單傑肅容道:“聽得左丘兄所言,我也是熱血沸騰。只是我委實是功法太低。我此來長安,是受人指點,要拜在一位父執的門下。他日,我若是學藝有成,了卻了纏身瑣事,定會前來相助與你。”
左丘寄天本是豪邁之人,雖然爲單傑所拒,但他依然豪爽一笑,道:“也好,不知單兄要拜在誰的門下,且留下地址,閒來我好前去尋你喝酒。”
單傑見左丘寄天爲人慷慨豪邁,也不願瞞哄與他,道:“我那父執,姓程名咬金,草字知節,官拜盧國公。”
左丘寄天撫掌大笑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那正是我師父啊!哈哈哈,日後,你成了我的師弟,我定會常去尋你,也可多聽幾回憐香姑娘彈曲。”他這最後一句,讓單傑不禁莞爾,不過,他完全能感受到左丘寄天那發自內心的誠摯,兩人相視一笑,男兒交心,盡在了不言之中。
“那我們就此別過吧。”單傑與左丘寄天,加上酒足飯飽,愜意無比的三少,離開了青樓。
此刻,隔壁的一間房間之內,一個鷹鉤鼻子的中年人以手覆額,笑道:“好險,險些與左丘這廝撞上。”此人,正是潛逃的長天幫叛徒賈逵。
“你還是改變一下形貌,莫要誤了我們的大事。”說話的是一個青年,他的面容極爲平凡,沒有任何突出的徽徵,若是融入大街中的熙攘人流,絕不會有人多注意他一眼,也不會有人記住他的容顏。
奇怪的是,桀驁多智的賈逵卻對這青年極爲尊重,恭聲道:“師兄說的是,我馬上易容。”也不知他年紀大過青年,卻爲何稱他爲師兄。
青年閉上雙目,回味着那美妙的琴聲,緩緩道:“今日,又聽到她的琴聲,她卻不知,我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否則以她的絕世姿容,又怎可在這藏污納垢的青樓,出淤泥而不染,若非我暗施手段,那些王公大閥,早就對其下了手。”
賈逵恭聲道:“師兄才藝絕世,更難得是如此癡情,小弟實在是佩服的緊。”他嘴裡恭維,肚裡卻在暗笑:爲了人家女兒,偷偷囚禁別人的老爸,這樣的癡情人,還是少一些吧。只是他深知眼前這人心機功法都遠超自己,而且極爲的心狠手辣。說什麼也不敢將自己的腹誹露出一絲一毫。
青年張開雙目,眼中神光乍閃而逝。他冷冷的盯着賈逵,直至對方低下了頭,方纔冷哼了一聲,道:“長天幫正在全幫通緝於你,你莫要陰溝裡翻了船。”隨後,他爲賈逵詳解了長天幫的通緝人手與計劃,卻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這般詳細。
片刻之後,易容爲老者的賈逵獨自離開了房間,丟下一錠銀子後漫步走上長街。那個青年卻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安靜的房間之內,兩盞清茶還在冉冉生煙,一個曼妙的身影自厚重的窗幔之中隱現了出來。
“好險,那人好高的道行。險些被他發現。”一個豔麗的好似牡丹一般的女子,望着青年消失的方向,咯咯一聲輕笑,道:“這長安,越來越熱鬧了。”
“惜玉姑娘。”隱隱有呼喊
聲傳來,女子身形一扭,消失在了房間之內。
……
單傑與三少詢問路人,行向了盧國公府。離開繁華熱鬧的朱雀主街不遠,行過了一道拱月般的精緻小石橋,一所極爲寬闊的莊園出現在了眼前。府門之外,兩盞高懸的大紅燈籠之中,有着兩個酣暢淋漓的大字“程府”。那兩個字下筆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筆一劃都極是清楚,行筆間力道似欲收斂,卻偏偏在每一筆收尾處似乎壓抑不住一般,都露出些許鋒芒,自有股自傲之氣撲面而來,旁邊的落款赫然是——程知節。單傑心下思量,早聽說程咬金貧家出身,粗魯不文,沒料到卻寫的如此好字。
單傑告與門房通報故人之子來訪,不多時,便被人引入了程府之中。穿過了那猶如歲月般悠遠曲折的迴廊,來到了主殿之內。單傑終於見到自己父親的結義兄弟——當年名動天下,三斧定瓦崗的盧國公程咬金。
程咬金身材極其高大,斑駁的白髮之下,濃眉環目,一派不怒而威的氣勢。他虎目罩定了單傑,良久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許是一剎那,許是血與火的半生。程咬金終於幽幽一嘆,自那悠遠的回憶中醒來,他大步行來,伸手挽住了單傑的手,對着他微笑道:“你可是傑兒,你還在襁褓之時,我曾抱過你的。”
單傑望着這父親的至交,那掩蓋不住的狂喜神色。只覺的喉頭有些哽咽,一直以來,一個人苦苦堅持的修煉之苦,刻骨銘心的復仇之念,山野間的流沛奔波,此刻,在這熟知自己身世的老人面前,似乎像一縷變幻莫測的雲彩,似大實輕,似幻卻明。他勉強綻開了一個微笑:“程伯……”
程咬金見果然是單傑,心下狂喜,親熱的挽着單傑道:“走,隨我去後花園走走,整日裡憋在屋子裡,人都悶出鳥來。”
單傑點頭一笑,隨之而出。
程府的後院,到處都是綠色。以程咬金國公之尊,卻沒有種植什麼奇花異草,都是一些常見的蒲草野花之屬,四周散落着幾座廂房與一些竹木編制的涼椅,看來甚是簡陋。後院正中卻是一個大水池,遍是荷花。此刻微風吹來,荷花香氣鬱郁馥馥,讓人頓生出塵之念。三少一聲歡呼,撲通一聲跳入了池子,愜意的仰起了肚皮,在荷葉的陰影之下,閉目養神。
岸上的兩人卻沒有三少無憂無慮的心思。程咬金眼望着故人之子,不由想起當年與單雄信相識於貧賤之時,分道揚鑣於亂世之中,如今,那忠義剛烈的老友,屍骨早寒,世事弄人,莫過於此。他走出了悠悠的往事,望着單傑道:“傑兒,你此來尋我,所爲何事?”
“我來尋程伯,想要學藝,然後復仇。”單傑知道程咬金爲人直爽,既然他開門見山的問自己,單傑也就斬釘截鐵的直言無忌。
程咬金一聲長嘆,果然不幸料中。他拉着單傑道:“來,我們前去那邊的陰涼敘話。”
單傑隨着程咬金,來到了樹蔭之下的竹編涼椅之處。程咬金鬆開單傑的手,示意他與自己坐下。單傑坐在了竹椅之
上,忽然覺得這竹椅看來極是不起眼,坐上去卻舒適無比,每一個細微的轉折,每一份竹間的距離,都是那樣的渾然天成。宛如那些鬼斧神工的自然美景,韻味無窮。
“這是我自己編的。”程咬金見單傑留意竹椅,開口說道:“我本就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小時上不起學,吃不上飯。只好編制了一些竹耙,拿到集市上換錢,也因此認識了你的父親。”
程咬金望着頭上的悠悠晴天,目光迷離,似是又回到了數十年前的那個午後,“那時,我大字不識一個,只有幾分粗苯的力氣。後來,我從伐竹編織之上,領悟了一些粗淺的道理。再後來,或許是緣分吧,我與你父於集市之上,數百上千人之中,一見投緣。我隨他回了你家的二賢莊,他教我識字,提點我武藝。可以說,沒有你的父親單雄信,就沒有今日的程咬金。那時我們正值年少,膽大妄爲。眼見得貪官橫行,民不聊生,便一起劫官銀,濟百姓。後來,我們三十六人賈家樓結義……”
程咬金的聲音黯淡了下來,他想起了當年那些滿懷熱血的少年,縱橫天下的浴血歲月。後來,有人死在了敵人的刀下,有人看破了世情,遁入空門,還有人,死在了瓦崗羣雄爲之效力的李家手裡。他繼續道:“我們一起上了瓦崗山,後來我們降唐,你父卻因與李淵有殺兄之仇,轉投了洛陽王世充,我們兄弟戰場之上兵戎相見之時,我猶記得二賢莊後院的荷花開的正香。”
程咬金望着單傑,眼中滿是傷痛,道:“若無你父當日的指點,我也不能得窺武道巔峰。可是,我這一身藝業,卻不能傳授於你。”
單傑望着程咬金,緩緩點了點頭,道:“程伯,恕我冒昧了。”站起身形,想要離開。
“坐下。”隨着程咬金一聲低喝,單傑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潛力襲來,竟然身不由己的再次坐下,那潛力也隨着他坐在竹椅之上而消失。
程咬金望着單傑,怒道:“你這一路之上,可見到百姓安居樂業,盡享太平?你可知我與你父年少之時,民不聊生,餓蜉遍地。你可知我與你父以及所有的隋末豪傑,爲何要拋頭顱,灑熱血,推翻那殘暴的楊廣?”
他見單傑仍面有不忿之色,放緩了幾分語氣,道:“李世民是你的仇人,但他更是一個不世出的英明帝皇。如今的盛世,正是他從諫如流,勵精圖治的治理而來。太平盛世,也正是你父與我當年最大的志願。若是你殺了李世民,再來一個暴君,苦的,還是天下的百姓,你父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
程咬金語重心長的說完,見單傑仍是滿面沉思之色,道:“傑兒,雖然我不能傳你功法,但我可以將我編制竹藝的一些領悟告訴你,你且先在我這裡住下吧。快要晌午了,走,我們一起前去喝上兩杯。”
吧嗒,卻是三少聞得用膳,連滾帶爬的自池塘奔來,滿面期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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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