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兒,你終於回來了!娘已經爲你準備好一切,你和柳家姑娘早日成婚,我還等着抱孫子呢!”程夫人慈靄的笑着,伸手準備去拉單傑,可是觸手之處,卻是一片冰涼。
一條冰冷的烏黑鎖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讓她渾身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目。
鐵索的盡頭,是一個身穿藍色的衙皁服飾,長着一張長長馬臉的傢伙。
“程氏,居所長安程府,享年六十歲!”馬臉衙皁紅紅的臉膛面無表情的說完,晃了晃一頭個性的白髮,對程夫人道:“上路吧!”
“啊!”程夫人一聲驚叫。雖然跟隨丈夫戎馬半生,但她卻是手無縛雞之力,又怎能抗拒面前這個傢伙的巨力拉扯。更何況,面前的衙皁,赫然就是傳說中勾魂索命的地府差役,一出現便伴隨着生離死別的——馬面。
馬面早已見慣了這等戀生不去的場面,對於程夫人面上的悽婉驚恐無動於衷,一抖手上的勾魂鎖鏈,拽着程夫人便行。
老爺,你要萬千珍重身體,傑兒,你要與柳姑娘齊眉案舉,百年好合,爲娘先走一步了!程夫人踉踉蹌蹌的隨着馬面前行,心中系之念之的,依然是人間那些割捨不斷的親情。
“快走!我今晚的任務還很重!”馬面一個勁的抱怨程夫人的慢行,手上的拉拽也加了一些勁道。
位卑事繁,供奉低廉。這便是馬面職位的寫照。但是抱怨歸抱怨,馬面卻很享受這種履職過程,在馬面大爺面前,一切的榮華富貴都不過是過眼煙雲,失望戰慄恐懼死亡,纔是馬面大爺對衆生平等的最好詮釋。
可憐程夫人一向養尊處優,哪裡受過這等折磨,那奇寒徹骨的鎖鏈傳來無可抗拒的拉扯之力,帶着她的雙腳幾乎不沾地一般,半跑半跌。
“魑魅敢爾!”一道月光一般的光華掠過,馬面只覺手中一輕,用來執法的勾魂鎖鏈竟然被人生生的切斷成了兩截。
馬面擡眼望去,一個怒容滿面,威儀如天神的老者,手執長劍,冷冷的盯着自己。
“你是何人,居然敢阻礙我地府執法,你可知,這是觸犯了天條!”馬面色厲內荏,能夠發覺自己這等靈體的存在,並且一劍將黃泉萬載寒鐵所制的勾魂鎖鏈削斷,面前老者的修爲,實在不是自己這等雜役所能相抗的。
“老夫程咬金!”
馬面也不是無知之輩,對這個名字自然耳熟能詳。
“原來是昔日大魔國混世魔王,如今的當朝雙俸盧國公,小神失敬。只是,不知盧國公可知閣下此舉實在太過孟浪!”馬面已經將這個拘人之事執行了數百載,經驗豐富無比,這等持強拒捕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因此,他毫不畏懼,挺胸侃侃而談。
“想必今晚我所拘之人,乃是閣下的尊親。對於閣下的行爲,小神極爲理解,要知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小神生前也有親朋故友,也知生離死別的痛苦,奈何這本是天道循環輪迴萬物的根本,若是仗着有幾分本領,想要逆天而行,只怕……
”
馬面搖頭“嘖嘖”了兩聲,話鋒一轉。
“便是當今的天子,壽數盡了,也須乖乖的跟隨小人回去。”
“小神一向敬仰程老將軍的威名,今日之事,我便當沒有發生過。這毀壞地府執法鎖鏈之事,小神有心交你這個朋友,便爲你一肩擔了!老將軍放心,尊親有我照拂,必不會受什麼勒索苦楚,我必定會將她平安穩妥的送到轉輪司,如何?”
軟硬兼施,有理有情有心有意,馬面對於自己的這一番慷慨陳詞極爲滿意,想來,面前這廝當會識些實務,算來,也有幾十年沒有動過這番說辭了。
“這是我的夫人!”程咬金伸手攬過了程夫人,目視着馬面,一字一句道:“自我於貧賤之中,便一直不離不棄。我戎馬血戰,她在家中淚珠千轉,我快意煙塵,她苦苦守候,老來相依,我有千般倔強,她有萬般包容。這一生,我虧欠她的太多太多!現在,你要從我的身邊帶走她?我依得你,我手中的長劍卻不依得你!”
“說什麼天規戒律,若天壓我,劈開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念你修行不易,今日我不爲難你,你速速退去吧!”
“老爺!”程夫人靠在了程咬金寬闊的胸膛之上,聽着他擲地有聲的話語,眼前時空不住變幻,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是,自己還是一個綺年玉貌的少女,便也是這樣依偎在這個敢於擔當的男子懷中,又何懼亂世顛沛,風高路斜。
“有你的心意,我這一生已經足夠,我還是隨他去吧!”程夫人突然伸手,在自己的左臂之上,用指甲用力的抓出了三道血痕,殷紅的鮮血瞬間滲出,慢慢滑過她的手臂,滴答滴答的落到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一生縱橫睥睨的程咬金,此刻竟然有些慌了手腳,手忙腳亂的撕下一角衣袖,爲程夫人包紮着傷口。
“我聽說,上一世的傷痕,下一世會化爲胎記!”程夫人悽然一笑,“要是下一世有緣能再見,以此爲憑!”
“胡鬧!”程咬金虎目圓睜,手中長劍指向了馬面:“三息之內,你還不消失,這裡馬上有人要血濺五步,你猜會是誰?”
正在張大着嘴巴,欣賞着感人情感大戲的馬面,這方纔回過神來,交代了兩句算你狠,你等着之類的場面話,便遁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積年老吏,其油滑又豈是抹油琉璃可比。
程咬金雖然豪氣無雙,但是他也深知,地府必不會就此不理此事,只怕還要來找回場面。此後,他夜夜手執長劍,護衛在老妻的身旁,要用自己的執着,成就逆天的抗爭。
但是,一連三夜,風平浪靜。程咬金卻不敢有絲毫鬆懈,要知那等鬼道中人,手段極爲詭異,除了自己的蓋世修爲可以震懾一番,遍數長安,卻無一個可以幫手之人。要論廝殺血戰,自己也不懼他們,只是他們那些隱形匿跡的手段,卻實在是棘手。
原本,那術數無雙的袁天罡,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他那日在自己府
中泄露天機之後,便飄然遠引,不知所蹤。剩下的一般朝中豪傑,卻是餘子碌碌,不堪大用。
直到這日月上中天,星夜奔波而來的單傑等人,出現在了程府。
“那人蔘果不是可以讓人長生不老麼?”單傑聽完了始末,大惑不解。
鍾離亦苦笑一聲:“或者,是我們都錯了!”
看着衆人不解的目光,他解釋道:“人蔘果,的確可以讓人長生不老,這點不用質疑,我敢以性命擔保!但是,程夫人畢竟還是凡人之體,從未修煉過。所以,她的生老病死,還在地府造冊在案,那日的馬面只是按照生死薄行事。這正如人間官府斷案,縱然你千般委屈,但是律法無情,一樣要依法辦事!”
“那要如何呢?”
“我回去求師父想想辦法吧!衆位先等待一下!”鍾離亦也是古道熱腸,一拱手,架起雲朵便直向西去。
“程將軍,你累了多日,且先去歇息吧,這裡,有我們!”柳飛絮看向了程咬金的目光,比之往日更加不同,這等男子,正是世間男兒的楷模,自己的單郎,也會這樣吧!
“叫我什麼?該打!”程咬金雖然心事重重,卻依然捻鬚一笑。
“爹爹,您且先去安歇吧!”柳飛絮乖巧的盈盈一拜,惹來程咬金的豪爽大笑,從善如流的去休息了,這幾日,委實也累壞了他。
“那老匹夫睡了!哼,老牛,走吧!”一直伺機在側的馬面,招呼着自己的搭檔,潛入了程府。饒是你修爲通天,覺總是要睡的吧!我老馬想拘之魂,還沒有這等費事過,跟我放狠,先問你耗不耗得過我,我可是不生不滅的靈體。但是爲了穩妥,他還是叫上了自己的搭檔牛頭。
老牛是個講究的鬼,有危險時,他絕不會第一個逃走。所以,他一直是我的最佳拍檔。馬面一邊想着人間將倔強的人叫做牛脾氣,並不是沒有緣由,一邊掏出了新領的拘魂索,走向了程夫人的閨房。
忽然,一陣奇異撲鼻的酒香傳來,讓馬面與牛頭不自覺的抽了抽鼻子。這個酒味,實在是顛覆了他們對於酒的認知,從不知道,竟然有一種酒可以發出這樣讓人神魂顛倒的味道,難道是,傳說中的瑤池美酒?
要不,我們先去看看?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工作隨時都可以做,但是這麼香的酒,只怕不是每次都可以遇到的。
一泓清澈見底的溪流上面,架着一座小巧精緻的曲拱橋,不遠處,寥寥幾棟民居,有一家房子面前,挑着一面杏黃的酒旗,古意盎然的“酒”字迎風招展,撩撥着兩人的饞意。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不知哪位酸秀才的吟詠,在小橋流水中傳來,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勸降啊!這讓不愧天地的牛頭馬面情何以堪。
“走,喝他孃的!”兩個鬼差,走向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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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