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說到徐真受牛進達陷害,充當了和談信使,孤身入鬆州,本欲驅趕吐蕃羣獠,使之倉皇逃離鬆州,以免大唐天軍之鎮壓,卻不想被吐蕃軍人冒犯,徐真熱血上頭,一刀震懾羣雄,可謂殺人紅塵中,脫身白刃裡。
其又以唐雎不辱使命的經典,暗中出招慕容寒竹,逼迫慕容寒竹應對,暗示器宗弄贊放了徐真離開,這鬆州之行,可謂有驚無險卻又大快人心!
且說牛進達得了長孫無忌的授意,不斷尋找着機會,讓徐真去出生入死,聽聞吐蕃人兇殘成性,遂將徐真派了當天使,妄圖害了徐真的小命,眼見日頭偏西,歸路之上卻猶未見得徐真人影,只道大事已成,心頭頓時歡喜起來。
那李無雙和張素靈得了徐真的囑託,隨行於周滄等人手下,自是沒了安危擔憂,然聽聞徐真要被派遣出去,心裡兀自牽掛,與周滄等人瞭望着西方,只見殘陽如血,卻並無人馬之影,心裡隱約浮現不祥預兆。
李無雙更是心頭悲切,若果徐真身死於此處,她又該如何自處?身爲皇家宗室之女,多少郡主甚至於公主被賜婚外放,到了那異界番邦,雖自家吃苦,卻避免了雙方萬千無辜軍士的生死搏殺,可謂功德無量之事。
雖她自覺乃是不捨父母,然每每深夜,捫心自問,她卻清楚得知道,她並非因爲捨不得父母,而是不願自家的姻緣,遭遇他人的擺佈!
自小習武的她,比任何一個女子都要渴望將自身的幸福,掌控於自己的手中,也就是因此,她才努力的修習武藝。
也正是因此,她才流露出對父母的不捨,到父母跟前不斷撒嬌,讓母親說服父親,到朝堂上去上表啓奏,否則聖人將她賜了婚,這吐蕃早就該退出鬆州了。
沒有這鬆州的事情,沒有她去求徐真支持父親李道宗的表奏,徐真又豈會被牽扯到這場戰爭裡來?
如果徐真不出現在這裡,又怎會被牛進達遣去當那該死的天使,就更不會深陷生死險境了!
一想到徐真孤身入敵營,李無雙眉頭緊蹙,心頭慌亂難當,此刻終於能夠體會李明達的心緒,這徐真看似平庸懶憊,卻有着一股牽動人心的神奇魅力,一如無色無味的醇酒,不知不覺就讓你沉醉其中,直到醉意醺天,卻仍舊堅持自己沒有喝醉...
“我這是怎麼了...怎會思想這般烏七八糟的東西!羞死人也...”李無雙猛然醒悟過來,臉色頓時通紅,卻又忍不住朝道路盡頭不斷張望。
眼看着夕陽即將沒入地面,牛進達也是冷笑一聲,不以爲然地高聲道:“時辰已過,該是時候關閉營寨了,想來徐真將軍性格忠誠耿烈,受不得吐蕃人的欺辱,已然爲國捐軀了,諸多將士且好生休息,明日飽腹,一同殺入鬆州,給徐將軍報仇!”
牛進達的心腹忠犬自是心知肚明,一個個裝得悲愴慘烈,羣情激奮,卻又忙不迭要去關閉了營寨的柵門,生怕晚了一步,徐真就會從外面回來一般!
張久年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卻管不住周滄這頭蠻牛,這廝見不得牛進達假仁假義,噴着唾沫星子就罵道:“幹*你孃的一羣好狗奴!兀自喪門嚎個甚!我家主公多福多壽,驍勇萬人不敵,莫說小小松州,就是吐蕃裡面也殺他個七進八出!爾等再大呼小叫,看你周滄爺爺的好手段!”
牛進達本就出身綠林,見得周滄一身江湖氣,心頭早已將這位滄瀾漢子默記了下來,有心收爲己用卻礙於周滄早已屬了徐真,今番篤定了徐真遭難,說不得要趁機打壓一番,再施展恩威手段,趁勢將紅甲十四衛都給收入帳下!
他麾下也盡是一些魯莽漢子,哪裡聽得下週滄辱罵,也不反口,當即圍將上來,紅甲十四衛分毫不讓,雙方頓時劍拔弩張!
牛進達冷哼一聲,擺手道:“這幾個從軍已久,卻罔顧軍法,衝撞上司,都給我捉拿起來!”
周滄早已按捺不住,見幾個軍中漢子圍攏過來,手中大陌刀揮舞開來,眨眼間就砍倒了四五個,好在他也不想傷及無辜,一個個都是用寬厚刀背敲昏,否則也免不了一場大官司。
張久年幾個都是老弟兄,又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張素靈雖武藝不太靈光,卻是靈敏迅捷,依仗着身法,不斷穿梭糾纏,也是滑不溜秋,捉拿不住,李無雙心頭本就擔憂徐真,見這些人有心坑害,心頭大怒,拔了橫刀衝將上來,一如發怒的母獅一般!
牛進達未從軍之時就已經統領山東綠林,也是個一言不合動輒殺人的貨色,見諸多軍士居然拿不下週滄,激起心頭一股戰意,捉了一柄日月大刀就撲將過來,與周滄糾纏在一處,皆是大開大合,如那風暴席捲大浪,更似龍象相爭,戰得二十餘合卻是勝負難解!
這些個軍士在牛進達手底下相伴多時,沾染了匪氣,也不顧禮法顏面,見得久久拿不下人來,又見周滄這個黑大漢居然與牛進達鬥了個旗鼓相當,生怕敗了牛進達面子,就有人想要從中放個冷箭。
也該是周滄大意,只道這些人都如他一般,權且胡鬧一番,並未動了真的殺心,故而疏於防備,卻是被牛進達一名心腹射了一支暗箭,穿了鎧甲縫隙之處,刺入肩頭!
周滄吃痛失了神,被牛進達捉住破綻,一刀橫拍在胸前,如巨石一般滾落在地,將那箭桿子都壓斷,只餘半截留在肉中!
這一支暗箭徹底激怒了周滄,他披散了頭髮,扯下胸甲來,露出胸口絨絨黃毛,呀呀一叫,拖刀攻來,如暴風驟雨,牛進達也是被連連逼退!
牛進達心裡也不舒坦,本想要震懾之下,趁勢收服周滄等人,卻沒想到周滄幾個對徐真已然死心塌地,如今奮死護主聲名,全力施爲之下,連他這個百戰悍將都抵擋不住!
早在心腹放暗箭之時,牛進達也是心有憤慨,雖出身綠林,但該有的江湖規矩還是要講究的,漫說同爲袍澤,哪怕只是生人相鬥,也不該暗箭傷人!
可如今周滄得勢,步步緊逼,他吃不住,狼狽退縮,眼看就要被周滄反拿了去,心頭大驚失色,那心腹早已就緒,又是一支冷箭射了過來!
此番周滄脫了鎧甲,防禦全無,那冷箭再射過來,可就要了傷及肺腑了!
然而周滄並非有勇無謀之人,既吃了一塹自然長了一智,聽得背後響動,陌刀往後一扇,寬大的刀刃堪堪擋住了那暗箭!
牛進達卻是因此得了勢,反撲過來,一刀直劈而下,周滄橫刀來抵擋,卻因躲閃暗箭而未來得及提氣,架不住牛進達力大,滾落在地,又被牛進達一刀斬落,將手中陌刀劈飛到一旁!
牛進達打得毫無顏面,兩次藉助下人使了下流手段,才佔據了上風,早讓周滄給打蒙了頭,此番得勢,還不將風頭搶回來?
眼看周滄落了地,牛進達也想着給周滄留個念想,覷準了周滄大腿,就要一刀抹下去,張久年等人自是驚呼連連,卻又無法分身來救,直是心急如焚矣!
正當此時,那尚未關閉的柵門之外響起一聲馬嘶,扭頭看時,卻見即將沒入地面的血色殘陽之中,一匹烈馬頂着一身紅甲,紅甲之上插着烈烈翻飛一杆紅角旗,不正是去而復返的忠武將軍,徐真是也!
且說徐真一見這等場面,也是心頭訝異,但見不得弟兄受難,篤定了牛進達必是始作俑者,心頭怒氣沖天,驅趕了戰馬如閃電一般衝鋒而來!
諸人見得徐真歸來,頓時啞口無言,好端端一齣戲頓時成了鬧劇,牛進達見得徐真身影,如一頭涼水潑下,清醒過來,收了刀勢,想着大事不妙,傷了周滄,這該如何是好,不過又想着既有長孫無忌撐腰,當是橫行無忌纔對頭!
牛進達這邊停了手,張久年幾個慌忙將周滄給扶了起來,徐真的馬兒卻並未停歇,反而加速衝撞過來,諸多軍士攔都攔不住!
徐真心頭怒火熊熊燒起來,老子被你坑害,在外面出生入死,好不容易纔活着回來,你們卻急忙忙就要拿我的弟兄開刀,若不還以顏色,何敢再稱爺兒們!
只見得徐真撞開人羣,直接衝向牛進達,這廝也是心頭驚怕,直到此時才知曉周滄何以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敢對上司叫囂,原來都是跟着徐真這主子學的!
高頭大馬迎面而來,牛進達不得不側身避過,徐真卻抽出長刀來,依仗戰馬的衝勢,一刀就將牛進達的日月大刀給磕飛了出去!
“律嘶嘶~!!!”
戰馬嘶鳴人立,徐真棄了馬,拖着長刀走向牛進達,雙眸之中全無懼色,只剩下一片滿溢彌散的殺氣!
“徐真!你這是做甚!”牛進達心虛得顫聲叫道,身子卻下意識後退,身邊親兵頓時靠上來,將自家主子護在後面。
徐真也不回答,微微埋着頭,一步步走向牛進達,那名放暗箭的心腹咬牙發狠,又要拉動弓弦,卻被徐真聽了響動,疾行數步,長刀揮舞一片寒芒,將那長弓連同四根手指給切斷了去!
“啊!!!”
那心腹小人殺豬一般一般哀嚎,徐真卻不以爲然,也不看牛進達這邊,撿起地上那半截箭桿,摸了摸箭簇,鋒銳尖利,覷準了那小人的鎧甲縫隙,猛然刺了進去!
“啊!!!痛煞我也!將軍救我!”那小人朝牛進達投來求助的目光,而牛進達此時已然清醒過來,若這事鬧大開來,大總管追究清查,自己卻是說不清楚,若能平息了徐真的怒火,死一兩個兵士又有何可惜?反正上了戰場,也都是大片大片的死而已。
然而心中雖是如此想象,見得徐真一言不發將箭簇刺入,牛進達與周遭諸人也不免心寒發冷,可徐真卻是喃喃幾句,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嗯...不對...有點偏了...”
衆人也不知徐真之意,正疑惑之間,卻見徐真踩着那小人的後背,竟然生生將那箭桿又拔了出來,連帶撕扯下那人好大一塊皮肉!
徐真將箭頭在那人的後背上游移了一陣,又看了看周滄身上的傷口位置,終於點了點頭,再次將那箭桿給插了進去!
“啊,這次對了...”
徐真微微扭頭,朝牛進達等人嘿嘿一笑,牙口潔白,笑容燦爛,一如人畜無害的鄰家小郎君,然則諸人心頭卻如墜冰窟,發涼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