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越是思量,心中越是發涼,無論高甄生,亦或是遙控奸謀的侯君集,耍弄詭計都是一把好手,一如今夜之事,段瓚侯破虜只是借勢挑撥,就險些釀了禍果,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鬱郁之時,與張久年也不好溝通,遂獨自回營,不多時凱薩卻進得營中,見得徐真精神萎靡,心中疼惜,表面上卻冷嘲熱諷曰:“小小風浪,就將你逼成這個樣子,以後如何成事?”
若是以前,徐真只會插科打諢,趁勢調*戲這熟娘一番,然此刻心中積鬱,不吐不快,大發牢騷道:“老子何時想過要成大事!身上揹負幾百條人命很舒爽麼!每日打打殺殺很爽麼!早知如此,當日就該在長安混吃等死,入那教坊司當個男伎作罷!”
徐真吐出一口氣,繼續發泄道:“纔剛葬送了幾百條性命,如今又被設計入套,眼看着又要讓這幾百弟兄去送死,我去苦無良策,這主公做得如此窩囊,連劉阿斗都不如呢!”
將心中煩悶傾瀉出來之後,徐真莫名感到委屈,深埋着頭,不再理會凱薩,心頭卻無助得很。
凱薩本欲使那激將之法,盤活徐真心中思路,看他知恥而後勇,見得徐真儼然已不堪重負,心中之愧疚幾欲將其壓垮,此時才顯露出男兒之脆弱,纔回過神來,這徐真也不過二十幾的年歲,又只是個耍弄幻術的底層小人,卻讓他來揹負大將之事,真真是委屈了些。
念及此處,凱薩心中不忍,見得徐真後背不斷起伏,想來是強忍着暗自抽泣,回憶徐真一路以來的作爲,凱薩的心頭不禁針扎一般難受,也顧不得主僕禮儀,緩緩走近身來,將徐真的頭攏入自己懷中,撫摸着徐真的長髮。
徐真每每想起諸多死去的弟兄,想起自己夜夜經歷的夢魘折磨,想起暗流涌動的幕後敵手陷害,想起自己步步艱難走來,所有委屈頃刻爆發出來,抱住凱薩蜂腰,將頭臉埋入對方胸脯,不顧男兒自尊哀慟到不能自已。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徐真最見不得婆婆媽媽之輩 ,原以爲自己可以決絕狠辣殺伐武斷,呼嘯大唐,攀上人生之巔峰,豈知人命關天,每每受到良心之拷問譴責,竟是看重兄弟情義多過於登頂權勢,卻是做不得那草菅人命的亂世梟雄。
直到此時,他才感受到凱薩那溫柔的情懷,如鄰家熟姐那般似海的包容與體諒,因爲自己這一次軟弱,卻是看到了這位冷血女刺客最爲母性而唯美的一面。
過得徐真,徐真心境平復下來,卻仍舊抱着凱薩,享受着對方胸懷的柔軟與溫香,似乎一切傷痛與仇怨都爲之消散,只想着在這溫暖而馨香的懷抱之中,美美地睡上個幾日。
然而凱薩的一句話,卻讓徐真陡然清醒了過來。
“徐郎,奴只是一介野女,歷經生死不計其數,征伐之策奴家是半點沒有,但奴家知道,無論...無論徐郎去哪裡,奴家...奴家必誓死追隨...或許,這也是諸多弟兄的心聲,得此,郎君又有何憂愁?”
凱薩聲音輕柔,不復過往之拒人千里,一如安撫着自家柔弱小弟,言語之中滿是疼惜與憐愛,徐真心受感染,微微擡起頭來,二人四目相觸,居然雙雙心頭悸動,慌亂醒悟過來,二人仍舊肌膚相親,頗爲旖旎,凱薩連忙推開徐真,雙手下意識擋於胸前。
凱薩那如成熟蜜桃一般的豐腴熟娘身段,卻配上豆蔻少女羞澀純淨的臉頰通紅,讓徐真頓時血脈噴張,雙目之中盡顯男人的欲求。
凱薩雖未經人事,但心緒成熟,該見識的都早已見識過,知曉徐真目光之涵義,然心頭慌亂,既充滿期待卻又有所顧忌,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二人四目相對,飽含深情,帳內空氣之中似乎都漂浮着甜絲絲的氣味,撩得人心肝兒不安分,然而外頭卻是響起了腳步聲來。
情濃熾烈之時,二人哪裡還注意得到外頭聲響動靜,徐真嚥了咽口水,正欲開口,他知道只要自己開口,凱薩絕不會拒絕,然而燈柱卻是一陣搖曳,一道洪鐘聲音瞬間將二人熱火給生生打滅!
“主公!哥哥想到了好計策,已經將弟兄們都召集過去了,讓小弟過來,煩請主公移步則個!”
周滄人未到而聲先至,他向來不與徐真講究那凡俗禮節,掀開了簾子就一頭衝了進來,卻見得凱薩面若桃花紅,埋頭整衣胸,徐真假正坐,二弟頂帳篷,當即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壞了主公好事也!
這好漢臉皮黑,羞愧也看不出臉紅,卻怔怔着不知所措,堂堂九尺兒郎,如做錯了事的黃牙小兒,只顧着盯着腳尖,不敢再言語,帳房頓時陷入極爲尷尬的寂靜!
凱薩心跳仍未平復,羞臊不堪,低頭猛走,出了營帳,秋風一吹,頭腦清靈起來,卻是恨透了這攪事兒的周滄!
徐真臉皮抽搐,待得胯下息怒之後,才扭捏起身,乾咳一聲之後,裝出些許威嚴來,一腳將周滄給踹出了營帳外頭,一邊兀自罵罵咧咧道:“沒禮貌的憨貨!進來之前不會敲門啊!”
周滄自知理虧,不敢頂撞,只是唯唯諾諾迎着,看着徐真仍舊憤憤地往張久年營帳那邊走開。
見得自家主公離得遠了些,周滄才大鬆了一口氣,連忙追了上去,過得半響才恍然醒悟,不對啊,這爛帳篷哪裡的門啊,主公你倒是告訴我,哪有他*孃的門啊喂!
徐真來到帳中,張久年早已召集了諸多骨幹,見得徐真到來,紛紛起身,讓自家主公做了主位,見得周滄嘟嘟囔囔,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待周滄轉身就坐,卻發現其屁股後碩大一個腳印,弟兄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也不知這憨直任俠如何熱鬧了自家主公。
徐真氣頭未消,見周滄居然還有臉就坐,又是怒目一瞪,周滄背後發涼,嘿嘿笑了兩聲,乖乖蹲在了營帳門後,二人一番舉動,頓時讓諸人哭笑不得,氣氛也輕鬆了起來。
“先生有何妙計?”
徐真前傾半個身子,問計於張久年,這位首席幕僚也不賣關子,將羊皮輿圖鋪陳於案几之上,指點着獻策。
“主公,此地距離甘州不足百里,途中多有野虜軍團遊弋騷擾,更有斥候四處窺探,想要突圍北上,實乃不易,甚至可謂求死而已。”
徐真自然知曉情勢艱難,然也明白張久年必有後話,故輕輕點頭,以示其繼續,張久年當仁不讓,繼續說道。
“前戰我等斬首頗多,收穫巨大,其中不乏敵虜之軍裝旗幟號角等軍資,若果我營中弟兄易服假扮,說不得能夠避開敵方的窺視和巡檢!如此一來,便能夠順利抵達甘州城下,說不得還能趁夜騙過,入得甘州城中!”
張久年將手指重重點在輿圖甘州的位置上,雙目熠熠,對此策卻是胸有成竹!
唐人多重禮,自恃上國天威,雖民間多效仿簡便胡服,然兩軍對壘,卻是不屑野蠻之風氣,更漫說假扮敵軍之下三流手段。
然徐真細細想來,他這支隊伍之中,又有哪一個是純正的**?
胤宗等乃是凱薩部族,高賀術之弟兄來自柔然,秦廣諸將士則出身草莽,而張久年周滄等一十四位弟兄則是礦奴,他徐真甚至根本不是大唐世間之人!
如此奇葩的隊伍,還講求什麼大**方風尚?只要能順利進入甘州,徐真就能夠依賴閻立德的權柄,助其建造出那設計圖上的大殺器,還愁不能反敗爲勝?
張久年之所以最後才通知主公徐真,就是擔憂徐真顧忌大唐顏面,不肯採納此計策,若一味衝殺北上,說不得剛離開張掖,就要被敵軍的遊騎殺上幾輪,這計策雖然不入流,但也算是萬全之策了。
諸多弟兄矚目于徐真一人身上,見得自家主公愁眉不展,以爲此計爲主公不喜,心中多有嘆息,然徐真卻昂然站了起來,拍着張久年的肩頭道。
“此計甚好!咱們就來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瞞天過海的兵行險招!”
諸人頓時雀躍歡喜非常,徐真卻越發冷靜,千叮萬囑一定要保守秘密,一旦讓高甄生這老狐狸提前知曉,說不得又要藉機發難,誣陷徐真欲投敵叛國之類。
周滄蹲在營帳門口嘿嘿憨笑,徐真卻將其踢了起來,爽朗笑道:“傻大個,跟你家主公找契苾何力大將軍去!”
見得主公氣消,周滄頓時眉開眼笑,屁顛屁顛跟着徐真投往契苾何力的中軍大帳。
前次所獲戰利品,大多上繳契苾何力處,徐真既要野虜服飾,自然要請示契苾何力,而且他還需要這位老將軍給自己保守秘密,說不得還要趁機討要一些精良兵甲。
二人很快來到中軍大帳前面,徐真正欲使喚親兵通報,卻聽得周滄在後面小心提醒道:“主公,記得敲門...”
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