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騫在前線是個弱雞,但在後勤卻絕對是一把好手,果真將柔然人安排得恰到好處,可謂人盡其才,各有所得,而且生活所需亦不曾缺少半分。
侯君集的大營已經建造完畢,就在涼州大營的左側,隱約互成掎角之勢,以防止吐谷渾野虜再次來犯。
侯部軍隊的到來,似乎昭示着對吐谷渾的征伐即將正式拉開帷幕,不再是以前的小打小鬧,故而軍中將士每日勤苦修煉,以增加自己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底力。
李道宗整日與侯君集商議軍事,徐真反倒悠閒起來,與周滄練練刀,應付閻立德和李德騫的糾纏詢問,時不時看望一下跟着李德獎練武的李明達小蘿莉,又或者跟摩崖交流幻術心得和技術,總之小日子也算滿足。
前幾天他還在凱薩面前炫耀了一把,這位美人姐姐就曾經使用過小巧暗弩,對徐真的連弩更是視爲神器,不過她口中狡詐的唐人,卻沒有將連弩贈予美人的意思。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軍功終於得到了兌現,不過讓徐真意外的是,他居然從親兵隊正,升級成了旅帥(注1)!
而且上頭居然同意將那七八十柔然勇士撥歸徐真管轄,加上張久年和凱薩等一干兄弟,一百人的配額也就差不多用完了。
徐真並非蠢蛋,見得侯破虜並未兌現軍令狀的責罰,也就能夠猜到,自己的晉升,想來是侯君集與李道宗商議之後的結果了。
李道宗已經暗示過自己,長安送信之計劃算是徹底擱淺,徐真也能夠推測得出來,說不定是侯君集從長安帶回來了什麼消息,以至於讓李道宗改變了主意。
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所以才越發頻繁地去看望李明達,對於徐真來說,這個小丫頭並非只是單純的敲門磚,也不是徐真登上更高位置的籌碼,從一開始就不是,只是徐真改變了這丫頭的命運,不得不繼續保護她,否則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樣的大事件來。
果不其然,就在徐真當上旅帥之後不久,上頭就派發了命令,讓他帶領自己的人馬出營,確認吐谷渾慕容部的確切駐地!
這本該是斥候營的事情,卻讓徐真來做,其中陰暗,徐真用屁股都能想得出來。
他已經將張久年提爲錄事參軍,周滄和高賀術等充當隊正和火長之類的小頭目,雖然芝麻綠豆一般的底層軍官,但起碼給了他們正式的官身名分,讓他們徹底脫離了以前的賤籍。
如此一來,徐真的班底也算是有了一個雛形,可謂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唯一值得擔憂的就是,此次出兵背後的陰影。
張久年作爲首席智囊,很快就理清楚了其中關係,想法倒是跟徐真不謀而合,關鍵還是在於侯家父子身上,當然了,徐真也不可能將李明達這件事告之張久年,起碼現在還不到時候。
徐真一直將李道宗當成自己的保護傘,眼下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要跟他計較一番,後者避而不見,徐真一介小旅帥,總不能打到中軍大帳去把那老傢伙毆一頓,只得悻悻而歸。
臨出發之時,他才接到消息,此次並非他這一旅孤軍作戰,後方還有段瓚的三千遊騎支援,只是此舉並未消除徐真的憂慮,反而讓他覺得侯君集所謀甚大,李道宗對此事的態度也不明不朗,實在讓人煩悶。
而且軍中對徐真這支人馬的支持也沒有任何的歧視,各種軍用物資供應充足,馬匹衣甲兵器都十分到位,徐真作爲旅帥,護甲兵器都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反正他已經有了神秘寶刀,又有天策紅甲,也就將自己的裝備丟給了隨行的凱薩。
凱薩的手臂上烙了徐真的名字,自從徐真將柔然族人救回來之後,她對徐真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雖然仍舊不冷不熱,但心底儼然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算得上徐真的貼身護衛了。
對於自己人,徐真從來不吝嗇,否則他也不會把慕容驍的龍種戰馬贈予周滄,不會將金絲軟甲送給李德騫。
段瓚對徐真等人印象很好,臨走時還過來送了徐真一程,有意無意隨口提起,說徐真的刀是柄難得一見的寶刀,讓徐真好生珍愛,這也讓生性多疑的徐真又多了一個心眼。
徐真到底不放心李明達,正考慮要不要將這小丫頭帶上,乾脆來個瞞天過海暗度陳倉,把小丫頭送回長安作罷,然而這種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因爲他心裡很清楚,這件事牽扯實在太大了些,以自己目前的勢力,根本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辛酉日,秋雨,徐真披甲帶刀,準備出營執行任務,李明達卻偷偷鑽入了他的營帳之中。
對於這個小丫頭的到來,徐真一點都不感意外,看着膚色變得有些黑的李明達,徐真心頭反而有些疼惜。
“丫頭,過來。”
徐真招了招手,李明達一臉不情願,扭過頭去,似乎在擺公主的架子,不過沒多久就熬不過自己心裡念想,走到了徐真的跟前來。
徐真取出乾淨布巾,胡亂擦拭着李明達頭髮上的雨水,手法粗魯,毫無溫情可言,但李明達卻沒有生氣。
擦了頭髮之後,徐真鄭重地將自己的連弩塞到了李明達的手中,直視着她的眸子,正色道:“等我回來。”
就像兄長囑託細妹一般,不容置疑,卻充滿了關切,李明達還未回過神來,徐真的背影已然沒入雨中。
李明達曾經多次見過徐真這連弩的威力,她跟其他人一樣,同樣對這連弩有着極度的渴望,但她也跟凱薩等人一樣,從未奢望過徐真這守財奴會大出血。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徐真竟然將連弩送給了她,這讓她感到意外,又感到溫暖,但同樣的,她也感受到了自己身邊越發明顯的危險。
咬了咬牙,這個最喜歡跟徐真鬥嘴賭氣的小丫頭,又衝入了雨幕之中。
徐真正要跨上馬背,戰甲的袍角卻被扯住,李明達一言不發,將自己的鐵扳指取了下來,戴在了徐真的無名指上,而後低頭跑開了。
秋雨微涼,李明達的心卻很火熱,小臉滾燙,直到回了營帳,小胸脯仍舊起伏不停。
徐真轉動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扳指,微微一笑,心頭歡喜,口中卻喃喃着:“這生意,不虧!”
旁邊的凱薩聽見徐真的自語,心裡不禁在問,這個狡詐的唐人,什麼時候說過真話?虧他還名叫徐真,簡直就是侮辱了這個名字,不過她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這個男人講假話,也是不錯的。
侯破虜見得徐真的隊伍開了出去,這才鬆了一口氣,趁雨來到了戰俘營,臉色蒼白的慕容驍正躺在一張破席上,身上傷口已經潰爛發膿,但這個吐谷渾好漢卻沒有**哀號,目光怔怔地出神。
空氣中彌散着一股腐臭的氣味,侯破虜忍不住用袖口扇了扇,走到慕容驍的跟前來,用靴子踩在了慕容驍的腦袋上,這才蹲了下來。
“爾等自稱狼血後族,爲何我怎麼看都不過是逐腐之豺狗?既然你慕容家與那個人有着協議,我也就不爲難你,但能否逃回去,就看你自個兒的本事了。”
慕容驍呲牙忍着劇痛,臉上卻沒有任何的恥辱和不甘,他的雙目之中只有求生的慾望光芒,只要能夠活下去,還有什麼不能討回來?
他的心頭還在快速計劃着,然而臉上的靴子卻傳來巨大的壓迫力,脖頸一麻,黑暗侵蝕了他的視野。
等他醒來之後,卻發覺自己躺在一處深坑之中,身上還壓着好幾具臭氣熏天的破殘屍體,這些都是熬不過傷病的俘虜,坑邊還有幾個唐營的民壯在挖掘着,口中兀自謾罵着該死的秋雨天氣。
慕容驍的心底陡然升騰起一股火焰來,他四處掃視了一圈,爲了避免疫病傳染,此處遠離大營城寨,又無兵士看守,只得掘墓的苦哈哈,正是逃走的絕佳時刻!
正當此時,一名矮壯掘墓人似乎在死人堆中發現了些什麼,將插於坑邊,身手麻利地跳到了坑中,在那具屍體身上摸索起來。
慕容驍深提一口氣,陡然暴起,將其撲倒,雙腿如鐵絞纏那掘墓人腰肢,右臂死死環住對方脖頸,左手卻捂住了那人的口鼻!
掘墓者都用方巾包裹口鼻以絕屍氣,卻沒想到這方被雨水打溼的布巾卻成爲了窒死自己的兇器!
慕容驍乃十人不敵之勇將,雖渾身是傷,但要殺死一名手無寸鐵的民壯,還不是什麼難事,這才短短時間,那掘墓民壯的脖頸就被咔嚓一聲拗斷!
慕容驍搜走了那人身上之物,趴於坑邊警視數息,不顧手臂被撕裂而汩汩流出之鮮血,猛然躍上地面,抄起那柄鐵鏟,疾行數步,又將另一名掘墓者斬翻在地,粗製的鐵鏟將後者的頭顱砸了個稀爛!
其餘七八名掘墓者見得此情此景,手腳頓時發涼,直以爲死者詐屍而起,看得慕容驍人不人鬼不鬼,手持血淋漓鐵鏟如凶神惡煞,更是心生恐懼,慌亂四散!
慕容驍也不追擊,如鷹隼一般的雙目四處掃視一圈,見得不遠處停着一輛運屍馬車,快步上前將那老馬解了下來,雖與龍種良駒判若雲泥,但卻視爲珍寶,跨上馬背,雙腿一夾,老馬如枯木逢春,竟越過屍坑旁邊的木柵欄,馱着慕容驍疾馳起來!
(注1:大唐每軍府轄4~6團,團200,(有時以300人爲團),團設校尉。每團轄2 旅,旅100人,旅設旅帥。每旅轄2隊,隊50人,隊設隊正。每隊分爲5火,火10人,火置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