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貞觀二十年六月中旬,去年的今日,唐軍已然攻破了蓋牟城,在高句麗的大地上四處征伐,盡顯大唐國威。
然而大唐剛剛撤軍不久,泉蓋蘇文就捲土重來,他變得更加的傲慢,將唐軍主動撤軍,宣揚成他自己的軍功,更對外宣稱射瞎了大唐皇帝的一隻眼,對蓋州和遼州、巖州三處舊地多有騷擾侵略,並且不斷攻打新羅。
聖上收到情報自是勃然大怒,遣使責令泉蓋蘇文不得窺探邊境,然而泉蓋蘇文卻並不優待唐使,反而變本加厲,對遼東都督府多有侵擾,高仁武屢次組織兵馬對抗,苦不堪言。
其時徐真部軍威大振,回紇等大大小小十數個部落被征服,尊大唐皇帝爲天可汗,可謂國威鎮戎狄,陛下遂上朝與羣臣議論再徵高句麗之事。
褚遂良等一干文臣對上一次徵遼本就極力反對,如今剛剛結束了第一輪征伐,國力空虛,還未得到足夠的休養生息,若再度出擊,說不得要引起民怨。
李世民自知身子越來越弱,高句麗永遠是他的一塊心病,若不能征服高句麗,他擔憂生性懦弱的李治繼位之後,會面臨內憂外患,大唐盛世會因此而走向衰落,這也正是他親手將徐真培植起來的原因之一。
雖然文臣治理國家有一套,但出身軍伍的李世民心裡很清楚,若無法掌控國家的軍隊,單靠文治是無法坐穩真龍寶座的。
身爲一國之主,他自然知曉徐真與李治之間有些齟齬,然他提拔培養徐真,除了給李治當鷹犬之外,更重要的是替他李世民,監督那些個文武百官,使這些人不能輕易的挾持聖意!
徐真乃是知恩圖報之人,從一個小小的武侯一步登天,聖上對他的恩澤已然重如山嶽,縱使他和李治私底下有何齟齬,礙於聖上厚恩,也必定拼死以報。
且說文武百官都不同意再次攻伐高句麗,李世民心中多有不悅,然又不得不聽取羣臣之諫言,暫時擱置了對高句麗用兵的議論。
消息傳到高句麗,泉蓋蘇文開始有些擔心起來,畢竟貞觀十九年的征伐,對高句麗而言,絕對是一場災難,如今土地無人耕作,大片領土被唐軍佔據,若唐國再度征伐,他也沒有把握能夠撐得住。
於是泉蓋蘇文遣使入唐,給大唐皇帝陛下獻上了一對高句麗美人,聖上聽從了羣臣的諫言,將美人送回了高句麗,並將賜弓服於泉蓋蘇文,以示安撫。
豈知這泉蓋蘇文就是個劣根子,見大唐皇帝非但沒有收美人,反而賜了弓服,自以爲大唐不敢再攻打高句麗,也就變得更加的傲慢,沒有遣使謝恩也就罷了,居然派兵攻打巖州,將巖州都督孫代音趕下了臺,佔據了巖州,複名白巖城!
聖上勃然大怒,下詔不再接受高句麗的朝貢,將征伐高句麗的議題重新提了上來!
徐真晉升柱國之後,四處征伐,平定了北荒,如今冠軍大將軍的名頭可謂名符其實,從初次上朝只能縮在殿門,到如今上朝議事坐在了英國公李勣的身邊,除了長孫無忌之流,又有何人敢再輕視他徐真?
見得朝臣們再次反對自己的計劃,李世民只能將目光投向了李勣,然而這一次,李勣也沒有站在李世民這邊。
李世民憤然而立,怒斥道:“爾等乃國之棟樑,奈何如此不堪用!莫不成偌大個朝堂,就無一人體諒朕之良苦用心耶!”
聖人發怒,朝堂頓時死寂,人人不敢擡頭,李世民是越看越生氣,正要散朝,卻見一人出列奏報。
諫議大夫、黃門侍郎褚遂良乃是極力反戰的臣子,然而由於老父逝世,褚遂良辭了黃門侍郎的職位,回家守孝去了,長孫無忌不得不主持反戰大局,自己不好出面,卻讓新晉上位的慕容寒竹出來進諫。
慕容寒竹被提拔爲左庶子,正野心勃勃,得了長孫無忌的目色授意,慌忙出列奏曰:“聖上明察,高句麗傍山爲城,一時難以攻克,往年大軍征伐,唐境之民誤了時候,不能耕作,所克之城,雖盡沒其糧,然入不敷出,再遇旱災,百姓已出現缺糧的跡象,若倉促出征,怕是國力不濟,不若待得來年,再議征伐...”
此言一出,羣臣也是倒抽一口涼氣,如今聖上正在氣頭,新近又平定了北荒諸部,慕容寒竹卻說出這等話來,不觸犯龍顏纔是怪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聖上並未發怒,只是擺了擺手,讓慕容寒竹退下,眼中卻毫不掩飾對慕容寒竹的欣賞。
徐真心頭警惕,這慕容寒竹居心叵測,又與長孫無忌坑瀣一氣,若讓他得了勢,今後還如何壓制得了!
念及此處,徐真同樣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啓奏。”
正扶着額頭輕嘆的李世民見徐真出列,雙眸頓時泛起精光來,臉色稍霽道:“徐卿有何要說?”
徐真沉吟片刻,好整以暇道:“臣以爲徵遼之事,並非像諸位同僚所想那般艱難,招募大軍勞師動衆固然不妥,但除此之外,就真的別無他法了麼?”
朝堂頓時譁然,雖然徐真風頭正勁,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暗中嫉恨徐真的人也越來越多,聽聞徐真如此稟報,諸人都用冷哼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李世民卻充耳不聞,身子稍稍前傾,用期盼的目光催促着徐真,徐真也不擺姿態,繼續分析道。
“高句麗本屬窮苦之地,物資匱乏,民生艱苦,泉蓋蘇文又把持朝政,窮兵黷武,民衆自是苦不堪言,不得民心甚矣,如今經過我大唐征伐掃蕩,更是雪上加霜,只能故作傲慢張狂,實乃色厲內荏。”
“我大唐完全不必勞師動衆去征討,只需多派偏師深入,輪番侵擾其疆域,高句麗軍民必定疲於奔命,躲入城中避戰,如此卻延誤了農時耕作,必能使其千里蕭條,人心離異,遼東之地,可不戰而取之!”
“若不怕竭澤而漁,我騷擾軍完全可以趁機將沿途的田地青苗全數燒燬,待得來年,高句麗必定缺衣斷糧,到時再揮師征伐,定能一戰而定矣!”
徐真言畢,緊緊握拳,高昂起頭顱來,似乎已經看到了來年高句麗民生潦倒,不堪一戰的結局一般!
然而他偷偷掃視了一番,整個朝堂卻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被他的言論驚了一下那般,李勣猛然回過神來,心頭暗道:“妙哉!”
果不其然,李世民聽了徐真的計策,頓時笑逐顏開,哈哈大笑道:“徐卿果是我大唐人才!”
“茂公(李勣表字),徐真得汝之真傳,乃我大唐之幸,今命你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徐真副之,左武衛牛進達未青丘道總管,右武侯李海岸爲副,領水陸兵馬一萬五,合營州都督府兵馬,共入高句麗!”
“諾!”李勣和徐真等人齊齊站起,欣然領命!
李世民的二度徵遼之議被朝臣們反駁了數次,今番終於得以解決,心頭自然暢快,轉入後宮之時還傳出哈哈笑聲來。
退朝之後,文武百官多有搖頭嘆息者,也難怪徐真會深得聖人歡心,從上次徵遼歸來之後,徐真就像變了一個人那般,四處征伐,而且每戰必勝,今日又獨得聖上歡喜,若任其發展下去,只怕徐真是要取代李勣之位,成爲掌控唐軍的第一人了!
徐真與李勣一同回府,二人好生商議了一番,徐真纔回自家的府邸。
因着加官進爵,又得封柳城縣公,柱國之勳,徐真早已搬離了神勇伯爵府,而入駐崇仁坊中的一所大宅,掛牌徐公府,仍舊由摩崖老爺子操持日常瑣碎,府中清一色的高句麗婢子,僕從雜役更是任由驅使。
到了徐公府門前,徐真卻見得一隊依仗分列府門兩側,進去了才發現,原來是被破例封爲歸思縣主的李明達來訪,正由凱薩作陪。
李明達向來不太喜歡凱薩,然而時隔兩載,她的心性也成熟了起來,迴歸到原先的知書達理,對凱薩也是溫言軟語,以姊妹相稱,又有張素靈從中調和,自然融融恰恰。
見得徐真回來,這小丫頭連忙飛蝶一般撲過來,拖住徐真的手就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徐真從高句麗歸來之後,未修養太久就出兵北荒,還未與李明達獨自見過面,小丫頭心中本該惱怒,可見了徐家哥哥之後,卻忘記了這事兒,瞥見徐真仍舊戴着自己贈送的鐵扳指,心裡跟吃了蜜一般甜絲絲的。
然聽聞徐真又要領兵出征高句麗,小丫頭不由癟了嘴,好在徐真並非即刻出徵,兵部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籌備作戰計劃,而且後勤方面也要籌措良多,估計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動身。
“以後一定要常來徐公府走動走動纔是,否則徐家哥哥一走,又不知道何時才能迴歸了...”李明達如是想到。
徐真雖然也疼惜李明達,但首要之事,卻是備戰即將到來的二次徵遼,爲此,他又跑到閻立德和姜行本的府上,將自己的一些新創意,拿出來相互鑽研討論,希望能夠製造一些新鮮東西出來。
李淳風一直沒有機會拜訪徐真,此次正好到閻立德的府上,與徐真敘了舊情,欣欣然加入到了研究實驗的隊伍當中,連摩崖老爺子都不甘寂寞,經常往閻立德那邊跑。
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過去,到了十月,聖上自覺靈州一行消耗了極大的體力,旅途又疲勞,年前想要保養一下身體,遂詔令祭祀郊廟社稷明堂、大臣及四方上表疏、四方朝貢客人、徵調與宿衛換防、發放魚符傳符、任命五品以上官員以及拜官解職、處決死罪等,都上奏與他知悉,其餘事務皆由皇太子李治處理。
到了十二月,以長孫無忌爲首的衆多大臣擔心聖上身體,多次請求行封禪禮,剛正不阿的蕭瑀卻不能贊同,諸多文官分爲兩派,蕭瑀由是脫離了東宮核心地位。
聖上最終還是答應了舉行封禪禮,詔令製作封禪依仗,送到了太子處,太子越發勢大,然蕭瑀卻因此失勢,遭到罷黜,這已經是他第五次被罷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