澇窪地的沙稻豐收在望,學校的教學秩序井然有序,臥虎崗的南飛鴻和大槐鎮的蒙飛虎決定在各鎮開發礦泉水,王金山總算鬆了一口氣。然而,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感到痛苦,那種痛苦來自白玉潔的愛情。
王金山想起白玉潔這些日子來往頻繁,他的心就熱起來,他坐在靠窗戶的桌子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他焦急地等待她的到來。
學生們都走了,藏大槐等老師們也離開了,難得這樣的清淨,越是清淨越是想她。近幾周,她幾乎隔一天就要來交流開發礦泉水的情況,那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藉口,彼此相愛彼此明白,就那一層窗戶紙誰也不願打破。這樣的赴約他不記得多少次了,但最後那次的莫名的激動,常常令他不得不苦思冥想。
“她是有過男人的女人,現在馬奔騰副書記也喜歡她。可她偏偏喜歡我王金山。她那麼漂亮,那麼有氣質,這樣對她不公平。”王金山這樣想,他覺得那種男女間真正的愛情只能想象而已,因爲他無法衝破事業承諾的束縛。馬副書記、漢副書記都推舉他,鄉親們也推舉他,他是來大槐鎮教書、幫着村民致富的啊!不是來談情說愛的,何況愛上一個有夫之婦、自己的領導喜歡的女人。他覺得這樣愧對大槐樹的子民。
很快,一個新潮的王金山告訴自己,愛上白玉潔也不是錯,反而是明智之舉。當一對青年男女走在一起,他們的思想、精神、靈魂之類能夠相容,感情上就會撞擊出燦爛的火花,那是必然的,他知道她需要她,包括他的一切。
“只要你愛我,就大膽愛吧。”王金山自言自語,臉蛋又灼熱起來。他站起來來到窗前,用手指摁着糊窗戶的報紙,只要主動用手指輕鬆一捅,一切就很自然,今晚,如果她敢來,他就敢把隔在中間的這層薄紙給開了。
“我們書香門第丟不起那人!把人家姑娘搞到家裡了!”當年離家出走的時候,因爲孫銀海住在家裡,母親痛罵他的話又在他的耳旁迴盪。
這麼推斷,讓王金山喜歡上白玉潔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不公開,不承諾,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好!沒有和白玉潔好上,自然有人說親,就有人盯梢。可是,今夜,破了這最後的防線,她的男人還愛她嗎?馬副書記還喜歡她嗎?都不要正好!因爲他不想她做不稱職做丈夫、父親的男人。
月光如華麗的婚紗披在校園裡,池玉美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王金山的窗前,羞答答的也不說話,像湖邊一棵柔媚的柳樹站在那兒。
王金山好像沒發現一樣,去準備明天的課。白玉潔不來總不能幹等着吧。
白玉潔的一隻手輕輕地伸進窗戶拿走了備課本左邊的教科書。王金山的目光順着教科書望窗外開,發現了美女,驚奇地喊道:“是你!池玉美!”
“怎麼不歡迎我來啊?”池玉美問。
“不是!巴不得你來呢。”王金山望着她一張娟秀的臉龐問:“礦泉水勘探情況如何?”
“在臥虎鎮的臥虎島發現了地下礦泉水,我想大槐鎮應該沒有問題。”池玉美說。
王金山問:“那大槐鎮還是有問題了?”
池玉美說:“我帶來的可都是地北市的水利專家。我們在槐樹林和龜蒙山兩村交界處,也就是蒙氏四兄弟的水稻旁邊發現地下水源的奇異跡象。”
“跡象?有多大把握?”王金山問。
池玉美:“地下礦泉水的把握有六成,既然發現奇異跡象,即使沒有礦泉水,也可能找到其他寶藏。”
王金山激動地說:“大槐鎮的村民要的是吃的水水源!什麼寶藏想也不敢想。如果打不出吃的水,就難以和父老鄉親們交代。”
池玉美:“你別激動。即使槐樹林打不出礦泉水,也不是問題,我們可以從臥虎島把礦泉水引到大槐鎮。”
王金山禁不住好笑,說:“天方夜譚吧。從臥虎島到最近的龜蒙山村需要多少管道,再到沂馬山、落鳳坡、金槐灣。對於一個剛剛脫貧的大槐鎮農民來說,哪來的錢去投資建設?”
池玉美立即反駁:“建夫子廟小學讓你個人投資了?”
王金山說:“沒有!我們學校收入的那百萬還在鎮賬戶上沒動。”
“所以,錢的是不是事,你王金山誰啊?在地北市哪朵校花不爲你開。只要爲了你,搞一個同學聚會,什麼資金都來了!”池玉美思索片刻說,“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槐樹林勘探點能不能打出水?”
“進來說!”王金山起身要去開門,“對不起,怠慢大美女了!”
“不了!這寂寥的晚上,一男一女關在一個屋子裡,還不知有什麼風言風語?”池玉美說着從衣兜裡摸出一張卡片,用纖纖小手捏住卡片的一角,用讚美的口氣說:“這卡片,是一個暗戀你的姑娘做的。”
“是誰?在這偏遠的地方誰會喜歡我呢?”王金山隔着窗戶說,“既然不願進來,把你手裡的課本遞過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你這是趕我啊!”池玉美將卡片放進課本里,像是還塞進去一張紙條,也不敢再看王金山,就告辭了。
“場南草垛,不見不散!”王金山將紙條放進衣兜,把手裡的蘸筆插在紅色墨水瓶裡,他怕她會出事,跟蹤着她去了一個場地。
王金山看那卡片上畫着兩個麥穰垛子,垛子之間一對青年男女,男的戴着眼鏡,女的是一位扎着馬尾辮的瘦美人。這張卡片好像示意約會的地點,王金山苦笑了一下將紙條放進衣兜,照卡片上的地方走去。
嗮穀場地,一個個麥穰垛子像高高的“金字塔”,像守望莊稼的漢子,站立成一個個村碑,讀着莊戶人的歡笑與憂愁。王金山記得爺爺和父親都講過,他們年輕來大槐鎮的時候,那時也有好多的草垛,雖然比現在的小多了,但也像世外桃源,爺爺和奶奶,後來爸爸和媽媽,都像田鼠一樣,從一個草垛鑽到另一個草垛。
現在,王金山跟另一個姑娘也來到麥穰垛子,他有些徘徊。一隻警覺的狐狸和一隻傻乎乎的兔子從他的身邊經過,從一個垛子躥到另一個垛子裡,故意引逗嬉戲。也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王金山跟在姑娘的後面鑽進了垛子之間,她剛好站在他的面前。他彷佛看見她凝視他的那一雙眼睛,不留一絲混濁;瞳孔清澈透明,周圍是黑色的天幕,彷佛正在拉開,對世界和人生充滿好奇和渴望。
“金山,你終於來了!”白玉潔站在他的前面,那眼睛裡的淚光訴說她想念的苦。
王金山:“我接過你的卡片和紙條就來了。什麼事要到這裡來,學校不能說?”
白玉潔:“學校?會有很多人,大都是過來人,說話那個厲害!”
王金山:“我們回去吧。她們也不能吃了你!”
“她們說你能吃了我!” 白玉潔的眼睛火火的看着王金山。
王金山側過身問:“那你怎樣想?”
“我想死!”白玉潔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把王金山嚇壞了。
王金山着急地問:“好端端的,說什麼瘋話?誰敢欺負你了?”
白玉潔攏了攏額頭的秀髮,小聲說:“上午,馬家來找姥姥了,商量我和馬家定親的事。”
“你打算和馬奔馳定親?”王金山不相信白玉潔這麼快要嫁給獨眼龍。
“怎麼會是他呢?”白玉潔說,“你覺得我只配他嗎?”
王金山:“那是誰?告訴我。”
白玉潔:“馬副書記。”
王金山:“這麼快?”
“馬家來人說,新事新辦,用不着植樹了。姥姥也答應了人家,就等我一句話。您是我在天南最好的朋友,同學,我等你一句話。”
王金山:“現在提倡婚姻、戀愛自由。人家上門提親了,還猶豫什麼?”
白玉潔:“他是一位事業心極重不顧家的男人。他每個月的工資很少交給家屬,不到月頭沒了!”
王金山想了想近幾年和他的接觸,說:“他是一個作風很正派的幹部啊!”
“沒有這個意思。他的工資不是救助了學困生,就是支援了教育。”白玉潔皺了皺眉說,“這個可以理解,我們黨有好多這樣的幹部。難以理解的是,他的妻子臧天英跟着他沒有享受一天干部家屬的照顧,反而因爲他要吃苦在先,享受在後。記得那一年冬天修建御龍湖,沒在湖底的水龍頭像是被什麼塞住了,抽不出水來。馬奔騰指揮臧天英下去。當時臧天英正逢女人的經期,萬萬不能下水的。結果馬奔騰硬逼着她帶着兩位姑娘跳下冰冷的湖水,硬是把水龍頭裡的雜草蛤蟆清理出來。臧天英最害怕蛤蟆,先上了岸,被馬奔騰狠批了一頓。不管從哪一方面講,他是一位好乾部,但他作爲丈夫和父親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