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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叫謝如豎~謝家嫡長女叫謝之容,謝之燕是表妹,人物一多,阿淵自己就懵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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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頭的風又疾又勁,風將長亭的帷帽高高吹起,長亭渾身都在輕輕發顫,她眼睛裡只有城下那個單手高舉的男人,城下的人那麼多,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地看着不要錢的熱鬧,可是在長亭的眼中,好似滿城的人都是模糊的,只有他很清晰。
衆人皆怔愣。
城下安靜得像是所有人都僵在了原處。
蒙拓高舉玉扳指,再朗聲高呼,“冀州三品驍騎將軍蒙拓求娶陸氏嫡長女!”馬蹄迂迴踏轉,蒙拓後背來回晃盪,目光灼灼看向長亭。
城牆上諸人終於回過神來,謝太夫人看了一眼尚放置在托盤中的大紅朱漆信封,她的手指已經捱到了信封的邊緣了,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是父親的扳指...”陸長英第一個出言,“北遷過冀州時,父親與石刺史相談甚歡,便結下了兒女親事。當時當日情形由不得多說...”陸長英覷了眼城下,“如今卻實在不能不多說。”
真定大長公主面色發青,“石猛原是在這處等着我們!石猛來冀州之時,你爲何不多說一句!阿綽還留了一個扳指在他那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位蒙將軍挑了一個好時候啊!”
“若石猛早日將這扳指拿出來,豫州豈能幫他封住邕州的路,他又怎能順順利利地拿下邕州。”謝太夫人目光如炬。順了順真定大長公主的後背,“老姐姐沒說錯,寒門庶族裡是有幾個能幹的,能幹過了頭了!”
是啊!
什麼好處都叫他石猛得了!
邕州、建康、她陸家的女兒!
真定大長公主緊緊抿住嘴。
蒙拓再呼一聲之後,城下的人終於醒轉過來,噓聲有,細碎的議論聲。還有不明所以的喝彩聲。還能有什麼比士族家的小姑娘下嫁給一個他孃的穿盔甲的庶民更讓人振奮的消息呢——這小子能做到,保不齊我他奶奶的也可以啊!
陸長英手一擺,沉吟交待小秦將軍。“疏散民衆,保證回光德堂的道路通暢。”陸長英頭一偏看向城下,“再給蒙將軍牽條好馬換一下,這匹馬的鐵蹄都翻翹了。帶蒙將軍回光德堂。以上禮待之,休敷衍。”
小秦將軍挺身應是。行軍禮再往下跑。
陸長英單手蓋腹,向謝家人行一大禮,“今日之過爲陸家不是,外祖母若要怪便怪長英罷。只是春寒料峭。牆頭風大,若能先行回光德堂,咱們從長計議。”
陸長英態度極爲謙恭。亦極有擔當,三言兩語定下事勢走向。
謝家阿舅謝如豎尚且處於大愕之中。謝詢立足於父親身後蹙眉不知如今作何感想,謝太夫人只好頂了起來,伸手將陸長英扶起,“若這也叫陸家的錯處,那天下人都不要傳誦禮儀誠信了...不過是平白落了石猛算計罷了!”謝太夫人頓一頓,“回光德堂,凡事從長計議。”
小秦將軍動作極快,不過一炷香,街上便清理得乾乾淨淨了,女眷行車,剛下城樓便已不見蒙拓蹤跡,長亭按捺住四下找尋的目光,耳朵極尖地聽身後謝詢低聲一句,“晦氣!”語氣聽得出幾分憤懣。
長亭趕緊垂下眼眸,她一顆心仍舊在砰砰地跳。
還好還好。
還好她未曾妥協。
古城牆離光德堂不算遠,馬車行路顛仆,長亭攥着帕子在馬車上想了許多,小阿寧卻顯得比來時歡暢了許多,湊到長姐耳朵邊小聲道,“阿姐,我將才聽見表哥說晦氣...你別嫁他了,往後就算順順利利嫁了,他恐怕也忘不了今兒個這出,時不時拿晦氣這詞兒來給你添堵。”小阿寧話聲更輕了,“更何況我也不喜歡謝表哥,分明是阿拓阿兄更好。”
長亭攬了攬阿寧,面上終於止不住地翹起了嘴角。
榮熹院正堂大門緊閉,丫鬟們屏氣凝神嚴陣以待,幾個主子魚貫而入時都帶着風,長亭抱着長寧坐在尾端,真定大長公主正襟危坐於上首,謝太夫人與真定並列,謝如豎與陸長英相對而坐,長亭落座在謝詢下方,謝詢對面空了只位置,大概是給蒙拓留的吧。丫鬟上的茶湯很香,可是沒有人動。
真定大長公主忍了一路,終究出身打破沉寂,“你...阿綽實在荒唐!怎麼能與石家結親!這麼大的事,這麼久的時間,沒有一個人同我說!如今蒙拓上門,全城皆知!”真定大長公主大約氣急,一巴掌拍在木案上,“若是一對信物,另一隻在何處!”
“在阿嬌身上。”長亭微垂眸,眼眶微紅,“父親死前交與阿嬌的,阿嬌是當作父親的遺物在看顧的...”早在馬車上,長亭便將扳指從胸前取下,如今緊緊攥住的掌心一開,一枚溫潤至極的玉扳指躺在白淨的手掌中,長亭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像是在哽咽,“我的這枚刻的陰文,父親給石家的那枚刻的陽文...父親生前很喜歡這對東西...”
“這是他庫裡的東西。”
真定大長公主氣一懈,她當然認得這對扳指是長子愛物,是前樑時候留下的老物件兒,陸綽最喜歡的就是老玉,她其實是信的,陸綽肯在冀州留這樣久,至少代表陸綽當時是認可石猛這個人的,今天下四分五裂,陸綽又不是個守舊禮的人...
君子以何立本?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之下再談,溫良恭儉讓。
若要當衆毀約,陸家便不要在平成立足了!
這世上什麼傳得最快?流言!符稽之流爲何忌憚陸氏,除卻兵馬軍草,陸家世世代代積攢下的聲譽與威望纔是豫州的護身符!可若不毀約。難不成當真叫阿嬌嫁過去!?嫁給那蒙拓?總有法子解決的...
“蒙將軍到了。”娥眉在外廂通稟。
“叫他進來。”陸長英發聲,再對謝太夫人躬首致歉,“外祖忍一忍,既要從長計議,咱們總要三角俱全方可。若缺了哪一方,謝陸兩家的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
謝太夫人當然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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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子被人掀開,蒙拓換過一身衣裳闊步入內。神容極爲平靜。依序行過禮後,陸長英請他入座,蒙拓尚未撩袍就坐便聽真定大長公主溫聲質詢。“論起私交來,陸家與蒙將軍私交頗深。長亭、長寧的命是你救的,長英是你發現的,怎會一直尚未聽聞蒙將軍說過那口扳指呢?”
“末將身微職卑。當時當日不敢貿然求娶。如今邕州事冗,末將忽聞陸謝兩家正行過庚大禮。便恐事涉大姑娘親事,又怕負陸公遺願,便終於連夜馭馬前至。”蒙拓迴應不卑不亢。
話簡單說起來就是,以前我身份不夠不敢來攀。現在老子掌管一個邕州,肯定是夠膽量來搶親事了啊!
真定大長公主笑了笑,“石大人怎麼沒來?”
“事出緊急。刻不容緩。”蒙拓挺身迴應,目不斜視。“扳指在末將手中,姨父來與不來,並無大礙。”
“當日定親...定的可是你與大姑娘?”真定沉吟半晌後方兀地問道。
長亭心頭漏了兩拍。
不是。
是定的石宣與長茂,如今長茂身死,石家手裡頭捂着這枚扳指,不論是肖想她,還是肖想長英,其實都很便宜。只是無論站在誰的立場都想不通,怎麼會不定石猛的兩個兒子,定了石猛的外甥?!
蒙拓神容未變,埋首從胸口掏出一隻信封,封得牢牢實實的,反手遞給身側的僕從示意她呈上去,“...當日入冀州時,陸公遇山匪亂賊,是末將帶兵盡數剿滅的。許是因這個緣由,陸公越過兩位石家郎君看重末將。陸公一生機謹清白,如此行事,下嫁長女於末將,末將一直感激不盡。”一番話說完,信封已經呈到了真定大長公主手上,蒙拓擡一擡下頜解釋道,“這是大姑娘的生辰八字,陸公生前親筆手書,末將一直與這方扳指一起帶在身上。”
是,有出兵剿匪這件事...
是,蒙拓是當日出現在了那裡...
是,相較於石閔,陸綽是更看重蒙拓這個年輕人...
每件事都是真實存在的,奈何每件事都有隱情。首先,那日的三百亂匪根本就是石猛佈下的局,其次,陸綽決定與石家聯姻也根本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最後,她的生辰八字...??
長亭剋制住看向陸長英的眼神。
陸長英的字是誰教的!?
是陸綽!
是陸綽一筆一劃教出來的!
臨摹陸綽的字,對於陸長英來說是家常便飯!
長亭身形往後靠了靠,脊背顯得輕鬆了很多,她阿兄嘴上不說,可豫州的外城城門也給蒙拓開了,幫蒙拓善後了,如今竟然和蒙拓一起來騙人了...
長英真是個好哥哥呢!
她再也不拿和離脅迫她家阿兄了!
真定大長公主一手接信封,一手接扳指,腦仁一眩猶如晴天霹靂。
陸綽定下的親事...尚且已過了庚帖...事情是不是已難回寰了!?
真定大長公主將信封與扳指都放到木案上,默了許久,陸長英看向蒙拓,手往下一摁,示意稍安勿躁。真定手指蜷曲,拿指節一下一下叩着椅凳,也不知過了多久,謝太夫人開了口。
“事情已經很明瞭了,謝家今日都丟了個大面子!可誰也怨不到,若要怨便怨那寒族武將兵法讀得太熟,太聰明罷!”謝太夫人看向長亭,語氣一下子軟了下去,“我可憐的小阿嬌...”
長亭將頭埋得更低了。
“不能叫謝家吃這個啞巴虧。”真定大長公主手指一收,氣勢很凜冽,“阿綽定下的親事,阿嬌爲人子女自當踐行諾言,之後是劫是緣,且看造化了!只是謝家可沒這個意願陪着我們吃這個虧,丟這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