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一愣,轉過腦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番韓信,思慮了會。才肯定對這個年輕人確實一點印象都沒,心想不知道劉邦從哪找來的愣頭小弟,又見他雖然佩劍好似乎通曉些武藝,可是卻身板瘦弱不像力大之人。
彭越是個粗人,他雖然武藝高強可是眼界卻並不高,在他觀念裡,武藝高就等同於力氣大。要氣力大,身材當然要魁梧,比如像樊噲那種的精壯男人,至於像周勃夏侯嬰那種身板,只不過是仗着些花拳繡腿逞能而已,若是遇上他彭越,不用多久就能打的他兩吐血。
所以彭越心中並不看好韓信,自付絕不會抵不過他。
思慮了半響,彭越咬了咬牙,開口應道;“好,劉季,你可別反悔。”說完抓起大刀就呼喝着朝韓信砍去。
韓信見他衝自己殺來,不由哭笑不得,心想這個劉邦還真的不客氣,隨口一句就把他拉下水了。不過不得不說劉邦的眼光確實不錯,挑上了自己。
見彭越已經殺到,韓信也無暇多想,只得拔劍迎戰。
彭越揮下的大刀被韓信揮劍格住,只覺得韓信劍上的力道竟然不小,絲毫不弱自己,不由心中大驚,心想不知道哪裡冒出了個武藝高強的小子。心底隱隱覺得不妙,可能中了劉邦的詭計。當下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板一眼的揮刀奮力廝戰。
韓信和彭越接手十餘招招,便大致摸清了他的刀路。彭越和項羽一樣,刀法走的是霸道的道路,不過彭越的實力自然是和項羽無法比擬,韓信自付要戰勝他並不困難,難的只是如何才能完勝。所以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和彭越喂着招。
待到數十招過後,彭越猛烈的一刀劈下被韓信躲開,回刀時肋下卻露出了一絲空隙,韓信便趁機發勢,魚腸如同毒蛇吐信般直取他的心口,劍鋒卻在彭越身前半寸險險的停住。
他和彭越並無結仇,只是被劉邦強拉下水,所以不想傷他。
彭越愣在那看着胸前的劍鋒,面如土灰。忽然長嘆一聲把大刀扔在地上,道;“劉季,你贏了,我命在此,你要殺便殺。我懷中有我攜帶的貼身信物,你拿着去郯城的陳氏商會,說是我彭越派來取錢的即可。”
說完彭越便再也不看劉邦一眼,只是閉目等死。
劉邦見彭越一個盜賊都能如此重信守諾,對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心中忽的一動,便有了主意。仰天哈哈一笑,劉邦快步向前,猛的拍了拍彭越的肩膀,迎上了彭越迷惑的眼神,笑道;“果然是條好漢子,我劉邦平生最欣賞你這種一言千金的豪傑了。今天就當我劉邦對不住兄弟你了,你走吧。”
彭越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你放我回去?”
“當然。”劉邦點了點頭。
彭越臉上露出喜意,又猶豫了下,從胸口處掏出了一塊銅牌,“劉邦,這是我多年的積蓄,請你收下,也當我彭越買了這一條命。”
劉邦大手一推,佯裝怒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只是欣賞你是條漢子,所以纔有心結交,你卻用黃白之物來辱我,太看不起我劉邦了吧!”
彭越虎軀巨震,看向劉邦的眼神中不但盡是感激,更是充滿了景仰。猛的一咬牙,跪在劉邦身前,長拜道;“以前是彭越有眼無珠,不識真英雄。彭越願拜你爲大哥,此生惟大哥之命是從,還望大哥接納我。”
劉邦心中大喜,面色上卻不露痕跡,連忙扶起了彭越,口中連稱不敢不敢,彭越確實直性子,一口咬定非要拜劉邦爲大哥,聽他號令。劉邦這才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被迫無奈的答應了。
韓信在一旁只覺得好笑,劉邦的那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不過不得不說,劉邦這手做的實在漂亮,彭越是極重信義之人,劉邦這麼一手不但得到了彭越的錢財和勢力,還收了個惟命是從又武藝高強的小弟。
韓信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劉邦,心想此人心計之深,志向又如此遠大,想必絕非常人,一旦風雲際會天下有變,到很可能借勢而起。看來劉邦是自己記憶中關於這個時代記住的幾個名字之一絕非偶然,想必這劉邦將來會成就一番極大功業,並不輸於項羽。
想到這裡,韓信又忍不住怪自己,以前上過僅有的幾節歷史課不是逃課上網就是打瞌睡睡覺,要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無所知,只能憑空猜測。
那邊的劉邦正把樊噲、夏侯嬰和周勃介紹給彭越,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韓信心中對劉邦生出了忌憚,不想多與他結交,找了個藉口說要趕路便告辭了。
跟着夏侯嬰去土地廟中取回了馬匹,韓信便和贏可揮鞭繼續北上之行。
劉邦回到家中的時候,天色已晚,遠遠的看見妻子呂雉坐在門外等候。見劉邦回家,呂雉便迎了上去。
“夫君,回來了呀。”呂雉接過劉邦手中的麻袋,溫柔的問道。
“恩。”劉邦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進屋坐在桌邊。只見桌上擺着幾盤菜,雖是簡單的青豆蔬菜,上面卻淺淺的泛着一層誘人的油光,看來呂雉沒少在這些粗劣的食物上下功夫。
“我在外面和屠子他們吃了,你自己吃吧,以後要是我回來的太晚,你就不用等我了。”
呂雉正蹲下身子接過了劉邦脫下的鞋,聞言點了點頭,“我到沒什麼,晚點吃等等夫君也無妨,盈兒我讓他先吃了,剛剛纔睡下。”
說完呂雉站起了身子,又去廚房端出了一盆熱水,放在劉邦身前。卻見劉邦坐在那若有所思,望着桌面出神,便出言問道;“怎麼了夫君,出了什麼事情嗎?”
劉邦點了點頭,“老蕭下午的時候找了我,說縣衙有一批新的勞役要送去咸陽驪山修皇陵,縣令大人親自點名讓我送去。”
“什麼時候?”
“說是明早就起身。”
呂雉微微一驚,“這麼急呀。”
“恩。”劉邦點了點頭,“咸陽那邊催的很緊,縣令大人也是想盡辦法才湊足這一批勞役的。”
呂雉幫劉邦脫去布襪,伸手試了試水溫,便輕輕的將他的雙腳放去熱水中。劉邦腳心一燙,只覺得渾身所有的毛孔都緊縮,舒服之極,忍不住輕哼出來。
這就是劉邦滿意自己老婆的地方,不論在別人面前多麼精明能幹、持家有道,在他劉邦面前呂雉一定是賢惠恭順,從不耍富家小姐的脾氣。
呂雉輕輕的攪動着熱水,面上有些憂色道;“你這次送勞役恐怕沒那麼簡單,倉促集結來的勞役難免魚龍混雜,不像咱們的鄉里鄉親知根知底的,不會完全都靠得住,萬一路上有人逃跑的話那你可是大罪。這次你出去最好是帶上屠子,還有周勃和夏侯嬰兩小子,路上多一個兄弟,也多一份照應。”
劉邦點了點頭,應許道;“我自然曉得。”閉目享受了會呂雉溫柔的手法,又開口說道;“我聽老蕭說泗水郡又多了十幾股佔山爲王的盜賊,雖然規模不大,只有幾十人的樣子,可卻讓郡內人心浮動,許多不想服勞役和兵役的人紛紛跑去投奔。”
呂雉扔專注着手上的功夫,聞言附道;“我也聽說了,隔壁的王仲去談城販些棗子,在官道上卻碰到了強盜被劫了財物,還好他人機靈,才險險的逃過一命。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亂了,不僅要交那麼重的賦稅服着兵役勞役,還要提心吊膽的防着這些大盜。”
劉邦長吁一口氣,“大秦這樣下去,遲早要完蛋。看來我們得要早做打算了,才能在亂世中求存富貴。”
呂雉聞言擡起了頭,一雙美目亮晶晶的看向自己的夫君,目光中充滿了期許。
這就是她欣賞劉邦的地方,並且心甘情願的放棄富家小姐的身份跟着劉邦吃苦。
說起呂雉和劉邦的結合,倒是一段奇聞軼事。呂公因爲得罪了家鄉的豪強,所以來到沛縣避禍,因爲沛縣的縣令正是他多年的故交好友。呂公剛剛客居沛縣的時候,縣裡的官員、豪紳聽說縣令家來了貴客,便都來湊錢喝酒。負責接收賀禮的人,就是沛縣的吏椽蕭何。這次酒宴,蕭何主管收禮。按照規定,獻錢不滿一千的人只能在堂下喝酒;湊錢超過一千的人才能到堂上喝酒。劉邦路過呂府門口,聞到一陣酒香,便想過去看看熱鬧,卻被門外的家僕見衣衫破爛邋遢攔住了他。劉邦不由大怒,便高喊一聲‘泗水亭長劉季賀錢萬’,就直接來到堂上。實際上,當時劉邦窮的叮噹響,一個子也沒拿。
呂公一聽‘泗水亭長劉季賀錢萬’,大爲驚訝,趕快起身相迎。因爲‘賀錢萬’在當時是個非常了不得的數字。從酒宴的規定看,出一千錢的都算是貴客,都要請到堂上喝酒。拿一萬錢,當然令人大吃一驚。從來人的身份看,比亭長官高的人不少,但都沒有‘賀錢萬’。拿一萬錢,當然令人大吃一驚。後來呂公當然知道了劉邦不可能拿得出‘賀錢萬’,可卻對劉邦的膽量和氣質頗爲欣賞。呂公這個人還有一個特點,非常迷信相面。因此,他對口出大言的劉邦的面相也非常吃驚,見他額頭方正,卻兩邊凸出,隱隱觀之猶如龍像。
待客人都走了之後,呂公對劉邦說:我平生爲人相面多極了,但從來沒有見到你這樣的面相。我有一個女兒,想許給你爲妻,希望你不要嫌棄。劉邦此時還沒有妻子,一聽說有這種好事,當然喜出望外,馬上答應下來。但是,呂公嫁女一事呂公的老婆不答應:你平時總說咱女兒是個富貴相,要許個富貴之人家,沛縣縣令對你這麼好,他來求婚你都不答應,爲什麼非要嫁給這個劉季?呂公卻回答:此非兒女子所知也。
呂雉從小對自己的父親極爲信崇,所以對他要將自己嫁給大自己十五歲的劉邦並無異議。待嫁後接觸久了,發現劉邦身上確實有股與衆不同讓人心往的氣質,便愈發肯定了父親的判斷。
劉邦見自己的娘子愣在那怔怔出神,便輕喚了幾句,呂雉這纔回過神來,有些歉然的笑了笑,用乾布將劉邦的腳擦乾。
“相公,天色已經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去吧,家裡還有些麥子,我去幫你做點路上吃的餅子。”
劉邦看着呂雉站起身子端起了腳盆,心中忽然有些感動。呂雉嫁他的時候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富家小姐,自己卻是個已經三十多歲的窮漢,她卻任勞任怨的跟着自己,不但賢淑端莊,還持家有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輕輕的伸手牽住呂雉,“娘子,這些年來真苦了你,我劉邦發誓,將來若是富貴,一定不會負你。”
呂雉面上淺淺一笑,輕輕的握住劉邦的手,“夫君,有你這句話,我就算再累再苦,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