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是命不久矣了,”未央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着,“我死了倒無所謂,老天爺留了我那麼久,倒真的是對我的一種恩賜了,我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了,只是……”她說罷深吸了一口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沈疏,繼而說道,“只是黎念澤,爺,奶,還有我娘,我不想他們因了我傷心難過的,若是我死後,你能不能說我已經找到了安全的去處,暫且待在那兒玩去了,反正你之前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嘛?”
“你都知道?”沈疏看着笑得雲淡風輕的未央,一時間有些愕然,他怎麼,沒有看清楚,原來自己心裡的計劃,這丫頭都已經心知肚明瞭,沈疏蹲坐了下來,靠着未央說道,“你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派人去找白湛了,未央,你一定要堅持住!”
“是啊!我黎未央福大命大,怎麼可能輕易出事的!我還要長命百歲的呢!”未央咧着嘴笑着,只不過怎麼看這笑容都有些強顏歡笑的感覺。
就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轉眼間便到了未央最後的日子,只是這一天沈疏起了個大早,卻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未央失蹤了!
沈疏找遍了整艘船,卻絲毫不見未央的蹤影,害得他本來就不苟言笑的面容一下子便死氣沉沉起來,周圍的人一見沈疏如此,都默契地躲了老遠之外,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沈疏,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獨自飲者杯子的清酒,阿風終於回了來,只是表情有些無奈,只是拱手說道。“公子,是屬下辦事不利,沒能找到未央姑娘。”
沈疏苦笑一聲,又飲了一杯酒,這才說道,“那丫頭,雖然現在叫不能動了,若是真的想要藏起來。普通人又哪裡找得到她的,她是真心想躲着我啊!”
“公子,我們現在?”阿風還沒有見過沈疏什麼時候曾經這個樣子過,想了想卻還是欲言又止,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飲了一杯又一杯。
待到一壺終於空空如也。沈疏猛地將被子往桌子上一擲,那強大的氣場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就連紋絲不動地站在一旁的阿風都被逼得連連後退了幾步。震驚地看着沈疏。
“那丫頭,以爲能逃得了我的手掌心嗎?”沈疏這話不知道使自言自語還是同阿風講的,只是一說完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阿風的眼前,阿風眨了眨眼睛,看着空無一人的狹小的船艙,搖了搖頭,表情有些疑惑,“公子的輕功,什麼時候這般的出神入化了?”
而此時的未央,沒有孤苦無依地瑟縮在某個陰暗的角落。也沒有在哪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鄉間小道上暗自傷神,而是……
“楊老闆。您這兒的菜色,果然是名不虛傳,楊大老闆若是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了!”未央叼着筷子,眼睛看着一桌子琳琅滿目的美味佳餚直流着口水。沒錯,此刻站在未央面前的正是那莫名其妙地死去了的楊大老闆的兒子楊小老闆!
因了自己的父親忽然之間猝死。害得他不得不提前接了這門家業,從悲痛欲絕裡緩過神來,楊老闆始終覺得這揚州客棧是父親畢生的心血,自己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番苦心的,因而還沒有過頭七,這家揚州酒樓便提前開業了,只不過許是事情剛發生不就的緣故,似乎大家都覺得晦氣,也不敢有人靠近這兒,更別提有誰會邁進店門一步了,楊老闆暗自傷神着,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再這樣下去,他父親的畢生心血,可真的是要毀於一旦了。
只不過楊老闆沒有想到,自己杞人憂天了那麼久,這一天一大早,就有個不速之客突然到訪,來的人面目清秀,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感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只是那人卻始終坐在一架輪椅之上,倒是顯得美中不足了。
未央見了楊老闆表情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幾日未見,我還以爲這揚州酒樓怎麼就換了個老闆,這纔想起來……”說到這裡,她便忽然住了嘴,臉色複雜地看着小楊老闆,略略抱歉地說道,“我不是有意提到令尊的,見諒!”
“家父突然猝死,雖然是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心上的一塊痛,卻是天註定!”那小楊老闆倒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說道,“倒是姑娘有心了。”
未央聽着小楊老闆的話,向來這公子應當是以爲楊老闆死於意外,並不知曉他是被奸人所害的,一想起白湛那般陰險狡詐的模樣,未央撇了撇嘴,搖了搖腦袋,努力拋卻了心中雜七雜八的想法,這才展露笑顏,“楊老闆生前說是貴客棧添了不少新菜色,只是如今不知道這些菜還有沒有的?”
“有的!有的!”一聽說來了生意,楊老闆立刻兩眼放過,喚了兩個夥計開始開工,自己趕緊殷勤地推了未央來了一處大圓桌旁,“雖說家父不在了,這做菜的師傅卻是一個未換,那些新的菜色也還留着方子,如今姑娘是品嚐的第一人呢!”
“真的?”未央眼前一亮,看來自己是不虛此行了,只不過環顧四周,偌大的揚州酒樓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繁華,真有人去樓空的蕭條之感,未央嘆了口氣,吃了口茶潤潤嗓子,這才繼續說着,“若我說,只要做飯的廚子還在,那菜還是原來的味道即可,只是現在的世人東怕西怕,唯恐自己不小心吃了虧,闖了禍,中了邪,生活一點兒樂趣都沒有,楊老闆,你說是不是?”
楊老闆看着坐在輪椅之上竟然還如此樂觀豁達,字字珠璣的未央,只覺得相見恨晚,順勢坐了下來,目光灼灼地說道,“姑娘真是和楊某心中的想法一模一樣,不知姑娘……”
“我只不過是你生命裡一個匆匆過客罷了,名字什麼的提它作甚?”未央擺了擺手,“豪邁”地說道。
這一句話更是說到了楊老闆的心坎裡,不由得對眼前的這位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下今日一見,只覺得同姑娘是一見如故,爲了聊表心意,姑娘想要吃什麼儘管提,這一頓我包了!”
“呵。”未央咬着筷子,看着這楊老闆如此大方,與他那一毛不拔,精明得很的老爹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了,只不過她也不是那種愛佔小便宜的人,剛想推辭,第一道菜卻在這個時候上了來,正是一碗青碧色晶瑩剔透的碧梗粥,米粒粒粒分明,還騰騰地冒着熱氣,未央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這才送進嘴裡,天哪,她本來還想承受着那滾燙的額熱氣,沒想到這溫度適中,竟然剛剛好,未央津津有味地細嚼慢嚥着,糯而不膩,一顆顆飽滿的米粒都是那樣的富有彈性,未央不由得爲之驚歎一聲,“實在是太好吃了!”
一句話就誇得小楊老闆飄飄欲仙,“這是自然,這米可是特意從長安運來的,那兒的百年米行可是有幾百年的歷史呢!我爹單單就是爲了這米,那可是下了血本的!”
“是麼?”未央咂了咂嘴巴,連連點頭,她說這米怎麼這麼不同尋常呢,感情就是自家的米啊!一連又上了許多道的菜,未央垂涎欲滴地看着這些美味佳餚,只覺得自己是死而無憾了,她這才吃到了忘我的境界,沒想到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帶着陣陣殺氣,未央看着門口站着的高大的身影,猛然一驚,手上的筷子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我說沈大公子,我不是有意瞞着你的!”死到臨頭了,未央不知道自己爲何還是如此害怕沈疏,此時日近西斜,未央坐在輪椅之上,面前是一望無垠的蔚藍色的大海,,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微波粼粼,迷亂了未央的眼睛,只不過看着沈疏冷峻的面龐,卻叫未央不由得一下子回到現實中來,強顏歡笑着,試圖掩飾自己的過錯。
“你何錯之有?”沈疏一下子到了未央的眼前,身軀遮住了陽光,冷交鋒明的一張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距離未央只差分毫的臉前,只不過聲音卻冰冷得沒有溫度。
未央估摸着自己不倒一個時辰就要死了,卻還要受沈疏這般的“恐嚇”,只覺得自己的未來已然“黯淡無光”,哆嗦着說道,“沈……沈疏,我……我都要死了,你……你就饒……饒了我這次吧!”
“你沒有錯!”沈疏卻一直面無表情地強調着這句話,看着未央越來越驚懼的一張臉,這才忽而想起了什麼,勉強擠出了一絲的笑容來,只是偏偏在這個時候的笑容,看在未央眼裡,簡直與地獄的修羅無異,未央的手指攥緊了自己的衣角,想着這究竟算是什麼事啊,沈疏的卻繼續說道,“錯的是我,是我不會表達嗎?”說完他苦笑一聲,卻突然湊近了未央。
當沈疏的嘴巴觸碰到未央的脣時,未央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而令她真正無法思考的,卻不是這個,而是沈疏的那一句,“未央,我喜歡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