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蒼穹,浩然星空,一盞盞花燈悠悠盪盪飄在湖水中。
白衣男子盯着蘇墨,眼睫如羽毛般濃密。
而周圍衆人再一次被蘇墨的大膽言論所震懾。
一個女子如此放肆的說出勾引的話語,又言辭犀利地指責一個男子,實爲罕見。
爲首的長老見鬧出這番動靜,連忙上前兩步,略帶歉意道:“聞人公子,真的是非常抱歉,今日您剛剛回來就遇到這一幕,都怪我們平日裡疏於管教,讓這些弟子不知道規矩。”
白衣男子負手而立,慢慢回眸,“君若無情我便休,此事無妨。”
聞言,沐無痕臉色頓時有些難堪,睫毛輕輕顫動着,但他此時早已沒了顏面。
那長老欠身咳了咳,誠惶誠恐地道:“聞人公子,那個蘇墨這次大概沒有完成任務,又遇到未婚夫移情別戀,所以性情大變,一時就想不開了。若是公子您覺着這些弟子沒有規矩,我會狠狠嚴懲她的,如何?”
白衣男子“哦”了一聲,音聲低沉而性感,但見他的語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平常不過的道:“此事無關風月,她倒是懂得審時奪度,不過可惜了……”
他認爲蘇墨遇到沐無痕那樣的未婚夫,委實可惜。
長老卻誤會道:“可惜她資質很差,任性疏狂,成不了氣候。”
蘇墨面無表情,她的純陰之體是世間罕見,資質不差,但卻是不能輕易暴露,所以方纔遭此奚落。
但見白衣男子薄薄的脣微抿着,清澈如泉的聲音淡淡道,“對了,大長老,這次召集我來是何緣故?”
“聞人公子……”大長老的聲音低低而出,得意一笑,“因爲我們墨門發現有一位極有修煉天賦的女弟子。”
這世道有很多特殊體質的人羣,但是畢竟都是極少數的人,白衣男子只是微微頷首,目中並無波瀾起伏。一張絕世容顏帶着淡淡的清冷寒意,目光掠過一絲幽暗之色,遠處的燈光流溢璀璨,完全不及他眉目間流轉的風情,襯上他那張英俊白皙的臉龐,竟有種近乎於妖的冷豔。讓周圍男男女女看得心中一陣怦然亂跳,他的容顏居然連男人與女人都可以魅惑的。
“天哪,奕師叔實在是太美了!”下面女弟子不禁竊竊私語。
“他應該是齊國皇族,可惜我沒有聽說過他呢。”
“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奕師叔名叫聞人奕。”
聞言,蘇墨驀然覺得自己靈魂被抽出體外,如遭雷擊,腦海裡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響。
她真是沒有想到……他竟是……聞人奕。
雖然,她早已認出此人就是惡人島的白衣男子。
甚至爲了防止他認得自己,索性行事更囂張些。反其道而行之,讓對方猜不到自己就是齊國妖姬。
但是現在的她忽然有了一絲慌亂,因爲她知道了對方真正的身份,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胸口,心情受到了衝擊,聞人奕的名聲她前世當然有印象,而且印象極其之深,那男子的無情之名讓世人驚懼,當她知道他的時候,聞人奕已經名震天下。
雖是兇名顯赫,可惜她卻只見過他朦朦朧朧的身影罷了。
傳言中他很是無情,不知不覺,前世的一幕閃過眼前。
她曾在逃亡時,偷偷來到姐姐的家中寄宿藏身,卻一直瞞着姐夫。
某一日,天氣詭異,清晨還是陽光明媚,誰知很快就下着濛濛細雨,卻又不時雷電交加。
她午睡時被雷聲驚醒,卻想起姐姐的孩子在後院裡玩耍未歸。
姐姐這些日子與姐夫鬧着情緒,無人看管孩子,她忙追去,然而在後院中看到了一些並不認識的人。
雨水略帶溼熱,院內霧氣濛濛,蘇墨揉了揉眸子,想將周圍迷濛的霧氣都揉去,眼前卻是依然看不清楚,只見左側黑甲衛立在院子裡,手中握着劍戟,如漆黑的森林般一動不動,右側的銀甲衛盔甲已染成暗紅色,雨水順着身上的盔甲落下,一滴滴的紅色液體落入泥土當中,帶着淡淡的血腥氣息。
另一廂,幾名侍婢在一旁互相抱着,瑟瑟發抖。
院中,一個年輕的黑衣男子正與年幼的外甥站在一起,在他肩膀上趴着一隻雪白而妖異的狐狸。
他側過冰玉般的眸子,看着孩童,正淡淡問道:“你是誰?你的父母呢?”
外甥卻異常欣喜地跳躍着,想要去摸一摸他肩膀上的狐狸,天真無邪笑道:“叔叔,我娘不舒服,我爹夜不歸宿,我娘說他被外面的狐狸精給迷住了,只有小姨管我,叔叔,狐狸精是什麼?是不是你身上的這一隻?你讓它下來陪我玩好不好?”
“可以。”男子竟沒有拒絕,半蹲下身子,完全遮擋住眼前的男童。
只聽聞狐狸清脆的叫聲在雨幕中響起,孩童則咯咯的笑着,不停的與男子說着身邊的趣事。
男子屈膝坐在孩童身側,替他打着傘,只是傾聽着孩子的童言童語。
絕美男子,垂髻小童,神秘白狐,眼前的一幕,就像一副極美的水墨畫卷。
但蘇墨從未見過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孩子這樣有耐心,就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也不曾。
雨幕中,蘇墨在屋檐下看到男子穿着華貴的錦袍黑衣,高貴從容,姿態優雅,頸部圍着黑色狐裘,冰冷的側面在雨水中更顯得模糊,雨水打溼他的面頰,肌膚帶着盈盈光澤,背影卻是那般料峭。
他甚至低低問道:“你開心嗎?”
“開心。”孩童點了點頭。
“你要記得,狐狸只是寵物,世上只有鬼迷心竅的男人,沒有所謂的狐狸精。”
“叔叔,你的寵物很有意思,我喜歡這隻狐狸。”
“不過,你以後要結識更多的朋友纔會真的開心。”
外甥也玩得很是開心,半晌擡頭問道:“叔叔,下次你還一起陪我玩,好不好?”
聞言,男子慢慢直起身子,踏着優美的步履,狐狸再一次躍上了他的肩頭。
“沒有下一次了,我只會來這裡一次,你遇到我並不是一件幸事。”
“叔叔現在要做什麼?”
“我有要事去做,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永遠不會懂得,你最好忘記今日的事情。”男子伸出修長的玉指抹去小童面頰的雨水,又輕輕揉了揉孩子柔軟的髮絲,語氣淡淡道:“對了,你恨你的父親麼?想讓他永遠消失嗎?”
“不恨,若是我父親沒有了,娘會傷心,我也會傷心。”孩童側着頭,神色認真地回答。
“是嗎?”男子聲音平靜而淡然,身旁的雨幕依然朦朦朧朧,他氣度沉穩,談吐優雅地道:“對了,屋檐下是你的家人?”
“是!她是我小姨,現在只有她管我,我這就去找她。”
“去吧!”男子絕世的容顏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孩童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男子,立刻邁開小腿向蘇墨跑來。
黑衣男子負手而立,看着孩童的目光若有所思,直到孩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屋檐下的雨幕中,一瞬間,他犀利的目光徑直落在蘇墨身上,眸子在朦朧的雨中如冰如玉,那一眼讓人寒澈入骨,不寒而慄,他冷冰冰地道:“女人,你帶孩子速速離開此地。”
蘇墨立刻照做,在她回眸的一瞬,綿綿密密的細雨打在她的面頰,看到這時候身爲從二品要員的姐夫正一臉驚恐地從外面走來,踉踉蹌蹌在雨中摔倒了一次,還有數個男子瑟瑟發抖的來到黑衣男子面前,無一衣料不華貴,無一飾物不精美,幾個人如喪考妣,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跪在那裡,黑衣男子面對着衆人負手而立,渾身透着高深莫測的冷意,讓蘇墨情不自禁感到一種危機,連忙帶着外甥向屋內走去。
身後,她聽到他那優雅的聲音,慢慢的,輕輕地道:“行了,罪證確鑿,都殺了吧!”
都殺了吧!輕飄飄的一句話,決定了衆人的生死,她知道這裡要發生一些大事了。
果然,那一夜,三戶朝廷大吏被滿門抄斬。
十戶官吏嫡系被誅,家人被流放千里之外。
出乎意料的是,只有姐夫一人被降爲白丁,家族衆人也倖免於難。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的大姐還有些不可置信,魂不守舍地躺在榻上,姐夫也閉門不出,大病三月,與狐狸精們斷了往來,整個人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其他人則偷偷地告訴蘇墨,昨天東陵衛指揮使聞人奕在後院中險些滅了她姐夫全家滿門,她這才知道那個清冷俊美的黑衣男子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聞人奕。
從此以後,她聽說過很多關於他的傳聞,無不令人聞風喪膽。
但是,她卻再也沒有機會見過此人。
方纔,蘇墨在小舟上想到許許多多的聞人氏,卻唯獨沒有想到他就是——聞人奕。
若說前世,讓男人們最覬覦的女人就是蘇墨,而讓貴族們最驚懼恐怖的男人就是聞人奕。
此刻,蘇墨瞧着眼前白衣的翩翩公子,無論如何也無法與那個渾身帶着肅殺之氣的黑衣男子聯繫在一處。
若她在惡人島遇到的是那個時候的殺神,只怕他根本不會手下留情,自己則必死無疑。
思及此,蘇墨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她自認根本招惹不起這樣的男人。
這個男人六親不認,冷麪無情。
此刻,她深知自己真是勾引錯了對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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