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皇都外的海域處,海浪徐徐。
一衆大臣們正站在岸邊,穿戴非常華貴齊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
爲首的齊帝齊後盛裝出行,三皇子領着夏雪兒站在一旁。
一些內侍卻是顫顫巍巍地站在那裡,今兒實在是個特別的大日子。
眼光眺望處,山巒起伏,礁石漆黑,船艦點點,若隱若現。
其中一位穿着深黃色道袍的明鏡道長卻是輕輕的捋了捋鬍子,神色嚴肅認真地道:“無量那個天尊,如今真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天空城這次居然也會非常重視此事,甚至專程派來特使前來助陣,看來這次齊國在危難之際卻是有人來伸出援手,可見人道主義精神啊!”
“道長說的不錯,天空城居然能派人過來,這可真是一件大事啊!”齊帝肅容說道。
“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也是我齊國的臉面。”齊後也深深說道。
“不錯,而且這次來的是十幾位天空城使者,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物,而帶來很多實力強悍的人手,就是他們把齊國海域的軍事防部劃爲八處島嶼,提出讓我們這些皇子各自鎮守一處。”三皇子負手而立,侃侃而談。
“我兒真是懂得的很多,消息也很靈通。”齊後略感欣慰地說着。
“皇后娘娘,三皇子他這些日子很努力。”
“哦?”齊後目光一側,不由看向了夏雪兒。
只見夏雪兒穿着一襲翩然雪衣,顯得她身材極美,髮髻曼妙如雲,渾身有一種輕靈的美感,喃喃道:“三皇子這次真的是憂國憂民,夜裡都點着蠟燭,秉燭夜談,與衆人商量如何應對,他很是用心呢。”
聞言,齊帝也點了點頭,看向三皇子的目光有了一絲慈意。
衆大臣連忙奉承了幾句,三皇子面容略有得色。
卻未注意到衆人看向二人的目光,略帶不屑,三皇子睡不睡覺,與她何干?
兩人還未成婚不是?真是走的很近。
這時明鏡道長也道:“說到用心其他皇子當然也不會太差,就是聞人奕這些日子也安排大量人手佈防,很是辛苦,與衆人同吃同住,可惜財力物力人手都不足,而當地百姓甚至自發的出去幫忙,在當地深得民心,而且他的娘子也是很出力,不畏辛苦,實在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
語落,齊後、三皇子、夏雪兒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尤其是夏雪兒,那寬大衣袖中的玉手捏緊,忍不住輕輕的顫抖。
目光閃過一抹譏誚惡毒,她長這麼大還從沒有被一個女人比下去。
恥辱,真是莫大的恥辱。
對了,她先前安排了一些人去對付那妖姬。
讓給他們後院點火,讓聞人奕亂了章法,不知道眼下究竟如何?
衆人正各自懷着心思,國師卻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天空,喃喃道:“我相信天空城這次來的人並沒有那麼大的作用,大概只是作爲一種歷練,畢竟天空城睥睨天下,屬於隱門,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凡夫俗子的性命在他們眼裡便如同螻蟻一般,凡人的生死與天空城何干?”
語落,衆人的目光看向了國師,而國師卻目光望向高處。
衆人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天空,只見天空一片雲層瀰漫,彩霞齊飛,一羣雁兒飛過。
領頭的大雁神情自得,慢慢悠悠地拍打着翅膀,忽然頭頂一片黑色遮擋住了天空。
只見空中一艘巨舟慢慢而行,“轟隆轟隆”的巨大聲音傳來,那巨大的船尖劈開雲海,雲霧飛騰,卻有一些揚風破浪的味道,頓時一羣大雁被驚的飛散開來。
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感覺不可置信,通通仰頭望天。
“快看,過來了,過來了。”一個大臣驚訝的叫道。
“你們看,那船居然自己會飛。”
“那不是船,那是天空城的戰艦。”旁側有人淡定的說着,目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衆人神色驚詫,第一次看到這麼龐大的,在空中飛行的東西。
然而那艘船艦卻沒有落下來,而是繞着齊國皇都周圍來回急速飛馳。一眼望去那船艦兩側的飛輪都是金屬特製,防禦力似乎不算很強,速度挪移卻是非常了得,一瞬間就飛出百里之外。
“這……這什麼啊?怎麼回事?”衆人喃喃說道。
“你們在這裡看什麼?”忽然有人冷聲問道。
“別吵,我們在看天空城的使者。”
那聲音又冷了幾分道:“在下就是天空城的使者,你們爲何看向別處?”
聞言,衆人的目光連忙望去,齊帝看到面前站着十幾名黑袍人。
雖然穿着黑色,但衆人服飾頗爲華貴,袖子領口都繡着漂亮的金色彩紋。
衆人都是二十三四歲的模樣,頭髮隨意披散而下,用髮帶綁起,姿態語氣很是傲然,面容卻帶着精緻小巧的面具,露出額頭與鼻子下面的部分面容,面具雙眼處雖然遮擋嚴實,卻透射出絲絲綠光,但衆人裸露的肌膚都很是蒼白,一看就是常年不見陽光的。
天空城雖在天空,卻是一個綠意盎然的地方。
傳言那裡鳥語花香,如夢似幻,無比秀美,湖泊澄清,如詩如畫,諸人都是肌白膚美。
齊帝連忙抱手道:“諸位就是天空城的使者,那麼那天空的戰船又是何人的?”
“不知道。”衆人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正說着那戰艦又飛了回來,忽然放慢了速度,慢慢從空中落下。
感覺到巨大的氣流迎面而來,周圍無數圍觀的人紛紛後退。
只見那艙門打開,裡面最先走出四個侍婢,個個年輕貌美。
隨後走出一個美麗大方的婦人,衆人眼前不由一亮。
只有齊帝的臉色有些奇差無比,他自然是認得這個婦人。
眼前女人就是芳夫人的妹妹媛夫人,如今已貴爲無雙城的王妃。
她以明珠攢成鳳簪垂在鬢側,雖然快要到中年,體態卻是一如既往的年輕,肌膚很美,端莊嫵媚,而她大膽的穿着唐裝裙子,酥胸微露,玲瓏起伏,非常具有誘惑力,一看此人的性情就是潑辣,美婦人顰了顰細細的黛眉,杏眼一瞪,接下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明鏡道長,我的兒子呢?”
明鏡道長連忙低眉順眼地上前道:“無量那個天尊,想不到,居然與夫人在此見面……”
怎知道媛夫人臉色一沉,“你這絮絮叨叨,無休無止的道士,你現在不用與我客套,我方纔在無雙城感覺到兒子差點要施展出保命的招數,他現在是不是性命堪憂?”
無雙城的世子性命堪憂?衆人聞言,臉色都齊齊一變。
齊帝齊後臉色瞬間雪白,方纔知道無雙城世子若是在自己國度裡出事。
此人若是出事,那麼豈不是齊國必然會亡。
究竟是什麼蠢人要對虞世子出手?
夏雪兒面色煞白,她知道這一次是她安排的出手,卻是針對妖姬,難道有人連虞染也要對付?
這可真是節外生枝,三皇子的面容也沉了幾分。
齊帝忙結結巴巴道:“媛夫人,此事一定有什麼誤會。”
媛夫人美眸中瀲灩一片,怒目而視,“誤會,我若派人殺你全家,奪你皇位,然後說是誤會可好?”
齊後瞪着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這個婦人當年不過是個小姑娘,芳夫人嫁到齊國,媛夫人待字閨中,性子因爲太過潑辣嫁不出去,自己便對此女冷嘲熱諷過,誰知道她居然嫁給了無雙城城主,成爲了無雙城的王妃,眼下還真是麻雀變了鳳凰,不對,應是卻變成了真正的金鳳凰。
這時三皇子上前,不卑不亢的說道:“這位夫人,虞世子現在應在五號島,與聞人奕在一起對抗外敵,夫人若是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那媛夫人立刻嘖嘖一笑,眸子裡頓現出凜然之色,“真是好算計,齊國皇族真是好算計,居然讓我的兒子幫着抵禦外敵,你們這些人究竟何德何能?”
齊帝臉色又是一白,暗忖都是自己封鎖了齊國所有的去路,無人可以離去,眼下的確是說不過去。
媛夫人看了一眼明鏡道長,“你與我來帶路,我們路上說一說虞世子的事情。”
明鏡連忙唸了一聲道號,“夫人請隨我來。”
媛夫人忽然回眸,鳳眸如電,冷冷道:“我現在去找我的兒子,若是他有什麼事情,你們等着滅國就是。”
看着那巨大的船艦騰空而起,只見那艘戰艦的表面彷彿被無數細密的雷電所罩,幾乎讓人目光無法直視。
船艦發出一聲雷鳴,頓時化作雷電之風,這方空間彷彿要被撕裂,船艦卻是飛速向五號島而去。
周圍衆人戰戰兢兢,方纔鬆了一口氣。
這時國師看向瞠目結舌的天空城使者,忙正色笑道:“諸位請隨我來。”
……
林中,眺目一望,真是山巒起伏,奇峰陡峭。
此地山勢重重,層巒疊嶂,白色雲霧繚繞。
甚至林間還有一些山澗幽潭、飛濺百尺的瀑布,各種奇珍異草隨處可見。
蘇墨與虞染在師纓小築內慢慢用膳,這一頓尋常的農家小菜居然吃了小半個時辰。
這時候,窗外木製的機關鳥已經撲棱棱的飛了回來。
虞染一拍鳥頭,裡面傳來聞人奕清清冷冷的聲音,“你們二人既然無事就好,我這就把搜尋你們的人撤回去,目前我這裡的人手實在不足,還有墨兒記得早些回來,虞染你要照顧好她,若是她有半分不適,我唯你是問。”
“好一個唯我是問。”虞染立刻伸出指尖敲了敲桌子,沒有好氣的說着,“這個聞人奕就是喜歡使喚本公子。”
聽着聞人奕清雅好聽的聲音,蘇墨眼波盈盈,清波瀲灩,心情漸漸平復了許多。
自從遇到師纓已經有了一個時辰,雖然她心思很強大,卻也會破例心緒不寧。
此刻,她的心情已如風雨後的海水,雖有起伏,卻已無巨大波瀾。
只見蘇墨拿起了機關鳥,輕輕拍了拍鳥頭,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與平日裡沒有什麼異常,面色平和,語氣淡淡柔和的說道:“聞人,記得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太過勞累,我不在你的身邊,要按時用膳。”
語落,她輕輕拍了拍鳥頭,那鳥兒立刻展開翅膀飛了出去。
目睹這一切,師纓目光裡閃過若有所思的情緒。
虞染吃了兩口水果,見蘇墨的面色漸漸恢復了血色,他心中一喜,慢慢伸了個懶腰,一邊與她說着話,恰是個舌燦蓮花,一邊不着痕跡的拉近了二人的距離,然而每一次他的屁股挪了挪,蘇墨就慢慢與他拉開一點距離,而且神色漫不經心,虞染接着又貌似不經意的靠近她,還真是鍥而不捨。
瞧見眼前二人的動靜,師纓目光掃了一眼蘇墨,又掃了一眼虞染,脣邊始終帶笑。
若要仔細看他,他的笑容就像鐫刻在面容上,沒有一絲變化的弧度。
不經意的,他伸出指尖,輕輕地碰了碰胸口的位置。
而後用過膳食,師纓便帶着二人去了三樓的機關室內。
……
戰艦飛行的速度很快,如電如梭,眼下的一幕幕山川大地瞬間消逝。
彷彿下面看到的那一切,那起伏的羣山,那一座座的城池,那高聳的宮殿通通是假的,
這時戰艦的大廳內,幾個美貌的侍婢已備好了世間罕有的清香熱茶,船艦周圍壁上吊着掛毯,頂上琉璃夜明珠一片閃亮,真是無比華麗的景緻。
媛夫人紗裙拖地,正冷冷看着明鏡道長,“道長,你說我兒子是爲了一個女人留在這裡?”
明鏡額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心虛的點了點頭,“不錯,虞世子喜歡上了一個女人。”
媛夫人眼中波光閃閃,立刻挑眉問道:“什麼女人?”
明鏡知道說出來對方肯定暴跳如雷,垂着眼皮道:“貧道不知,我想芳夫人她應該知道。”
聽聞芳夫人的名字,媛夫人的臉色微微一沉,伸出纖柔的玉指,戳了戳面前蓬鬆的糕點。
她雖然是個中年婦人,舉手投足的細節裡卻有些少女的潑辣與跋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都是那個姐姐,把我兒子虞染給害慘了,現在你居然還提起這個人,沒想到連她知道的事情本宮都不知道,虞染眼裡還有我這個母親?還有芳夫人的眼裡還有我這個妹妹?”
明鏡道長垂首而立,不敢說話。
無量那個天尊,他真的不是挑撥是非,真的不是!
這個媛夫人輩份雖然比他低,但氣勢一點都不比無雙城城主低,她本就是一個河東獅,一個悍婦,一個又狠又紅的辣椒美婦,可是不論她如何發飆,但是容貌越發美不勝收,那堂堂無雙城城主居然被她吃得死死的,居然這一生只娶了她一個人,生了虞染一個獨子。
這時媛夫人心中又是一陣不快,無比惱怒地說道:“本宮這個姐姐本來身世有些可憐,我還同情於她,誰知道後來居然給我兒子灌輸一些風花雪月,紙醉金迷的思想,好好的書不讀,跑去寫些什麼話本?最後還弄了一個金虞堂,甚至還荒廢了武學,如此倒還罷了,她自己的兒子卻是去了崑崙山成了劍修,我的兒子日後可是要繼承無雙城的啊!實在是太可恨了!”
明鏡道長尷尬的笑了笑,卻知道媛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兩人姐妹情深,不管怎樣,她還是很看重芳夫人的。
媛夫人這時依然還在氣頭上,無比氣惱得道:“我那夫君前些日子花費金錢支持一個百花堂,誰知道居然被那個臭小子弄垮了,真是本事見漲,可惜卻用不到正途之上。”
“少年人,總是這樣子喜歡叛逆的。”明鏡道長咳嗽了一聲。
“他已經不是少年了,已經二十歲了,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虞染居然拋掉了自己的父母,這種做法已經被御使言臣們彈劾了無數遍,甚至要求換人做世子,不肖子,這個不肖子,若是他喜歡的女人不是個好女人,我就抽了他的筋,剝了他的皮,把他帶回無雙城內囚禁起來,給他喂些藥,再送些女人給他,生了子嗣再放他出去。”
明鏡道長不由扶額,這當孃的實在是太悍了!
若是自己是虞世子,恐怕……笑都來不及。
這是真的,不是假的,他要還俗,真的想要還俗。
這時船速慢慢放緩,媛夫人立刻問道:“在哪裡?”
明鏡道長指着下方一處海濱道:“聞人奕就在那一帶。”
……
師纓小築,三樓,機關室。
當蘇墨踏入機關室後,瞧見裡面果然與前世大同小異。
看似東西雜亂繁多,地上,架子上,牆壁上都掛滿各種機關配件,卻又是擺放得井井有條,裡面的機關可謂是玲琅滿目,應有盡有,品種繁雜,花樣繁多,令人眼花繚亂,蘇墨挨着從一個一個架子前走過,眼裡則都是昔日非常熟悉的機關小物件。
虞染在這裡頓時一怔,目光東瞧瞧西望望,饒是他見多識廣這時候也被徹底吸引住了。
巡視了一圈兒,虞染挑脣,眸子便瞥見一些種類奇異的珍瓏器具,不禁搖着扇子,聲音慵懶低沉的讚歎道:“此地連工具都是罕見的,機關術果然是博大精深,光是看到這些,本公子就覺着非常驚歎。”
師纓淺淺的笑着,沉靜地侃侃而談,“虞世子只是看到了一部分,此地是我的一個小型機關室,真正的大型機關室卻大如一個戰場。”
這時,蘇墨慢條斯理的把玩着一樣機關昆蟲。
美眸睨了他一眼,暗忖原來他還有一個大型機關室。
她眸子一沉,暗忖自己前世果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
虞染忍不住道:“就像是纓先生的那三個機關獸,這屋子恐怕是擺放不下的。”
師纓淡雅笑道:“不錯,那些就是在大型機關室內建造出的。”
虞染不由好奇的湊到一個機關犬的身子前,輕輕用手拍了拍道:“纓先生,這些傀儡都是用什麼材料建造?”
師纓笑着爲他解答:“機關傀儡與一些其他的機關不同,畢竟機關傀儡屬於攻擊與防守的活動性機關,所以在煉製原料方面非常講究,可以用礦石金屬,不過這種機關傀儡的造價就太大了,而且很沉重,活動不便,所以最好選用一些可塑性好,而且年份在百年以上的礦木,這樣很結實,同時非常靈活。”
“原來如此,很有意思。”虞染摸了摸下巴。
“對了,方纔我在外面看到兩隻被毀壞的木頭機關獸,可是妖姬姑娘的?”師纓慢慢看向蘇墨。
“是我的。”蘇墨微微頷首,聲調已經可以非常平靜,且波瀾不興。
她的兩隻木頭機關獸的材料略差,所以輕易就被花惜容給搗毀了。
“不過,我看出姑娘的手藝很好。”師纓笑着說道,“很有名師風範。”
“纓先生謬讚了。”蘇墨垂了垂眸子,他當年親手教導她的,當然手藝不錯。
“對了,纓先生,這些大型機關怎樣才能動呢?”虞染接着曼聲問道。
師纓拿着一顆晶石,恍若拈花神祇,接着淡雅的說道:“虞世子問的很好,因爲除了材料之外,還需要數量不少的靈石,畢竟,機關獸自己不會動,平日需要人用神識操控。但是傀儡這種大型機關動作起來還需要一些能量提供,所以在煉製時必須在眼中或者其他部位加入靈石,有了靈石驅動陣紋,纔可以動彈。”
“很是精妙,那麼要控制這些機關傀儡,必須同時把神識分成無數纔可以,對不對?”
“虞世子說的很對。”師纓微微的點了點頭。
“如果一個人的神識越強大,那麼操縱的機關傀儡就越多?”
“的確是這樣。”
虞染立起身子,撫着下頷若有所思,想起自己進入這裡,一路上看到的機關無數,但絕大多數都需要神識來操控,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師纓的神識非常強大,非常了得。
那個他豈不是可以知道蘇墨的純陰之身?
這時他望了師纓一眼,師纓白衣翩翩,清渺煢煢,寂靜如雪,丰神如玉。
對方那栩栩如生的蝴蝶面具遮擋住他的眼睛,銀雪流光,眼神在暗中看不透徹。
且不說此人身份有多神秘,就是看他一眼也覺着非常神秘。
“纓先生,我想從你這裡學習一樣傀儡術的製作,可否?”這時蘇墨紅脣輕啓,眸中流麗無限,眼下她與師纓關係並不密切,但是此地的確有讓她心動不已的機關術,當初她一隻沒有學過,他也沒有傳授給她。
“妖姬姑娘不妨先說,你要學什麼機關術?”師纓問道。
“人形傀儡。”蘇墨悠悠然的道。
“妖姬,你怎麼一來就要學這學那的,纓先生與我們又不熟。”
虞染摸了摸鼻子,卻刻意的拉近自己與蘇墨的關係。
“我這可是敏而好學,我想每一個喜歡機關術的人若是看到纓先生,都會提出一個不情之請。”蘇墨這時候已完全面不改色,悠然然地說道。
“妖姬姑娘的確是敏而好學,那麼這人形傀儡的書簡你拿去,裡面有詳細的記載。”
說着,師纓已隨手丟過去一個冊子。
蘇墨目光看向書簡,伸出青蔥般白玉晶瑩的手輕輕摩挲着,上面的圖畫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圖紋,蘇墨的眸中霎時間幽然複雜,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初來乍到,對所有的事情都不熟悉,在機關室內順手拿了一本書翻看,孰料到眼睛驀然不舒服,對着燭火時,那本書卻不慎燒着了,原來那本書就是這本人形傀儡的製作書簡,彼時,她心中慌張,一直沒有提起此事,直到完全忘記。
她不由一笑,原來師纓以爲她不喜歡人形傀儡,或者害怕她想起此事尷尬,所以刻意沒有給她傳授人形傀儡,並非故意保留,原來如此。
她終究深深一嘆,擡眸輕聲道:“多謝纓先生。”
“多謝纓先生,我們已經看好了。”這時,虞染也上前道謝。
“無妨,大家下樓喝茶。”師纓柔聲說道。
就在三人剛剛從機關室內出來,忽然窗外又傳來撲棱棱的翅膀聲音。
“鳥兒回來了,不知道聞人奕這次又說了些什麼?”虞染立刻瀟灑的晃着扇子,上前輕輕一拍鳥頭。
那鳥兒的身體中很快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卻並非聞人奕,“無量那個天尊,虞染,情況緊急,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虞染嗤笑一聲,“這個聞人奕真是無趣,居然給我來開這麼一套玩笑。”
“好消息是你現在沒有回來很是理智,否則你會很慘。”對面那人似乎語氣緊張的說道。
“哦?壞消息是什麼?”虞染伸了個懶腰,接着輕笑。
“壞消息就是你娘來了,她現在正到處尋你,我在她沒過來的時候給你通知一聲,她想要囚禁你,但是你爹他絕對不贊同她的做法,所以我就先提點你……哎呀……糟了!”
這時正說着,忽然鳥兒那裡又傳來一陣紛紛吵雜。
接着是亂七八糟的聲音,摔門的聲音,一片混亂的腳步聲。
很快聽到“噼裡啪啦”羣毆肉搏的響聲,接着換了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們給我狠狠地打,教訓教訓這個吃裡爬外的明鏡,當初不過是一個喜歡騙人的窮道士而已,仗着丁點本事才混到今日,你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聽城主的?我就知道你在給虞染傳訊,難道本夫人的手腕就那麼可怕嗎?還有……染染,我聽說你現在有了喜歡的女人是不是?”
染染!染染!這聲音頓時如晴天滾雷,絕世霹靂一般,炸在虞染的腦海中。
“染染,娘這次過來找你,就是要看看你喜歡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如果品貌不錯,家世不錯,清清白白的,你娶了就是了,娘不會說什麼?”
“如果條件差一些,身世不好,但只要清清白白的,那就娶來做妾,娘也不會說什麼。”
“如果她什麼都不是,或者你根本就是沒有找女人,那麼就和娘回去,我們從明天開始就去相親,每天只有二十個女人給你選擇,要不十個也可以!娘不會逼你的,染染……快些回來……”只聽到那邊的聲音越來越急切,卻是隱隱有些哭腔道:“染染你不要娘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一家人安安穩穩在一起吃飯了,你娘喊你回家吃飯呢!”
“啪”的一聲,扇子再次被折斷。
虞染頓時雙眼已沒了焦距,心中如萬馬奔騰,完全失去了冷靜。
只見他冷汗涔涔,目光漂移,與平日瀟灑隨意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蘇墨看着眼前這般的虞染,不由得目光流露出同情,心中又有些幸災樂禍。
不過虞染的母親實在性子有些可怕,分明與芳夫人是姐妹,卻根本是判若兩人。
也難怪他要急着尋找未婚妻了,看來他對自己那些不規矩的動作也是被逼的。
這時,師纓笑着說道:“看來虞世子應該回去了。”
虞染回過神來,臉色仍舊有些蒼白,“纓先生,不,纓大哥,我此刻有個不情之請,方纔你已經答應了妖姬姑娘的一個不情之請,那麼我這個你也一定要答應。”
“什麼要求。”師纓依然溫和的問道。
虞染咳了咳,重重一嘆,臉色有些微微尷尬的說道:“纓大哥肯定是菩薩心腸,我回去肯定會被囚禁起來的,住的地方自然一點也不會舒服,而且無雙城內我的親信人手也不足,做什麼事情都害怕一些人在背後捅婁子,所以請纓大哥乾脆收留我幾日,先讓我暫且先避一避風頭。”
師纓輕輕一笑道:“其實你是可以住到這裡,此地隱秘,任何人只怕都是找不到的。”
虞染霎時脣角一揚,“真的可以嗎?纓先生你可真是好人。”
蘇墨看了半晌熱鬧,笑道:“既然你在這裡,我自己回去好了。”
師纓卻轉身淡淡說道:“妖姬姑娘,對方的實力不容小窺,肯定有人會跟着傳訊鳥而來,不過在我這裡陣法重重,對方根本就無法進來,所以虞世子在這裡很安全,如果你這麼出去了,肯定會被她們給抓起來的。”
虞染立刻點了點頭,“纓先生說的沒錯,我孃的性子我知道,脾氣上來什麼都不顧了。”
蘇墨不由嘆息一聲,這算是什麼?無妄之災?
虞染已經坐在案几前,自斟自飲,曼然道:“不管怎樣我就在纓先生這裡住了,近日哪兒都不去。”
“但聞人還在外面,我必須要回去。”蘇墨自知無法在這裡留的太久。
這時師纓轉過頭來,喃喃道:“其實聞人公子也可以過來住,我這裡離海岸更近一些。”
蘇墨頓時臉色沉了沉,她可不想在前一世自己喜歡的男人面前,與這一世自己的夫君同秀恩愛,這種情形也實在是有一些詭異了不是?
虞染卻道:“對了,聽纓先生的意思,這裡可以有別的出口?”
師纓點了點頭,“不錯,這裡有個山洞,可以直通大海。”
蘇墨知道此人向來都會留下一些密道之類的,不知道究竟在躲避着什麼。
她低聲道:“那我就順着山洞回去。”
師纓慢慢搖了搖頭,“只有滿月漲潮的時候可以回去,現在裡面都是吸血蝙蝠,而且山洞內四通八達,姑娘是無法找到回去的道路。”
蘇墨自然知道漲潮時,海聲濤濤,蝙蝠分不清方向。
這時若要回去,豈非要與蝙蝠大戰三百回合?不由得沉吟起來。
虞染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接着慢條斯理地喝着米粥,輕聲笑道:“妖姬,同意留下來吧,回去你也做不了什麼,何況這裡的環境如此之好,纓先生又有待客之道,何必回去受罪呢?而且躲在這裡聞人奕也會放心不是?”
“對了,虞染,你的孃親什麼時候回去?”蘇墨覺着此婦人才是最大的隱患。
虞染正習慣性的想要搖着扇子,卻想起扇子已被自己折斷,悻悻然道:“她現在在氣頭上,或許過些時候就好了,到時候我可以出去與她好好的談一談,總之你放心便是。”
說着,他慢慢的打了一個哈欠,忽然覺着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
蘇墨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身子有些疲憊和沉重,暗忖大概是昨夜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於是,她也趴在了案几上,漸漸的闔上了眸子。
白紗掠過,眼前卻是那白衣男子脣邊似有似無的笑意。
……
一艘巨大的空中戰艦已經落在了林子外面,一衆人開始在林間搜索了起來。
媛夫人冷冷看了一眼旁邊跪着的鼻青臉腫的明鏡道長,拿着羽毛團扇,優雅的坐在凳子上,高髻如雲,若天闕娘娘落入凡塵。
然而,周圍一片混沌,霧氣繚繞,朦朦朧朧。
四周都是草木芬芳的味道,一點點的飄漾。
花香鳥語,婉轉動聽的鳥鳴聲不絕於耳。
這時一衆侍衛上前道:“媛夫人,我們找不到那鳥兒飛去了哪裡?”
媛夫人黛眉凝起,聞言立刻揚手一巴掌,“沒用的東西。”
那侍衛雖然被打,卻打的並不疼,他知道媛夫人向來脾氣不好。
他接着跪下道:“不過沿途發現一些受傷很重的人,還有一個黑衣人,一看就是被少爺打死的。”
“很好,問一問他們少爺去了哪裡。”媛夫人咬了咬牙道。
“不過,他們全部都咬舌自盡了。”侍衛有些難以啓齒。
“啪”又是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色,媛夫人神色不悅地道:“下次說重點。”
“是,是的。”那侍衛不由連連點頭。
媛夫人忽然一臉的哀傷,慢慢向前走了幾步,在林子裡大聲叫道:“染染,我知道你就在裡面,你給我說一句話,我們有什麼事情都好商量不是?”
半晌,林子裡沒有任何聲音。
媛夫人不由嘴脣癟了癟,“染染,我不逼你了,你出來就是。”
這時,明鏡道長慢慢睜開已經腫得如核桃般的眼皮,心中暗忖:若是染公子出來就不是這個話了,估計還是抽了筋剝了皮,然後被囚禁起來,再給喂藥,接着送來一羣美人,一年之後就有小小世子出生了。這等無恥的事情,這等卑鄙的事情……爲何就輪不到他呢?
正想着,忽然林中傳來巨大的機關聲,媛夫人不由一怔。
只見眼前一隻巨大的木製蠍子慢慢地爬了出來,模樣駭人,背上卻是一個藍衣男子的身影。
媛夫人仔細一看,忙驚喜叫道:“是染染。”
“你們快把他救下來,他怎麼昏迷了?”
“媛夫人放心,他只是睡着了。”
……
林中,白霧瀰漫,一個男子打着青色紙傘,一襲白衣,身材欣長。
這男子站在離對方只有十丈遠的地方,然而對方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
只見師纓的風姿如同薄雲掩皓月,恍若碧水洗蓮池,宛如清風拂玉花,勝過白玉雕簪花,面容真是如玉溫雅,恍若蘭芝的俊美容臉上始終帶着淺淺溫雅的笑意,目光望着遠處的虞染,漆黑眸中隱藏的笑意一閃而逝。
這時候,從他身後走出來一人,容顏妖媚,正是花惜容,他淡淡道:“你居然把虞染交出去了,你難道沒有看到那妖姬的真面目?爲何偏偏會留着她,卻交出了虞染?”
師纓淺笑一笑,但笑不語。
花惜容接着道:“還有你方纔分明答應他要留着他的?爲何要食言?”
師纓淺淺一笑,“只是不想讓她失望而已。”
“可是你已經讓她失望了。”
“所以她也睡着了,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
“我覺着你應該對她沒什麼興趣,只是長得不錯而已。”花惜容有些詫異的問道。
師纓摸了摸胸口,那裡一陣熱意從胸口傳來,只聽男子低低道:“這個女人給我一種特別的感覺。”
花惜容掃他一眼,“有什麼感覺?”
師纓的嘴脣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帶着優雅,“很奇怪的感覺,這個妖姬似乎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喜歡她?”花惜容忽然邪魅一笑。
“怎可能?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喜歡一個女人?只是這裡不舒服。”他指了指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