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裡工作的日子真是快活極了,大麻花彷彿又回到做大姑娘日子。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不需要討好誰,也不需要提防誰。
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陳宗貴就是家長,更確切地說是一個和善的兄長,他沒有家長的威嚴,大家在他面前也不拘束。
就像美好的東西總是容易失去一樣,敬老院裡快樂日子也很快就失去了。
給她帶來壞消息的是田本元,那一天,田本元忽然來到敬老院。大麻花一見到田本元心裡就產生了疑問,他怎麼會來呢?
大家對田本元都很冷淡,當田本元告訴陳宗貴說鎮上決定把田莊敬老院合併到鎮上去時,陳宗貴沒有反應,好像沒聽見一樣。
原來怎麼坐着還是怎麼坐着,連眼睛都沒眨,像是睡着了一樣。
田本元驚訝地看着陳宗貴,本來他以爲陳宗貴會生氣,甚至向他發火,最可能鬧着去找田嘉禾質問,也有鬧着去鎮上講理的可能。不從想,陳宗貴倒是超常的平靜。
田本元有點兒無所適從,也只能木木地站着。
過了一會兒,陳宗貴開口了:“這是嘉禾的意思?”
“是鎮上決定的,以後各村的敬老院都要撤銷,田莊是第一個,以後慢慢地都撤。”
“我提個要求吧,這件事你們去告訴這些老人;往鎮上敬老院搬也是你們負責,痛快說就是這件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負責老人的生活到他們搬的那一天,其他任何事與我無關。”
“表哥,你是院長能與你無關嗎?”田本元問。
“本元,別說廢話了,我懶得跟你們廢話。事,你已經說清楚了,你走吧!”
“表哥……”
“走吧!”陳宗貴擺擺手做出驅逐的動作。
田本元灰溜溜地走了。
往鎮上搬那天,陳宗貴沒去敬老院而是一個人在田野裡在小河邊散步。
那一天敬老院裡是一片哭聲,老人哭了。
田本元對着老人訓斥:“哭什麼啊?鎮上的敬老院比村裡的敬老院好多啦,享福去吧!”
陳述寶看了看沒說什麼回家了。
王淑芬咕嘟着嘴生悶氣,黑牡丹、李蘭香、大麻花哭成了淚人。
在別人看來敬老院合併到鎮上,陳宗貴可以清閒清閒了,建華娘也說:“鎮上的條件好,老人們一定會開心的,只不過剛去不習慣,等住些日子,習慣了就好啦!”
“那一個我都放心;就是傻七,常屙尿在牀上,誰照顧他啊!”陳宗貴說。
建華看見爹閒着了,就說:“爹,葡萄園正缺人手,你去幫着照看照看吧。外面的事就別幹啦!”
“你的葡萄園,我就不摻乎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爹,借坡下驢,退下來算了。”
“下不下驢得組織說了算,爹這點組織原則還是有的。暫時我先歇些日子,至於幹什麼我先考慮考慮再說。”
“好。爹,您先歇些日子,要不您出去玩些日子,或者到我哥部隊上住些日子吧。”
“建華說得對,建國當兵這麼多年你還沒去部隊上看看呢,孫子也好想爺爺啦。”建華娘覺得建華這個打算有譜兒。
“好,我去住些日子。”陳宗貴爽快地答應了。
陳宗貴輕鬆愉快地去了兒子的部隊,住了不到兩個周。
這期間,已經擔任副鎮長的王啓亮登門找了兩次,無奈家裡人只好打電話把他叫回來。
“表叔,不好意思把你從部隊上叫回來。”王啓亮親切地說。
“啓亮,你現在是副鎮長了,你這個級別的幹部找我不太合適,官兒大啦!”
“表叔,你說什麼話呢!官兒再大也得叫你表叔。”
“那是另一碼子事。”
“說正事吧,我分管民政,敬老院屬於民政。田莊的敬老院併到鎮上,你得跟着去鎮上,黨委會研究你去鎮敬老院上班,職務是副院長。具體分管哪塊還沒定,等你報到上班以後再說。”
“副院長就免了吧,我幹個一般工作人員就挺好。”陳宗貴說的是真心話。
“這你不能推辭,組織決定的,你也得執行。”
“說實話,給我個空銜我也是掛名的,我這個人只要有活幹就行。”
“還有一件事是個難事,傻七在敬老院沒法住。屙的,尿的滿房間都是,埋汰地不像個樣子。當時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就他這個條件不合入院的標準,不能收留。”王啓亮說着說着就皺起了眉頭。
“那敬老院就想辦法吧。”陳宗貴說。
“敬老院,是堅決要送回來。”
“啊,這樣。”陳宗貴不表然否。
“問題,村裡堅決不接。”
“是嗎。”
“找嘉禾,他讓我找本元書記,本元書記說他不管。我夾在中間爲難了,問題是本元說他不分管敬老院。”
“他讓你找誰你就找誰。”
“如果那樣好辦了,可是他就兩個字‘不管’不屬於他的事。”
“啓亮,你跟我說是啥意思?”宗貴笑着問啓亮。
“表叔,你說這事咋辦?難死了,那邊是堅決送回,這邊是沒人管,不接。實在沒辦法只好找間舊屋把他送回來了。”
“這事你別跟我商量了,我也說了不算。”嘴上這樣說,其實是陳宗貴已經心動了。
“表叔,我是愁得沒辦法了,讓你給拿個主意。再說,這兩面你都能說着話,鎮上那邊你是副院長,田莊這邊你是院長。”
“啓亮,我知道了。這葫蘆裝的什麼藥我清楚,這裡面很多貨色都是嘉禾裝進去的。”
“表叔,你是明白人,看得透徹。”
“你也不用奉承我;拍我的馬屁,沒用。”
“不是,我說的是實話。”
“這樣吧,也不用繞圈子啦!把傻七送回來吧。”
“表叔,真的?”王啓亮沒想到陳宗貴就這麼答應了,“太謝謝啦,太謝謝啦!請客,我請客!”
“對你說實話吧,我知道嘉禾這事看得很透。他知道我能接。啓亮,做人啊,我沒用那麼多心機;我喜歡實誠,厚道。”
“表叔,我這知道,要不鎮上的領導都敬佩你。”
“這事,我也不是衝着你來的,也不是對着嘉禾去的。我就是衝着傻七,對着良心乾的。明天我去趟鎮上敬老院,這事兒我得跟我六叔商議商議,得用他的老屋。”
“老人的房子也不能住了,現在都是集體的了。”王啓亮說。
“事是這樣,但是我得尊重他。他還在,這房子就是他的,村裡要用就得經過他同意。他同意了我回來收拾收拾,就把傻七接回來,”
“他能同意嗎?你一問反倒招來些麻煩。”王啓亮擔心老人不答應。
“他一定同意,這我知道。”
“表叔,接回來後怎麼辦?”
“有我,我答應的,我就負責了。”
“那敬老院那邊?”
“不去啦!我不想當什麼官,那個副院長找個喜歡乾的人去吧。不過啓亮我得說你幾句。”
“表叔說,我好好聽着。”
“你現在是副鎮長啦,以後還要一步步提。我說這做官啊,要精明一半,糊塗一半。做事的時候精明,做人的時候糊塗一點。”
“是,是,啓亮記着了。表叔做人做到您這份上到頂了,表叔,我內心裡敬您。”王啓亮說的是內心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