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伯老的舉止怪異、神態又是奸猾又是猥瑣,更何況他還騎在一隻山羊背上,自然引來路人的駐足,自然免不了路人的指指點點,他也彷彿並不在意。他的眉頭輕輕地、驕傲地剔了一下,“我要進去。”因爲這時候,那兩個鐵塔般的大漢不動聲色地擋在羊伯老面前。羊伯老的個子只達到大漢的腰間,像是老鷹對小雞的局面。之前牽了李柔倩的棗紅馬去喂水回來的雜役一見這情形,掩口輕笑道:“你這老叫化是不是沒長眼睛,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胡來嗎?”爲了要在人前耍個威風,上前一步運足力氣像羊伯老瘦弱的胸前一推。旁人都嬉笑着看羊伯老跌一個大跟頭,只有居高臨下的習可園和矚目關注的李柔倩知道羊伯老並不會吃虧。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譏笑,甚至有人還高聲道:“這老傢伙真是眼睛長在了屁股上,想進英雄會館,做夢吧,或許等下輩子投胎在富貴人家吧。”又是一陣鬨笑,那雜役雙手叉腰,一臉神采飛揚之氣,用大拇指摸了一下鼻子,回想着方纔自己只是輕輕一推這老叫化就倒下了,若是自己用足力道,那還不把這老叫化推得一跤跌死當場,想到這又趾高氣揚地道:“怎麼樣?你這老叫化連我這一關也過不了,還想從那兩位大哥面前走過,簡直不知好歹。”他有意要討好那兩個漢子,又接着道:“既然過不了我這一關,我也饒了你,不過你得給兩位大哥恭謹地磕幾個響頭纔可以離開。”說着有意地望着兩個漢子。兩個漢子像雜役微微一笑,但這笑卻比不笑更爲可怕。漢子臉上佈滿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傷痕,一咧開嘴,牽動着傷痕,那些傷痕彷彿被注入了活力和生機全都顫了一顫、抖了一抖。那雜役嚇得嘿嘿一笑,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衆人卻由於離得遠,眼見一場好戲即將開始,誰願意錯過?
羊伯老此時卻是一臉害怕和驚慌失措之色,匍匐在地上,求饒道:“好漢饒我一命,好漢饒我一命。我上有六十歲的老母,四十歲的癡兒。”那雜役一聽,笑得前俯後仰,指着羊伯老鄙夷地道,“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六十歲的老母,看你也就五十歲的樣子,你老孃十歲就生了你這老叫化?”衆人一聽,笑得鼻涕眼淚一股腦兒地涌了出來。
羊伯老又道:“不過,我還是要進去。”
雜役笑道:“老叫化你不怕死?”
羊伯老不說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那兩個漢子走去,他身後盡是一派嬉笑和恥笑聲此起彼伏。
雜役還要再顯微風,一個箭步跳上去,他本想要一把抓住羊伯老的衣領,將這老叫化狠狠地摔出去。他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只覺得眼前似乎有道影子一晃,自己的身子就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頓時重重地跌在三丈開外。
習可園恨聲說:“這纔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羊伯老。”只是拳頭攥得更緊了。
李柔倩卻在心裡說:“哼,就憑這些傢伙也能動得了羊伯老分毫,那麼羊伯老也就不是羊伯老了。”遠遠地看了一眼龍門承俠,心裡又忍不住一痛,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只怕自己早就在他面前端詳着他蒼白失色的面孔了。當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掠了掠鬢髮,淺淺啜了一口茶,目光依舊停留在牌坊外地場地裡。
只見那兩個漢子各自往中間橫挪一大步,這一步足足有四尺長,二人身形一晃,攔在羊伯老面前,各自伸出一條手臂。那手臂青筋環繞,宛若鐵水澆築而成,一塊塊肌肉跳突而起,明眼人都知道要是他們一拳打出去,其力道足以打死一條三五百斤的大水牛。兩個人臉上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氣,多少年來還沒有人敢像羊伯老今日這般要死要活的硬是要闖英雄會館,二人也覺得煩悶,索性不如就那這老傢伙來尋個開心也好。當下,其中一人神氣地說道:“滾回去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分幾兩重。”另一人呵呵一笑,不住地搖頭晃腦,“爺看你這瘦骨伶仃的樣兒,哪裡耐得住爺的拳頭?”說着還自鳴得意地揚了揚一雙比醋鉢還要大出許多的拳頭。
那雜役一跤跌在地上,摔得脊背隱隱生疼,心中更是憤怒,想要爬起身來卻是掙扎了幾次也站不起來,周圍的人心知誰若好心去扶他一把必定討不了好、說不定還要大大吃一個虧,要不然他心中的怒氣怎麼發的出來。這時候,虎子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一臉誠摯地將雜役攙扶起來。他原本就比雜役要生得高大威猛,加上力氣也比雜役大許多,手上才一用勁,雜役便站了起來。虎子憨厚地衝着雜役一笑,目光卻落在左面那隻石獅子頭頂的三片枯葉上,心中暗自歡喜,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轉身便要走開。雜役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憤怒,眼見自己是不能再拿老叫化出氣了,可是在這麼多人面前跌了大大的一跤,面子上終究是過不去的,心一發狠,平平一拳打出。他沒練過高明的內家功夫,只憑一身天生的蠻力。虎子本就是個忠厚老實的少年,哪裡會想到自己出手幫助別人還要受到對方的憎恨,也來不及躲閃。雜役打出的那一拳,結結實實地落在虎子胸口。虎子望着雜役,一臉的迷茫之色,只覺喉頭一股腥甜之氣涌出,“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轉身又擠進了人羣。雜役打了虎子一拳,心中的憤恨這才消了許多,身子晃了幾晃,纔沒有跌倒。
羊伯老的眼中一縷可憐兮兮的神色,木訥地道:“我還是要進去。”說着,又向前走了幾步。
兩個漢子眼中兇光四射,沉聲道:“你這是找死。”左邊一人掃出一掌,右邊一人打出一拳。掌風和拳風的聲勢極爲駭人,周圍看熱鬧的人羣只覺得周身一冷,像平地颳起了一道刺骨的寒風。再定睛一看時,羊伯老已經大搖大擺地站在兩個漢子背後,已經進了英雄會館。山羊也知趣地咩咩叫喚了幾聲,像是對兩個漢子的嘲諷般馱着背上的少年向羊伯老走去。兩個漢子則痛得彎下了腰,蜷縮作一團,冷汗順着額頭大滴大滴地滾落。他們二人也並未看見羊伯老是怎樣出手的,只覺得當自己一出手時,身邊像滾過一道寒冰,緊接着膻中穴一痛便再也忍不住地蹲下身來。二人心中都知道要事這老叫化出手時再加重半分力道的話,自己的膻中穴勢必要被洞穿,膻中穴一穿,小命都保不住了。想起方纔那詭異的一瞬間的驚心動魄,二人各自雙手緊緊捂住小腹,疼痛得哼出聲來。至於那雜役此時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褲襠溼了一大片,急急忙忙撥開人羣跑了。
虎子趁着兩個漢子疼痛地哼哼唧唧時躡手躡腳地跟在羊伯老後頭,也進了英雄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