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從中午就開始,到傍晚時分篝火一從從點了起來,漸漸步入高潮。
棟鄂部殺了幾十頭豬和牛,還有不少野味,分別串成鐵叉上燒烤着,雖然缺乏孜然辣椒等重口味的調味料,但抹上醬料和蜜汁之後,香味四溢,味道頗佳,叫人食指大動。
女真人善飲也愛飲酒,釀造的酒也是香味十足,惟功一行人被大批的女真人圍在中間,除了輪值警備的人員之外,連孫承宗和任大順這一對文人都被集火攻擊,很快就醉意明顯了。
惟功酒量雖宏,卻從來沒遇到這樣熱烈的場面,一時間也有點頂不住的感覺。
關鍵時刻,變故陡然而生。
在城寨外不遠處,放牧着百多頭耕牛,一條小河蜿蜒而過,河邊全是青綠的草地,牛羣在這裡聚集放牧,省心省力。
此時牛羣卻是騷動起來,一頭色彩斑斕的猛虎貼着河邊,弓着身子,正悄悄的潛伏過來,目標十分明顯,雖然老虎在下風,不過牛羣還是哞哞叫着,很快就要四散奔逃。
“這大蟲想必是餓瘋了。”
王兀堂停了酒,看向場中一側的青年,笑道:“誰替我將這大蟲射來,割了虎肉給馬法嚐嚐鮮?”
這陣子打着不少野物,虎肉卻是沒有,王兀堂打算將這不知死活的畜生獵來,敬獻給惟功嚐鮮。
“我去!”
“我去!”
女真漢子中不乏好手,衆人都開始解自己的弓箭,不過一個矮壯身形的小個子行動最快,弓箭還背在身上,人影就向外衝刺過去。
他根本沒有奔着大門去,而是直衝向木柵,手一撐,人便翻了過去。
再到外城的城寨牆邊,也是手一搭一用力,便是翻牆而出。
這兩手一般人便拍馬也跟不上,臂力,腰力,腿勁,缺一不可。
簡單來說,兩臂沒有千斤之力,根本就不可能這麼輕鬆的翻越寨強,有些事情,看似簡單,那是以實力來做支撐的。
就是引體向上的動作,多少壯男被難倒了,主要原因就是兩臂之力吊起全身,沒有練成強悍的臂力,還真做不來這樣的動作。
翻越那人,明顯就是個中好手。
過了寨牆之後,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牛羣已經混亂了,這人手中持着弓箭,不停向前,也是不停的有牛衝過來,那人絲毫不避,兩手持弓,兩腿不停彈跳,居然就是這樣從奔牛的背上跳過去。
這彈跳力,簡直逆了天了。
此時衆人都奔跑到寨柵邊上觀看,距離也不甚遠,也就二百來步,所以動作看的十分清楚明白,見到這樣的身手,不少女真人都發出由衷的讚歎聲。
這個民族,畢竟還是尚武的。
惟功也是點頭大讚,由衷道:“這個好漢叫什麼名字,我要賞他銀子。”
“回馬法,”努兒哈赤在一邊小心翼翼的道:“此人名叫額亦都,是小人的伴當。”
“好,真好。”惟功道:“看其動作,不覺叫我起
了愛才之念啊。”
覺昌安在一邊聽到,趕緊答道:“馬法既然看中了額亦都,這是他的福份,一會兒小人就命額應都跟隨馬法左右效力。”
“甚好。”惟功笑道:“我會保他一個前程,這也是你們部落的光彩。”
“這是馬法擡愛。”覺昌安一臉笑容的道:“是我們全部落的榮幸。”
努兒哈赤在一邊都快哭出來了,他和弟弟舒兒哈齊一起在李府當過家丁,兄弟倆人都雄心勃勃,都想幹出一番事業來,比如到密林裡去打獵挖參,舒兒哈齊也有自己的一撥親信,兄弟兩人別苗頭的症狀是十分明顯。
額亦都是他身邊武力最強的親信伴當,這一下他損失可太大了,舒兒哈齊知道,肯定會把嘴巴笑歪的。
王兀堂在一邊聽到了,也道:“馬法,我的孫子何和禮也是豪傑,也很聰明,也請馬法賜他一個前程吧。”
“哦,好,那將何和禮也帶上。”
對何和禮被帶走努兒哈赤倒是沒有什麼感覺,畢竟人家是棟鄂部的嫡孫,將來王兀堂等老一輩離世之後,何和禮是肯定會掌握棟鄂部的,這樣的人不是自己能招攬的。
不過他若是知道十年之後何和禮就會帶着族人全部投效於他,棟鄂部成爲建州左衛的核心力量,何和禮也替他南征北伐,成爲後金汗國早期的議政五大臣之一,在努兒哈赤諸子沒長成之前,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禮等五大臣可是他南征北討的主力,這一下好了,五大臣一下子就沒了倆。
額亦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送了人,仍然在起勁的翻越牛羣,何和禮本人倒是十分驚喜,這幾天下來,他對惟功十分敬服,對學問滿滿的孫承宗也是敬仰的很。在女真人中,其實對漢文化仰慕的也不少,除了努兒哈赤這神經病之外,對大明讀書人也是很敬佩的,想到能追隨太子太保和孫先生,何和禮就感覺特別的開心。
此時額亦都已經到了那大蟲不到五十步前,那隻老虎確實是餓極了,估計也是聞到烤肉的香味,忍不住從潛伏的地方跑了出來。這一處山林居民很多,大約這虎打獵不易,最近人來人往的又多,這大蟲餓急了眼也就顧不得危險。
它看到額亦都拿着弓箭來,低吼一聲,疾如閃電般的撲了過來。
看到這情形,不少膽小的婦人驚呼起來,男子們雖然不會驚呼出聲,可也是皺起了眉頭。
畢竟老虎是獸中之王,不論是體形還是攻擊性都不是普通的野物能比的,哪怕是打黑瞎子都比老虎容易的多。
額亦都的反應也是十分快捷,弓箭在他手中,幾乎疾如閃電,衆人只看到他的動作是兩臂動了幾下,已經是接二連三的射出了箭矢。
這樣的射術已經是連珠射法,弓箭的威力也是不小,隔着老遠,衆人也能聽到崩崩的弓弦響聲。
一箭當頭射中那大蟲的腦門,還有一箭射中了老虎的尾部,相隔數十步,連續兩箭全部中的,在柵中的女真人全部都開始喝起採來。
但那老虎雖被射中兩箭,
其勢根本不減,居然又一直前撲,到了額亦都近前,整個身體都飛撲起來,兩隻前爪張開,隔的老遠,衆人也能看到寒光閃閃。
額亦都也很勇悍,看到老虎撲來,當即也不走避,也是知道走避必然無幸,老虎一撲一剪一咬,立中咽喉,神仙無救,不如迎上相搏,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他的弓其實也是弓力特別強的硬弓,奈何這孽畜皮糙肉厚,中得兩箭還有餘力前撲,額亦都心中也是無奈,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在虎口之下。
但老虎撲到他身上時,身形軟軟的,爪子搭在肩膀上,綿軟無力,幾百斤重的虎身趴在身上,毫無力氣,額亦都心中歡喜,知道老虎可能是已經死了。
他還道是自己射死的這大蟲,將虎身放下時,卻見老虎前胸橫貫了一隻鐵羽,箭尖刺中了虎身,三角箭矢還在滴落着鮮血。
連這一箭,這虎中了三箭,最後一箭又是中在要害處,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險。”饒是額亦都這種野人其實兇性十足,悍不畏死,不過能在虎口下逃生,還是忍不住出了一頭的冷汗。
當下一徑狂奔,扛着大蟲,居然還能翻過寨牆,只是腳步不免踉蹌,待重新回到城寨之內,已經有幾個壯碩青年過來,接了額亦都肩膀上的斑斕大蟲,擡到宴會的中間,往地上重重一擲。
“好傢伙,一隻成年的雄虎。”
王兀堂和王臺等大首領上前檢視,果見這虎是一隻成年雄虎,身長體壯,只是肚皮處癟的厲害,顯見這陣子餓的慌了,這才跑到此處來自尋死路。
“來人,剝皮,烤肉!”王兀堂高興的滿臉放光,這個時候,能打中這一隻大虎,着實是一個好兆頭,當下便吩咐人下去剝了皮,將肉拿來烤制吃食。
又見額亦都過來,王兀堂便吩咐道:“來一塊上好赤金來,我要賞這個好漢。”
“我也賞他一塊金子。”王臺也接着下令。
兩個大首領賞金,其餘的各部首領或是賞寶刀,或是賞絲綢,一時間額亦都面前堆了不少的好東西,價值不菲。
額亦都卻很冷靜,半跪了一下,朗聲道:“啓奏各位孛堇,這虎不是小人射得,應該厚賞射中要害的勇士。”
他一邊說,一邊向場中衆人大聲道:“不知道是哪位出手射中虎的要害,救了我的性命?”
王兀堂哈哈大笑,對着覺昌安和努兒哈赤道:“能推讓自己的賜物,感謝救自己的恩人,視榮譽爲無物,你們部族的這個人是真勇士,了不起,真了不起。”
覺昌安滿臉是笑,感覺十分高興,努兒哈赤的笑容卻是格外苦澀,他感覺自己心頭一塊肉被剜了去,格外疼痛。
王兀堂笑了一會,纔對額亦都道:“是明國馬法出箭救了你,一箭疾若閃電,威若雷霆,你快跪謝他的救命之恩吧。”
額亦都聞言卻是不信,下意識道:“明國馬法雖然尊貴,不過大明的人射術不會有這麼精妙,就算有這樣的射術,也未聽說有這般的大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