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屈雲劉尚率衆一路奔波,天黑時趕到雞子嶺下,兩人商定,乘黑夜防守鬆懈,偷襲雞子寨。屈雲、曾戒生在前領路,劉尚居中,常永生隨後,悄悄沿着偏僻小道向山寨摸來。
要說譚寵乃是個天生的淫棍。曾有一古人道:世間真樂地,算來算去,還數房中。不比榮華境,歡始愁終。得趣朝朝燕,酣恨處,怕響晨鐘。人生在世,朝朝勞苦,事事愁煩,沒有一受用處,只有那太古之人,制一件****之事,讓人息息勞苦,解解愁煩,不至十分憔悴。對此,這個譚寵倒是心領神會,與那**嬸子夜夜落花風,日日風流院,只怕黑髮難留朱顏易變。
雞子嶺這一幫散匪慣盜也只在江湖上混慣的,雖是兇殘,也十分懶散,哪曉得設關護寨,只顧在山寨有吃有喝,今朝有酒今朝醉,哪裡還想到會有人來偷襲山寨。這夜正逢月中夜間先黑後明,散匪們同往常一樣,白天吃飽喝足,夜裡呼呼大睡,譚寵也懶得去管,晚上同張氏喝了幾杯酒,上牀前風流快活了一番,事畢,這張氏就道:“今天也怪了,無緣無故的,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的,不會有什麼事吧?”譚寵哈哈笑道:“你在我這山寨,難道還怕你那譚成來找你算帳,還是擔心那村裡的族長捆你去沉塘?”張氏搖了搖頭,譚寵又道:“要麼,還是害怕那李氏來索你的命?”張氏還是搖頭,譚寵笑道:“你就放一萬個心,我譚寵這把刀下,也不曉得死了多少冤死鬼了,哪怕它死的活的,敢惹我的性子,叫他個個在我刀下見血。”張氏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還是心跳不安,睡不着,聽身旁的譚寵早已鼾聲如雷。
屈雲一隊人對這山寨地形已是熟透,曉得這通往山上的路哪裡會佈哨,哪裡不會佈哨,因此選的這條路上山,果然不見一個哨兵。到了大寨門口,才被門前的幾個守門的發覺,登時就被屈雲虎上前砍了,幾個嘍囉見一夥人殺了進來,殺豬般地嚎叫。張氏一聽,覺得不對,連忙推醒譚寵。譚寵醒來後,聽到外面喊殺聲越來越兇,才知大事不好,估計不是官軍來攻山捉人,就是強人來偷襲山寨。於是趕緊起來,套上一件外衣,提起一把大砍刀就往外衝。出寨門一看,卻是屈雲領着一幫人正與手下人拼殺。譚寵見是屈雲,才放下心來,喝道:“又是你!膽子肥了,竟敢來偷襲我山寨了,看你是活着不耐煩,到這裡送死來了!”
屈雲有劉尚在身邊,就底氣十足,大罵道:“譚寵!你這幫強盜,欺男霸女,惡盈滿貫,無故奪我山寨。今日我屈雲爺爺是來取你的人頭的!”譚寵聽了,不禁大怒,也不答話,揮起大刀就殺了過來。屈雲也不甘示弱,挺槍就要上前拚殺。劉尚知道這屈雲不是譚寵的對手,喊了聲:“哥哥先歇歇,讓小弟來會會這個蟊賊。”手持扁擔就要上前。屈雲一看,譚寵那廝刀快又重,一條扁擔哪敵得過快刀,道:“賢弟快接槍!”劉尚接過長槍,要同譚寵拼殺。
譚寵一看,來的卻是個剛纔還手拿扁擔當兵器的毛頭小子,不禁哈哈一笑,道:“我看你還是回到你孃的懷裡吃奶去吧,毛都還沒有長全就這樣丟了命,真可惜了。”劉尚也只是冷笑,不答話,一槍刺來,直抵心窩,譚寵猝不及防,慌忙一閃身,那一槍卻從左脅穿過。譚寵吃驚不少,忙順便用左膀夾住槍,右手疾忙揮刀砍來,卻被劉尚一抵頭一彎腰,躲過了那刀,也就在這瞬間,劉尚順勢一轉身,伸腿往前一掃,這譚寵哪曉得這小傢伙還有這一手,一沒留神,就被劉尚掃了兩腿,高大的身子就像一座山倒下了地。劉尚哪能放過這個機會,抽出槍又是直刺過來,譚寵幸功夫好,反應快,在地上滾了幾滾,躲過了劉尚連珠般的刺殺,滾到一棵樹下,就着那樹,雙手扶着才翻身站了起來,這下才明白過來,屈雲這次是來者不善,今天是遇上對手了。
這譚寵就不敢輕敵,放出全身功夫,揮出的大刀呼呼如生風,刀刀要命,劉尚也曉得這對手功夫了得,不敢怠慢,使出的槍,也槍槍令人膽寒。但見得:
雞子嶺上,月色時明時暗。兩軍陣中,火把忽大忽小。大刀飛閃,閃出陣陣寒氣,長槍亂舞,舞得人人心驚。一個打虎獵人,青春年少不失英雄膽;一個淫棍強盜,高大英俊卻是虎狼心。一個鐘馗擒厲鬼,一個魔王戲山魈。
劉尚與譚寵一氣之下已戰了二十餘招,譚寵雖是體強力大,卻自從接了張氏上山,日夜宣淫,早被張氏淘空了身子,原來這色字頭上一把刀,不知多少英雄豪傑傷在這美色之下,真是女人一把刀,刀刀掏人身。再就是雖然招招使蠻力,刀刀下狠心,卻次次撲空,沒有傷着這劉尚的一根毫毛。而劉尚卻身捷手快,一面節省體力招招躲過砍刀,一面偷空傷其要命處,卻是越戰越勇,絲毫不露破綻。戰至三十回合,譚寵漸漸就有些力不從心,虛汗滿面,雙眼被汗水淋得難以睜開,也無法騰出手來擦拭,眼看體力不濟,眼冒金花,再鬥下去只怕是命喪於此,便要抽身逃走。劉尚早看出對方刀法已亂,此時不乘機出手,更待何時!便大喝一聲,喝聲如雷,乘其慌亂,一搶刺來,快如閃電,神鬼莫測,正中譚寵心窩。可嘆譚寵一生,盜嬸**傷風敗俗,不知糟蹋多少良家女子,正想佔寨享安樂之時,卻死在劉尚之手,時年三十一歲。有詩爲證:
父母雙亡被嬸寵,侄嬸**江湖混。
可嘆英俊霸王漢,持強作惡成短命。
屈雲見譚寵死於劉尚之手,還不解其恨,拔刀割下譚寵的人頭,一腳踢出數丈之遠,纔出了一口惡氣,忙揮手喊殺譚寵那幫嘍囉,那嘍囉見老大已死,哪還有鬥志,慌忙奪路逃命,轉眼間無影無蹤。屈雲揮刀走進寨中,進入當時自己的臥室時,只見牀上坐着一個婆娘,也不問話,手起刀落,將這婆娘砍殺在牀上。可憐張氏已與譚寵分開十餘年,在老家呆着好好的,本來可避免這趟渾水,沒想到這次相會,卻原來是註定生不同時死要同山。這對野鴛鴦同日死在雞子寨,也算是一段孽情了結。這正是:
可惜如花似玉身,時運不濟配錯人,
不是貪色起淫心,怎會殺身成冤魂。
劉尚跟進屋一看,見屈雲殺了一美貌婦人,埋怨道:“這譚寵罪有應得,殺了也算是爲民除害,怎麼也殺起這婦人來,哥哥不該亂殺無辜。”屈雲哼了哼,道:“賢弟你有所不知,這婆娘乃有夫之婦,卻勾引自己的親侄子譚寵,要不是這個婦人,這譚寵也不至於走今天這條不歸路,這樣的**禍水之婦,你說該不該殺!”劉尚聽了,也只好點點頭,不好說什麼了。
天亮之後,屈雲就在山上大擺筵席,祝賀重新奪得山寨,報了譚寵奪寨之仇。宴席間,劉尚道:“哥奪回了這山寨,我看這寨子也不錯,你是在這山寨繼續做寨主,還是去投奔歐明大哥?”屈雲道:“老弟,何必來問這話!我屈雲做事,向來丁是丁,卯是卯,一口唾沫一個釘。既然同老弟說好的事,就決不反悔。”劉尚笑了笑,道:“難得哥這麼義氣。我只是想,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所以也就順便問問,哥也不要在意。”
劉尚酒足飯飽,就要告辭。屈雲就有些不捨,道:“還是哥同你一道進城吧,哥實在是不放心。”劉尚道:“過了這裡不遠,就出了大山,估計這一路也不會有什麼土匪山賊了,哥還有什麼不放心呢!弟還是請哥早些去紅橋寨報到,以免節外生枝。”屈雲一邊點頭答應,一邊還是囑咐劉尚道:“弟就是到了城裡,也要小心,碰見那不講理的地痞流氓或者官府的人,千萬不要逞勇鬥氣,那城裡畢竟比不得這山寨,要是闖下禍來,那城門一關,你縱有三頭六臂也出不來。”再三吩咐,劉尚點頭應諾。
劉尚就帶領衆獵手到慄山挑了貨,向衡州出發。一路倒是平安無事。天黑時,在衡州西郊一個名叫西鄉客棧食宿。劉尚就向客棧老闆打聽城裡收皮貨的商鋪,這客棧老闆姓張,也有些年紀了,就問:“這城裡皮貨鋪很多,請問客官問的是哪一家?”劉尚就搖了搖頭。張老闆又問:“可認得皮貨商老闆?”劉尚只得實情相告,道:“不瞞您掌櫃,我們這也是第一次進城,這城裡不要說皮貨商,叫花子都認不得一個的。”這張老闆就搖了搖頭,笑道:”如此說來,客官聽老夫一句話相告。老夫也聽說,今年這城裡外出收皮貨的少了,更很少有山裡人進城銷貨,這城裡皮貨價就大漲。客官要是在這城裡沒有熟人,就最好不要去那皮貨店,這些店主看你是山裡人,人生地不熟,不往死裡壓價纔怪。你找哪一家,都是一樣的。不如直接挑去集市賣,還會賣個好價。”劉尚聽了,忙抱拳謝了,問:“不知這價格怎麼定?”張老闆道:“這價格,就難說,要看這皮子怎麼樣,是什麼獸毛皮,皮子硝得怎麼樣,皮毛也還有個三六九等,價格差遠了去了。比如我剛纔見到的這張白額虎皮,也算是件稀罕物,整張皮子竟連一處箭口都沒有,這是大官家大寨主的壓宅鎮山之物,就是一般的買家,也值得上百兩銀子,要是一些有錢有勢或者官府的買家,三五百也會出的。我看客官也不是做這生意的行家,老夫就告訴客官一個辦法,不管哪個來討要,你只先要買家出價,自己千萬不要隨意出價。即便是買家出了價,也得加個三成還價,那買家願意,當然好,就是不願意,才按買家出的價賣,這樣纔不吃虧上當。”劉尚等聽了,大喜,就賞了張老闆一塊銀子,張老闆收了銀子,道:“看客官也都是山裡厚道人,這塊銀子,就算客官買的酒肉錢,今天老夫請各位客官喝一杯,怎樣?”劉尚聽了,歡喜道:“掌櫃的爽快!我們也得好好敬掌櫃一杯!”當晚大家暢快喝酒,在客棧宿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劉尚就領着衆獵手進了衡州城。這些深山裡的人,都是頭一次進城,看這街道車水馬龍,兩旁房舍疊疊重重,個個眼都直了,哪分得清東南西北,一路打聽,到了中午纔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集市,卻是人山人海,城裡城外,都來置辦年貨,也沒有一塊空地擺攤的地方,好不容易找了一塊空地,馬上就有人來趕,說是他們的地。劉尚也記得屈雲吩咐,忍氣吞聲。只好一邊挑着走一邊吆喝。也有些人來看貨問價,也沒有真要買的意思。一個獵戶叫李卷生,就取了一張劉尚打下的那張白額虎皮,捧在手中沿街叫賣,不一會就有兩個管家模樣的人來看了,也不問價,取了皮子,就叫去府上取錢。李卷生問:“去哪裡?”一管家道:“不要問這麼多,跟我走就是。”李卷生就看了看一旁的常永生,常永生就過來問:“客官,總要說個價錢,才能跟你走哩。”那管家就看了看常永生,冷笑着道:“怎麼,我堂堂一個衡州路總管府,還少得了你這幾兩銀子?”常永生聽了,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氣,只得對李卷生道:“你跟着去吧,小心點就是,千萬不要惹事生非。完了事,趕快回到這裡,不要迷了路。”李卷生點着頭,跟着兩個管家去了。
這劉尚在集市上轉悠了半天,也沒有賣出幾張皮。就見一老翁,手執柺杖,一綹白鬚足有七八寸長,來到常永生和劉尚跟前,道:“小夥子,聽口音,你們是黃龍山一帶的人吧?”常永生一聽,看了看老人,連忙點頭道:“正是,莫非大爺也是黃龍山人?”那老者呵呵笑道:“老夫雖不是黃龍山人,年青時也卻常在那一帶走動的,你們那些老人,不會不認得我。我看你這皮貨也不少,不能這麼賣,怎麼不送到皮貨店去,讓貨店老闆一起收了?”常永生道:“大爺,晚輩初到城裡,不知行情,皮貨店老闆一個也不認得,擔心這老闆壓價收購,所以才挑來這裡。”這老翁呵呵笑道:“原來是這樣!也說得是理。這樣,我也認得幾家皮貨店的老闆,這前面左拐往前走,不足兩里路遠有一家皮貨商鋪,主人姓江,是一家幾十年的老店。你挑了這貨過去,就說是東城易記鋪易爺介紹來的,就是了,想他聽了老夫的名字,不敢壓價給你!”劉尚忙拱手謝過老翁,就隨手取了一張老狼皮,要送給易爺作謝禮,易爺哪裡肯收,拱了拱手走了。劉尚就忙帶着衆人去江記皮貨店,左拐往前走不到一里路,就看到不遠處掛有江記皮貨店的燙金招牌。一夥人到了店前,剛放下挑子,就見從店裡走出一個約四十出頭着長袍打扮的先生,見了貨,一件件翻轉看了,像發現了金圓寶,雙眼都笑眯了。劉尚問道:“這位可是江老闆?”那先生打量了一下劉尚,道:“正是在下。”劉尚道:“我們這批貨,是東城易記鋪易爺介紹來的。”那江老闆一聽說是易爺,忙向劉尚等點頭哈腰,道:“恕在下冒失,怠慢了,請客官到舍下用茶吧!”
劉尚就帶了王柱成和常永生進了店來,江老闆忙叫人上了茶,就問:“恕在下冒昧問一句,不知客官同易爺是什麼關係?”劉尚正要答話,就聽常永生搶答道:“易爺年青時候常在我們那裡走動,同我們那裡的父輩們都很熟的。”這江老闆就點了點頭,道:“既然易爺看得起在下的店子,在下豈敢怠慢各位。客官的貨我也看了,真正是上等的皮子,在下也就按當前這現貨價,一分不少全部收了這批貨。”劉尚等三位聽了,無不歡喜,忙拱手謝了。於是當即驗貨計價,一共是皮子一千八百四十三張,計白銀一千五百九十三兩五錢。銀貨交割完畢,衆獵戶歡喜不已。
出了江記皮貨店,常永生就提出要置辦些食鹽、布匹等年貨。就又回到剛纔的集市上來,就有人提出,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城裡,想要找家飯館吃喝一頓,也償償城裡大菜火酒的味道。王柱成道:“既然這樣,大家肚子也餓了,不如先去飯館,吃飽後再置辦年貨不遲。”劉尚也贊同。常永生一聽,就想起李卷生來,便道:“這李卷生說是去取虎皮錢,怎麼去了這半天還不見回來?”劉尚一聽,問:“他走哪裡取錢了?”常永生道:“說是去衡州路總管府。”王柱成聽了,吃了一驚,道:“那可是個虎狼之地,你怎麼也讓他去?這麼久沒有回來,一定凶多吉少。”常永生道:“我們也沒有惹他,他們還能吃了我?也許是迷路了。”劉尚道:“一個總管府,怕他什麼?既然人沒有回來,我們就去那裡找他。”衆人聽了,也只得跟着劉尚,一面打聽去總管府的路,一路找來。
且說李卷生按照常永生的吩咐,跟着兩個管家,果然就到了總管府門口,那兩管家讓他在門口等着,自己進去取錢。說着就拿了虎皮進去了。這李卷生在門前左等右等,等到一頓飯功夫,才見一個管家取了銀子送來,李卷生一看,卻是些碎銀,在手中掂了掂,最多不過二兩,就對那管家說:“那張皮子,少說也值百十兩,你這點銀子,還不值幾張豬皮,你是不是弄錯了?”那管家哼了哼,道:“能給你點銀子,也是總管少爺開了天恩了,你長几個腦袋,還敢向總管少爺討價?”這李卷生也是個愣頭青,就來了氣,把銀子往那管家身上一丟,道:“你把那虎皮還了我,我不賣了。”誰想那包銀子不偏不倚正落在那管家的臉上,那管家哪曾受過這樣的氣,虎上來就要抽李卷生的耳光,卻被李卷生擡手一擋,反手抓住管家的手反扣到其背後,就聽這管家殺豬般地嚎叫起來,尖聲叫:“殺人了!殺人了!”門前幾個門衛聽了,虎狼般撲上來,衝着李卷生一頓拳打腳踢,打完了,那管家還不解恨,又狠狠揣了好幾腳,李卷生已是奄奄一息,被幾個門衛像拖着死狗一樣扔在大門外。
李卷生不但丟了老虎皮,還捱了一頓毒打,氣得咬牙切齒,只好強忍着痛,要回集市找劉尚來報仇。想爬起來,哪起得來,只在地上哼哼。不久,就看見一隊人趕了過來,正是劉尚。這李卷生見了,就哇哇直哭。劉尚看了這李卷生,身上哪還有一處乾淨地方,全身是血。這李卷生就有氣無力地說了經過,把劉尚氣得七竅生煙,怒道:“堂堂的衡州路府,光天化日之下搶東西,還打人,哪還有王法?”也不聽常永生連拉帶勸,到了總管府門前就要往裡闖。門前的幾個門衛曉得來者不善,惡狠狠衝上前,揮槍就刺,劉尚扁擔一揮,就見幾個門衛紛紛倒下。進入大院,又見從裡面衝出三個高大粗壯的蒙古人,撲上來就要來抓劉尚。劉尚扁擔一掄,不料這三人也不是等閒漢,其中一人就是這府裡總管的少爺,三都是蒙古摔跤高手,那臂膊有碗大粗,也不知套了什麼金銅套子在上面,用手臂一檔,抓住劉尚的扁擔一抽,奪了扁擔,就丟出老遠。三人迅速擺開架勢,把劉尚圍在中間,雙腳一左一右地跳着,肥大的身子晃來晃去。劉尚雖有一身功夫,但對蒙古人的摔跤架勢一時無法適從,被他們幾拳下來,也只有抵擋之力,全無還手之機。但練武之人,只要幾招過後就能看出門道,這劉尚就這幾下子也就曉得這蒙古跤式倒也沒什麼深奧,只是憑着一股蠻勁加上摔跤的技巧而已,就很快化被動爲主動,時間一長,越打越順手。對方一上陣氣勢洶洶,大有活吞劉尚之勢,但不到半個時辰之後,幾個韃子已是力不從心,破綻百出。這時王柱成帶人收拾幾個門衛後前來相助,一看劉尚已佔上風,便帶領一幫獵手衝進後院,尋找虎皮。
誰知後院是很大的一個院子,幾進幾橫,光房屋就不知道有多少間。這一幫山民,初次進城就闖入深宅大院,看到什麼都很新鮮,左顧右盼,滿屋的東西琳琅滿目,哪裡去找得到這張虎皮。王柱成有劉尚這根臺柱,也毫無顧慮,到處亂闖,沒想到闖進後院家眷住處。那些家眷們一看,突然闖進來一幫穿得破破爛爛的人,一張張黑乎乎的臉,嚇得慌亂大叫。常永生見是一羣花枝招展的婆娘驚叫不已,也嚇得不輕,忙退回前院。只見三個蒙古人,兩個躺在地上,爲首的路府總管少爺,被打得鼻青臉腫,跪地求饒。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劉尚道:“不好,官軍來了!”叫王柱成他們快跑。那總管府少爺先是求饒,後來聽到馬蹄聲,就鬼一樣大叫。劉尚怕官軍聽見,一氣之下,一腳踢在那少爺的心窩上,也不管他是死是活,就往院外奔逃,剛出大門,迎頭就碰上一隊官軍進來,這隊官軍爲首的是衡州守備胡平,剛接到路府總管之命,前來捉拿擅闖總管府的歹徒,路府總管也正從外面趕來。胡平一看,一聲喝令,幾百名官軍就把劉尚等團團圍住。不久,路府總管忽都達兒也趕到了,進到院內,見兒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看來是小命不保。這一看不要緊,氣得險些沒有暈死過去。堂堂衡州路府總管,卻保不住自己的兒子,大白天被一幫歹徒給害了,這還了得!一怒之下,從房中提取一把很久沒用的開山斧衝出大院,跨上蒙古坐騎,惡狠狠衝出大門。
劉尚等早已被胡平的官軍圍得水泄不通,王柱成、常永生等衆獵戶等只得緊緊圍在劉尚身邊。劉尚一看這陣勢,對王柱成道:“大家都不要慌,我來殺出一條血路,你們都跟在我身後,能衝出幾個算幾個,決不可回頭。”衆獵手點頭。就聽得劉尚一聲大吼,手掄扁擔對着那胡平殺來,身後的數十人也一齊揮起扁擔,噼噼啪啪一路打來。胡平的兵馬也訓練有素,趕緊合圍過來。胡平見那劉尚竟然衝自己殺過來,吃了一驚,忙挺長槍迎戰。兩人你刺我劈,廝殺起來。但見得:
回雁峰下大雁驚,石鼓嘴前浪濤涌。衡州城內殺氣重,總管府前血腥濃。獵人出手如猛虎,官軍圍困似鐵桶。後生扁擔施展似閃電,老將鋼槍出手如颶風。一個要殺出血路保性命,一個要剿滅惡徒建功勳。
這胡平起先沒有把一個使扁擔的平頭小年輕放在眼裡,只想先幾槍殺了這惡首,再除了這批兇徒。不想這後生可畏,一根扁擔使得滴水不漏,戰了幾十回合,還是不分勝敗。就聽路府總管忽都達兒提斧打馬奔來,大喝道:“所有官軍聽着,不得放走一個歹徒。”看胡平正在與一個揮扁擔的年輕人惡鬥,鬥了這半天還鬥不過,大怒道:“真個廢物!還不退下,待我先誅了這廝!”胡平提醒道:“大人小心,這廝扎手。”忽都達兒早已氣得口中吐血,哪還顧得上對方厲害不厲害,打馬上來,掄起大斧,就向劉尚劈殺過來。劉尚看破這蒙古人已是氣得臉色發紫,氣勢正旺,一把又重又快的開山斧使得呼呼作響,斧斧不離對方身首,只好先避其鋒芒,只是招架,保存體力,任其招招既狠又恨的功夫將蠻力使盡。那忽都達兒使呼了半天,耗了渾身體力,卻還沒有傷這毛頭小夥一根毫毛,更是憔躁,不覺急火攻心亂了方寸,劉尚見火候已到,覷了一個空子,猛然發力,揮起扁擔閃電般擊其後背。忽都達兒躲閃不及,被打下馬來。說時遲那時快,劉尚一個箭步,提起忽都達兒,跨上了他的高頭蒙古馬。
胡平一看,見路府總管被擒,這還了得。正要上前相救,劉尚早已把忽都達兒橫在馬上,從忽都達兒身上抽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道:“誰敢上前?我先叫這狗路府總管身首分離!”胡平一時就呆了,下至千戶、百戶,哪個敢輕舉妄動。劉尚見震住了官軍,喝道:“還不快快讓道,你們想要這總管的命嗎?”胡平曉得劉尚的手段,要顧及路府總管大人的性命,只好下令,讓出一條道來。劉尚讓王柱成、常永生率領十幾個獵戶先行,自己騎在蒙古馬斷後。到了城外,劉尚見胡平緊跟其後,回頭喝道:“身後的官兵聽着!要想讓這個總管活命,就讓你的官兵留下馬匹兵器,後退十丈遠。”那胡平還在猶豫,就聽這總管哇哇直叫,也不曉得說了些什麼,胡平只好下馬,向身後的官兵揮了揮手,那官兵就一個個下了馬,放下兵器,後退到十丈開外,劉尚忙對王柱成、常永生等衆獵戶道:“都去上馬,撿了兵器,快跑!”衆獵戶聽了,心神領會,一個個爭先恐後上了馬,收了兵器,發聲喊,呼嘯而云,劉尚見衆獵戶走遠了,就將忽都達人從馬上推了下來,道:“先饒你狗官一命!”打馬而去。
這衡州路府總管忽都達兒一生英雄了得,北伐南征,好不容易從將軍升爲路府總管,成了一方諸侯,撈足了錢財,誰知天降橫禍,做夢也想不到,在自己轄地內,兒子不明不白被歹人所害,自己又被歹人生擒,這口惡氣如何咽得下。
胡平也氣恨難平,請示路府總管,準備率兩百鐵騎追拿這幫強人。忽都達兒跌腳道:“還追個屁。在城裡都拿不住他,到了野外,他更是如魚得水。我們都小看這幫強盜了,居然有如此功夫和手段!看來你我都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打道回府,日後再作打算。”胡平只得點頭賠罪。
從此衡州城內,無論是挑夫菜農獵戶,凡手持扁擔的都要嚴加盤查。一時衡州城裡得了扁擔恐懼症。百姓編了一首打油詩:
公子謀皮太猖狂,稀裡糊塗把命喪。
守備奉命拿兇手,數百兵馬扁擔攔。
堂堂總管親上陣,被擒當作人質犯。
獵戶一路好風光,可憐百姓遭禍殃。
卻說劉尚與王柱成、常永生等衆獵手會合後,一路馬不停蹄,一氣之下走了八十餘里,才停下休息。王柱成與常永生清點人數,除了李卷生和兩個獵手在交戰中受了傷,其餘都安然無恙,算是有驚無險。這一次進城又遇上這檔子事,劉尚心裡好不煩躁,想當年初出江湖入城便殺地痞黃三逃入黃龍山,今日入城又打死路府總管的兒子,差點使大夥丟了性命。想這城府乃我劉尚的禁地,看來我一生被城所克。這正是:
初出茅廬顯手段,守備總管視等閒。
不是劉尚惹禍端,只因官府太橫強。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