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劉尚一行人離開五戀山,到了辰渓,方雲問劉尚是原路返回,還是另走它路。劉尚不知其意,方雲道:“此次一路行來,打打殺殺沒消停過,不僅打殺了綠林,還洗劫了李家父子,驚動了官府,想漵浦縣府一定報到了辰州路乃至湖南道,官府必不會善罷干休,因此若從原路返回,怕有諸多不便。”
易興陽一聽,哼了哼道:“方兄多慮了,憑他什麼官府,敢來阻攔我等!碰不上便罷,若碰上了,正好我這些天手心癢癢,多殺殺些韃子,也多多除禍。”孫碧雲道:“方雲說得很是,我等惹禍李家父子,即便是官府無暇顧及,那兩個兒子一定不會放過,說不定還會打探追蹤到這五戀山來,打到劉尚這村裡來報復,這也是我爲何向衆鄉親施銀救急的原因。我等趕回山寨要緊,不必惹他。就依方雲之言,改道回寨。”
劉尚一聽,點了點頭,對方雲道:“方兄弟是護鏢出身,這方圓千里之地,沒有你不熟悉的,你看哪條路可行?”方雲道:“如果避開漵浦,還有兩條路可回衡州。一條是經辰溪過芷江入黔陽到洞口,這是一條旱路,要經過雪峰山頂,路險峰陡,騎馬比較難行;第二條由辰溪經芷江入黔陽,經水路上岸入武岡境內,只是這沅江之水河寬水深湍急,我等是逆水駛船,只得摻排而行,要與船排幫、舵主掛上勾,纔可保平安無事。”徐小紅一聽坐船走水路,歡喜道:“我們這些旱鴨子,還很少乘船看沿江兩岸風光,就走水路吧。”孫碧雲也沒乘過船看過江,也感到新鮮,便笑對劉尚道:“就依了小紅,走水路吧。”劉尚應諾。
且說這沅江又稱沅水,發源於貴州霧山雞冠嶺,流經黔東、湘西諸縣入洞庭湖,大多在山峽中穿過。沿江兩岸的水路生意都由大大小小的船排幫把持,只有通過船排幫才能順利到達。這湘西船排幫要說來歷,不知經歷過多少朝代,換了多少天子,從古到今沿襲下來,所謂靠山吃山,旁水生財。船排幫的組織嚴密,分爲大幫主、二幫主和分舵主等,與佔山爲王的土匪有些相似,但規矩與山寨有別。船排幫一般不輕易殺人放火、攔路劫搶,只各管各段的水路碼頭,做來往貨物客運生意。
劉尚一行人爲了防備辰州官府,並沒有從辰州碼頭上船,而是改道來到沅江江口。到了江口,碧雲便找到一家客棧食宿,令方雲與趙學東去拜見沅江江口段的船排幫幫主老大。二人來到江口碼頭,只見河面上泊着一叢叢的杉木排,木排旁邊停着幾艘木船,船帆緊收,有幾個船排幫水手看守。方雲上前拱手道:“請兄弟稟告貴幫幫主,我等前來拜見,有重要生意要談 。”一水手瞪了二人一眼,看方雲衣着光鮮,氣質不俗,只得道:“客官少待。”便進去稟報,不一會出來道:“兩位客官有請。”方雲倆隨水手到了幫舵房,見舵房中坐着不少的船排幫水手,其中坐在正中豹皮椅上的,是一位臉黑麪闊的中年漢子,見了二人道: “你二人有何要事見我?”方雲一聽,曉得他就是船排幫老大,便道:“我等是從辰溪來,想通過貴船排幫搭船去黔陽。”黑臉漢子一聽,哼了哼道:“要乘船,交了錢走人就是,何必來問我!”方雲道:“若只是我們兩人,就不必麻煩大幫主了。我等一行共有五六十來人,五六十匹馬,還有一些兵器及隨身之物。”那幫主一聽,吃了一驚,道:“難道你們是官軍或綠林不成?”方雲搖了搖頭,道:“我等既非軍官,也非綠林,只是欲借貴船路過的客人,幫主不必擔心,如能順利到終點,我等必有重賞。”這黑臉漢子一時猶豫不決,方雲見他面有難色,便道:“莫非幫主擔心官府查驗?” 黑臉漢子擺了擺手,道:“非也!現今這年頭,官軍也顧不上了。”方雲不解,就見黑臉漢子沉思一會,道:“你這人到還不多,但這些馬匹兵器太顯眼了,這麼多馬,不知在船上闖灘會不會受驚?我得與船排幫兄弟商議商議,明日再答覆客官罷。”方雲一聽,不好再問什麼,只好回到客棧稟報碧雲。
原來這管轄沅江辰溪至武岡一帶的大船排幫幫主,姓楊名蛟龍,從小就跟隨老幫主在船排水上謀生,有一身好水性,岸上功夫也不賴,一杆魚叉曾殺過不少沅江兩岸的旱匪與水寇,人稱夜叉鬼王。自從老幫主過世後,這楊蛟龍被衆人推舉作船排幫幫主。此人爲人豪爽、義字當先,從來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他今日見了方雲和趙學東,提出要乘船過黔陽去武岡,正是本幫管轄範圍內,路途也不遠,雖是有不少馬匹,本幫也有幾條大木船,也還裝得下,且行施平穩,正是一樁不小的大買賣。只是半年前黔陽境內,新來了一夥強盜,打劫沿江而行的大客戶。楊蛟龍曾與其匪首交過手,那匪首雖說也就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卻是武功強悍,一杆水磨鋼槍神出鬼沒。楊蛟龍與他過招,哪想這少年功夫驚人,楊蛟龍根本不是其對手,若不是靠一身好水性,跳水逃命,躲過一難,恐怕早已命喪其手下。此次方雲來做這趟生意,既然帶了這麼多馬,就一定有不少金銀財物,而且光這麼些馬匹,在這湘西山區,也是難見的寶貝,那幫強盜得知,豈能放過!又礙於面子,不敢明說,因此不敢輕易接手。這楊蛟龍送走了大主顧,正在發愁,二幫主揚坤曉見狀,曉得大幫主的難處,便勸道:“大哥何必爲此事發愁,能接就接,不能接這趟生意,就推辭好了。”楊蛟龍道:“話好說,做就難了,賺錢的事且不說,只是我堂堂沅江大船排幫,卻不敢接大生意,傳出去了,豈不成了道上的笑柄?這沅江大船排幫丟了這面子,今後船排幫的日子就難混了。”楊坤曉道:“那少年強盜勇猛無比,我等又奈何不了他,總不能明明曉得這幫客人要倒黴,還要接了這客,做坑人的事罷?如今亂世,也顧不了這麼多,什麼面子不面子,只好如實向客人說清楚便是。”楊蛟龍聽了,也只好搖頭嘆息。
次日,劉尚等五十餘人來到江口碼頭,方雲、趙學東領着劉尚、易興陽來見幫主楊蛟龍。方雲便向楊幫主介紹了碧雲、劉尚、易興陽等夫婦。楊蛟龍一見劉尚、碧雲等人,一個個英武俊雅,貌美動人,便知絕非等閒之人,不禁暗暗敬佩,一一向其施禮,請客人到住處坐了。劉尚見楊蛟龍臉黑麪闊,人高腰粗,舉動之間,禮義俱到,是條漢子,便道:“聽我兄弟說,幫主因馬匹較多,乘船有難處。我等也是以船渡過馬匹之人,幫主乃堂堂沅江大船排幫,哪有此等難處!想幫主一定另有難以啓齒之苦衷,不妨直說,如果能用得着兄弟幫忙,也未可知。”楊蛟龍一聽,苦笑道:“客官既是這等說,在下也只好直言相告。非我等不想做這趟大生意,怠慢大主顧,只因在這半年前,這辰溪與黔陽之間新來了一夥強盜,專打劫江上商客。那個爲首的少年,年紀也就十七八歲,功夫卻厲害得很,那杆水磨鋼槍出手,真個是滴水不漏,兩個月前,我與二幫主見他搶奪我主顧財物,便聞訊同他廝會。哪知那廝武功了得,我與二幫主先後與他廝殺了數十招,先是二幫手不敵,跳水逃命,在下便與他廝殺,也差點被他送了命。打那以後,凡是重要客官貴攜重之物要在我這船排幫行走,我們都不敢接手,就是接了手,也要將其化妝成普通客人,藏匿了財物,纔敢行走。昨日聽方客官說有五六十匹好馬,要從我這裡走水路去黔陽,想這馬匹目標太大,也難藏匿,故很感爲難。”
劉尚一聽,同易興陽哈哈大笑,易興陽道:“我還以爲幫主有什麼難事,這有何難!你只管安排,我來對付那幫劫匪就是。”劉尚道:“這少年是什麼來歷,幫主可曉得?”楊蛟龍搖了搖頭,道:“我們也曾打聽過,到現在還沒打探到他的來歷。”興陽道:“一個十七八歲毛孩子,能有多大能耐,打探他作甚!正好我也手癢了,讓他也曉得曉得,天下武功高強者,多如牛毛,讓他曉得什麼叫天高地厚。”楊蛟龍道:“原先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交過手後,才知厲害,想請客官千萬不要輕敵,到時候落得人財兩空,豈不是我的罪過!”劉尚笑道:“楊幫主但可放心,你只要讓我等從江中行走就是,那少年不攔則已,如果他這次還要攔路行兇,我們負責上岸對付他。你們只負責幫我們看管好馬匹及財物,如何?”二幫主楊坤曉道:“不是我等不相信客官的話,只是那少年厲害,只怕到時候一交上手,悔之已晚。”易興陽一聽,就有些不耐煩,道:“看來幫主是不相信我等的功夫了,還是常言說得好,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如你等實在信不過,不如我同幫主比試比試,如何?”楊坤曉不服,道:“何須幫主動手,先過過我這一關,就知高低。”說着就要去取兵器,興陽一見,忙阻止道:“兵器就不要用了,擔心傷到人,不如就比試比試拳腳罷。” 楊坤曉一聽,哪知高低,揮拳就直奔興陽撲來,興陽只得舉拳相對,兩個在屋中沒過上幾招,衆人還沒有想出些名堂,易興陽便跳出了圈子,兩手一抱道:“承讓了。”衆人一見,楊坤曉已是坐在地上,動彈不得。楊蛟龍見狀,便抱拳道:“在下也想同客官見習見習,如何?”興陽一聽,也不打話,揮手攻來,楊蛟龍曉得這易興陽身手不凡,一上來就使出渾身功夫,誰想不出幾招,楊蛟龍已是應接不暇,自知對手功夫深在自己之上,便閃身退出,喘着粗氣,抱拳道:“我等有眼無珠,不知道高人在此,失敬失敬了。”興陽也拱手回敬道:“在下失禮,請莫怪罪!要說功夫,小的還在這位劉兄之下,還有這位方兄弟,這三位夫人,功夫都不在小的之下。” 楊蛟龍一聽,大喜,一面吩咐手下:“快去備辦酒宴,爲壯士接風洗塵!”一面拉着劉尚的手,哈哈笑道:“今日是什麼黃道吉日,能遇上幾位貴人,壯士有如此功夫,生擒那少年匪首,清除那股劫匪,豈不易如反掌!各位若看得起楊某,請賞光我這水宴,不醉不歸。”劉尚、碧雲等只得依了。
楊蛟龍便向劉尚等道了自己同這船排的來歷,劉尚也不便說出自己的來歷,只好敷衍。一時酒菜上來,孫碧雲等來到酒席前一看,一時目瞪口呆,只見一條長桌約有三四丈長,桌上擺的盡是河鮮,有沅江的大紅鯉,河中的白鮎,灘中的老龜,沙中的王八,河洞中的蛇蛙,水石下的鮮蟹,深水中嫩蚌以及河蝦、鮮鯽、河螺,真是應有盡有。除滿桌河鮮外,每個座位前擺着一大壇包穀燒酒。孫碧雲不解,對劉月芳道:“桌上擺着這麼多酒,難道都是給我等喝的麼?”月芳笑道:“你是害怕了麼?我們湘西北一帶,不論男女老少,不會飲酒的很少,酒量也大。只要客人上桌,就是每人一罈,不喝完不走人。”碧雲一聽,道:“這酒勁大麼?”月芳笑道:“這酒雖是自家用山地的苞谷釀製而成,喝起來不燒口,濃度卻極高,用火一點就着。你說大不大?”碧雲一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你快去同那幫主說說,我不喝了,僥了我罷。”月芳只是笑,不理會她。就見有幾個女子進來,給每人取來一隻竹筒酒杯,一一給客人倒了客人面前的酒,就見楊幫主端杯,頻頻勸酒。碧雲被勸,只得硬着頭皮喝了一口,卻是酒香撲鼻,口味濃醇。聽楊幫主道:“今日英雄壯士駕到,使我小碼頭蓬蓽生輝。小的不知各位來歷,看幾位如此手段,必非一般買賣之人。今日有緣,得以相識,今藉着酒瘋,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各位有意否?”劉尚道:“幫主也是性情中人,但說不妨,只要劉某能辦得到的,必會盡力。”楊幫主道:“各位如果看得起我駛船放排之人,楊某想請劉兄弟等各位屈尊,認我二人爲兄弟,如何?”劉尚見楊蛟龍爲人豪爽忠厚,也想結識此沅江放排之人,以備後用,便笑道:“老兄能有此盛情,我劉尚等求之不得,有何不可!依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等就趁此酒會,當場結拜了罷。”楊幫主一聽,大喜,便先自報了生辰八字,劉尚等也各自報了,楊蛟龍年長爲大哥,劉尚其次,方雲排到第三,楊坤曉排第四,易興陽年紀最小,稱作五弟,當場拜天地起誓爲盟,結爲兄弟。結拜畢,又是輪番把盞,開懷暢飲。
一時大家都喝到了**,楊幫主趁着酒興,對劉尚道:“二哥,你我都結拜爲兄弟了,兄弟還不曉得二哥等住在何處,做什麼買賣?二哥能否信得過我這兄弟,吐露實情。”劉尚看了一下孫碧雲,明白再也不便隱瞞了,只得道:“二位兄弟,想必也曉得衡州義軍之事吧!”楊幫主道:“說這衡州義軍,這湘西南之地,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個個都是英雄豪傑,聽說他們專以元軍爲敵,以官府作對,現已攻下寶慶、武岡和湘潭、湘鄉幾個路州,弄不好就會來打我辰州呢。”劉尚道:“實不相瞞,衡州義軍盟主孫碧雲,便是坐在我身旁的這位夫人,也是我的婆娘,我叫劉尚,乃義軍兵馬大元帥,這三弟方雲、五弟易興陽都是義軍中的馬軍上將,這二位夫人也是義軍的女將。”楊蛟龍與楊坤曉一聽,一時驚的目瞪口呆,半晌纔回過神來,慌忙起身下跪,道:“我等草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義軍首領駕到,萬請恕怠慢之罪。”劉尚忙向前將其撐扶起來,哈哈笑道:“你我都是兄弟了,何必如此!”楊蛟龍也笑道:“我當初同兄弟一見面,就曉得兄弟不是等閒之人。又知兄弟武功高強,想必是綠林之人,到真沒想到竟是衡州數萬義軍之首領,剛纔還冒冒失失同兄弟們比功夫,認兄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興陽笑了笑道:“大哥的功夫,也非同一般,氣力不少,要不是小弟防備得緊,也得皮開肉綻。”楊蛟龍笑道:“同賢弟比起來,兄弟自愧不如。不知首領兄弟屈駕到此,有何要事?”劉尚便把回鄉祭祖,以及自己的身世向楊蛟龍等說了,楊蛟龍一聽,更是敬服,道:“賢弟忠孝信義,感天動地,我等有此兄弟,何愁大事不成,愚兄想,我等既然是兄弟,也有意加入義軍,不知兄弟肯收留麼?”碧雲一聽,大喜,道:“我等正求之不得呢!我義軍陸將不少,正缺水軍。不過此事不可張楊,要是讓官軍探知,就壞事了,大哥可暗暗組織人馬,待我義軍拿下黔陽縣城,再作打算。”楊蛟龍大喜,舉杯相敬,衆人又是一番把盞,盡興而散,不提。
且說這江口與黔陽交界之處一夥強盜,爲首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原本是湘西保靖人氏,姓洪名可郎,母親生下他時就大出血而亡,五歲時,其父親也撒手人寰,可郎孤苦無依,被一個隱居道士領去,隨其習文練武。這隱居道士見他天資聰明,也是喜愛,便把畢生絕學都傳授給他。到十七歲時,其師父一病不起,仙逝歸天了。這可郎便無人管束,生活無靠,便下山來,到這保靖城中,身上除師父留下一把寶劍外,身無分文,因長期身居深山,與世隔絕,世上之事哪裡知曉。到了一家唐記飯店,肚子飢餓,聞到菜飯香味,經不住誘惑,便進店入坐。店小二上前請他點菜,可郎也不知怎麼應答,只道:“有酒有肉,隨便上罷。”這店小二一聽,還以爲是個闊客,便把好酒好肉儘管上來,先是一罈上好的高梁酒,接着一盤燉牛肉,一盤雞子炒韭萊,一盤竹筍炒臘肉,再加一碟小菜。洪可郎腹中正飢,哪管它貴賤好歹,狼吞虎嚥,不到片刻,滿桌酒菜就被其風捲殘雲吃個精光。吃完了,就見店小二上前來請付賬,這可郎哪有銀子,便取下一把寶劍,道:“我身上無錢,把這寶劍放在你店作抵押,等有了錢,再回來換取罷。”這店小二見狀,嚇得面如土色,悄聲道:“客官身攜兇器,要是被官府看見了,那還了得,連性命都不保,豈敢以劍作抵押!既然沒有帶錢,如何還如此海吃海喝!”可郎只得道:“實不相瞞,我是剛從山上下來的道人,孤身一人到此,身上除了這把寶劍,再無分文,實在無他物抵賬,奈何?”這店小二一聽,也作主不得,只得把老闆娘請來,不一會,就見一位女子款款而來,這可郎一見,不禁渾身骨頭都酥了,只見她:
臉兒白裡透紅,身兒凹凸有致,一步一搖風流態,一眼一顰媚情傳。語音未出嘴先笑,身兒未近香襲來。
這女老闆一邊過來一邊道:“是哪個如此無禮,到我的店裡吃白食!”過來一見,在坐的卻是一位翩翩少年,身高七尺,生得虎背熊腰,面目英俊,英武襲人,便平添幾分好感,聽店小二道出原委,不禁笑道:“看你一個孤兒,不懂規矩,也還罷了,我也不爲難你,只是不能白白吃了好酒好菜就走人,你要願意,就在大姐這店中做幾天工,算還了飯錢,如何?”這洪可郎見這老闆娘不僅年輕貌美,說話還溫柔可人,巴不得要在這老闆娘身邊,忙點頭應承。
原來這家唐家飯店在寶靖城中算是老字號了,原是姓唐的夫妻開了這店,也不怎麼景氣,老闆娘身體又得了肺癆,見妹子爲人乖巧善理家事,便讓她來這店裡,幫她打理飯店生意坐守櫃檯。這妹子姓柳名江紅,不僅生得貌美,更是精明能幹,言語風趣,善於籠絡客人,不少客人吃了一頓,便想來吃第二頓,同她戲耍鬥趣。因此自從這妹子來打理後,生意竟紅火起來。不久這妻子去世,這唐老闆也便打起了這妻妹的主意,將這妹子做了填房。不少客人見她有了主,便也就少來了,生意便又冷落,沒想到好景不長,這唐老闆娶了這柳江紅門不到兩年,便又同他前妻一樣,得了癆病死了,娶的這兩任妻子,卻還沒有生下一男半女,這柳江紅雖是恨自己命運不濟,年紀輕輕就經歷生離死別之痛,卻還是忍悲含淚,經續經營這飯店。沒有想這飯店自丈夫死後,生意又紅火起來。那些單身光棍不三不四的人,貪這女老闆美貌,又無了主,少不了上這店來騷擾,這柳江紅一個寡婦,雖是年紀輕輕,卻是什麼人沒有見過?見那些想調戲她或想佔她便宜的人,無不被她的那張甜嘴乖言打發了,就是一些想吃白食的刁客,也都在她的花言巧語下乖乖掏錢走人,她開了這幾年飯店,不僅賺了不少錢,還生生沒有讓一人佔到她半毫便宜。
這洪可郎一從小練武之人,雖沒有做過飯店活計,卻也有一身蠻力氣,也是想討老闆娘的歡心,劈柴搬糧,洗碗掃地,店裡重活髒活爭着幹,從來不叫累。幹了半月,柳江紅過意不去,便要打發他些銀子,讓他走人。這洪可郎哪捨得離開,便央求道:“我如今已無依無靠,去了哪裡都無非討碗飯吃而已,老闆娘若不嫌棄,就讓我在這店裡混碗飯吃罷。” 柳江紅道:“我何嘗不想讓你在這店裡幹活,只是看你一習武之人,自有你施展本領的去處,難道甘心在我店裡做一輩子夥計?”洪可郎也是色迷心竅,只是搖着頭,道:“我只要在這店裡,哪裡都不去。”柳江紅只得嘆息了一聲,道:“你既然不走,我也不便趕你,那就留下罷,我照付工錢就是。” 洪可郎道:“只要在你身邊,有口飯吃就是,哪要什麼工錢。”這柳江紅一聽,心裡也明白,也愛這少年英俊,憐其孤身無依,便也不言語。
轉眼正值中秋之夜,柳江紅按慣例,將店裡的夥計都放了假,讓其回家團圓,只留下柳江紅與洪可郎兩人守店。到了晚上,柳江紅親自下廚炒了幾個下酒菜,與洪可郎對酒賞月。正是明月當空,槐樹之下襬一張小桌,面對幾道炒好的精菜和一罈好酒,二人一面吃喝,一面各訴往事,說到動情處,不覺雙雙垂淚。柳江紅道:“看你堂堂身貌,也練了功夫,不應是甘屈人下之人,總不成就屈身在這飯店,做一輩子夥計罷?”洪可郎此時也喝了酒,膽子壯了,也便道:“我也不想瞞姐,不是捨不得這店,只是想到能守在姐的身邊,莫說守一輩子,就是八輩子也情願。”這柳江紅一聽,不禁破涕而笑,道:“你是真心喜歡我麼?”這洪可郎一聽,慌忙離席跪倒下來,道:“老天爺在上,今天對月宣誓,我洪可郎這一輩子,只是真心實意喜歡姐一人,若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柳江紅見狀,慌得忙上前將其撐了起來,笑道:“小小年紀,名堂倒不少,我可是一個寡婦,年紀也比你大,你不嫌棄麼?” 洪可郎道:“我哪管他那些,我只曉得姐人好,心好,模樣好,只要跟了姐,就打心眼裡歡喜,到了現在,更是一步捨不得離開了。”柳江紅一聽,嘆息道:“罷罷,你既有這心,也實憐你孤苦無依,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到來日,你去找個媒人罷。”這洪可郎一聽,喜不自禁,忙道:“好哩,好哩!我明天就去請媒。”說罷,自己將一鍾酒一飲而盡。
二人正談得入港,沉浸在甜言蜜語之際,正是樂極生悲,卻聽店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就見幾個元兵,擁着一個軍官進來店中。柳江紅一見,只得上前,充滿笑臉道:“幾位官爺,公事勞頓,大團圓節也不休息,不知有何貴幹?”就聽那軍官哼了哼道:“少囉嗦,好酒好菜,快快上來。”柳江紅道:“請官爺小待,待我去做了來。”忙引官軍在桌前坐了,讓洪可郎敬茶相陪,自己忙去廚房,親自弄菜。不一會,酒菜上齊,這官兵一陣吃喝,喝到興處,那軍官見了柳江紅,不覺色心上來,對柳江紅喝道:“你過來,陪本官喝幾杯。”洪可郎見狀,忙勸道:“這是老闆娘,喝不得酒,小的來陪就是。”那軍官一聽,哪裡肯依,衝洪可郎道:“你算什麼東西,趁早滾開,快叫那女子過來,不要惱了我的性子。”柳江紅一見,怕洪可郎惹禍,忙笑嘻嘻上來,手中執了酒,到了那軍官身邊,道:“官爺何必生氣,也不怕氣壞了身子,官爺看得起小女子,要我怎麼陪,我就怎麼陪,依了官爺就是。”一面說,一面殷勤斟酒,那官軍一聽,哈哈大笑,二話不說,竟順手將柳江紅拉到身邊,將其摟在了懷中,這柳江哪料這官軍竟如此無禮,一時措手不及,欲掙扎脫身,哪裡掙扎得出,卻惱了一旁的洪可郎,也是二話不說,回到房間,抽出寶劍來,要同這官軍拚命。誰想這一拚,有分教:
酒是色媒人,色是禍中根。
自古貪色者,幾人得安生!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