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夏全明火攻陽梅寨,也是歐陽國平惡貫滿盈,天數已盡,就在孫碧雲大隊人馬衝進老鷹崖火燒梅林開始,忽然東南風颳個不停,山寨周圍枯草楊梅樹被火一燒,一波接一波,尤如波浪洶涌,大火越燒越旺勢不可擋,整個山寨變成一片火海。譚祖立等人只能望火哀嘆。
歐陽國平見此情景,仰天長嘆道:“老天不容我!”大罵孫碧雲是個妖魔,心腸歹毒。此時東落寨的前鋒人馬已乘亂衝過關卡。孫碧雲一馬當先,後面唐林、夏全明、成芳等大隊人馬緊緊跟隨,衝上山來。
歐陽國平一生經歷風險無數,每到緊要關頭,都能化險爲夷大難不死。今日見這般陣勢,曉得是在劫難逃了,只有來一個魚死網破拼死一戰。見孫碧雲衝到跟前,心中的怒火騰地涌上腦門,惡狠狠持刀砍來。孫碧雲一旁的唐林、成芳等要上前迎戰,被孫碧雲攔住,道:“今日對陣這惡徒,皆因我而起,就讓我來了結這個冤仇,也讓他死個明白。”唐林等只得退下,孫碧雲執槍相迎。好一場廝殺,只見得:
一個女中豪傑,見惡賊,醜辱難容,槍槍要刺對方於馬下;一個慣匪大盜,爲復仇,怒火滿胸,刀刀要砍對方於死地。梨花槍神出鬼沒,槍尖不離惡賊心窩;大砍刀寒光生風,刀鋒直砍婆娘腦門。一個瘋婆,一個惡漢,槍來刀擋,刀砍槍迎。直殺得雲起霧涌羣魔亂,煙火瀰漫鬼神驚。
二人一口氣拼了二十餘招,不見勝負。歐陽國平就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只攻不守,一把大砍刀招招致命。孫碧雲也怒沖霄漢,一杆梨花槍槍槍咬肉。男的拼得一身臭汗,女的殺得渾身溼透。兩個人從四更一直殺到拂曉,雙方都拼得筋疲力盡。
天已大亮,火也漸漸熄滅,陽梅山頂雙方人馬眼瞪腳立,齊觀兩個廝殺。成芳擔心女大寨主耐力不濟,久鬥之下怕要吃虧,哪裡按捺得住,大喝一聲:“師妹閃開!”孫碧雲聽了,曉得師姐要使暗器,正待阻止,哪知這成芳就在歐陽國平還在發愣之際,飛馬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歐陽國平發出一束毒針,正中歐陽國平臉上。這歐陽國平只防着這孫婆娘的飛鏢,哪曾想還有這醜婆娘的毒器,就如一頭中槍後發怒的獅子,棄下孫碧雲,揮刀向成芳砍來,成芳卻一邊揮槍抵擋躲避一邊冷笑道:“死到臨頭了,還要硬抗,我看你能抗到幾時!”不一會功夫,歐陽國平就癢痛難耐,大叫一聲栽下馬來。唐林見了,忙衝出陣來,一槍刺中歐陽國平心窩。可嘆歐陽國平,一生作惡,臨死前還心有不甘,仍怒罵不止。孫碧雲乘機大喝道:“陽梅寨的嘍囉們聽着,誰敢不服,歐陽匹夫就是你們的榜樣。”譚祖立一看,知大勢已去,慌忙向衆嘍囉道:“陽梅山的弟兄們,我等歸降吧。”
衆嘍囉聽了,紛紛放下兵器,跪在地上等候發落。歐陽國平經營多年的山寨,轉眼間全歸了孫碧雲的東落寨。
孫碧雲見譚祖立等願意歸順,親自上前扶起衆嘍囉,道:“衆位兄弟請起,本頭領只恨歐陽兄弟無禮,與各位毫不相干。只要衆兄弟歸順,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我東落寨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了。”
譚祖立本來只想保住性命,見孫寨主不但不計前嫌,還把他們當成兄弟看待,又是感激又是敬佩,道:“謝大寨主不殺之恩,我等甘願效犬馬之勞,做孫寨主手下一卒。”當即帶領孫碧雲進入寨內,把山寨所有的金銀錢糧等全部獻出。
孫碧雲收服了陽梅寨,稍稍安頓了人馬,就忙與衆頭領商議乘勝攻**梅寨。
且說烏梅寨的三頭領朱長貴奉歐陽地平之命,領兩百嘍囉留守山寨。歐陽地平半夜下山之後的第二天,陽梅寨的凌仁到了烏梅寨,作爲聯絡員來聯絡烏梅寨攻打東落寨。到烏梅山上,卻驚聞歐陽地平竟悄悄帶領人馬去偷襲東落寨,被東落寨全部殲滅,歐陽地平也喪身山下。凌仁大吃一驚,自知山寨大禍臨頭,早晚不保,便逃離山寨,連拐帶騙領着李媒婆逃之夭夭,再無音訊。
這朱長貴先是得知前去偷襲東落寨的烏梅寨的衆嘍囉和寨主歐陽地平全軍覆沒,早已膽戰心驚。不幾天子得知陽梅寨也被東落寨攻下,歐陽國平戰敗身亡,更是接近絕望。
不久,又有嘍囉來報,說東落寨大批人馬已向我寨開來。朱長貴怒恨不已,只得對手下的人道:“叫弟兄們加強關卡防守,不能坐以待斃。莫讓他們小看了我們烏梅寨的兄弟。”便披掛整裝準備迎戰。
只見山下已是人如潮涌,東落寨已將山寨圍得鐵桶一樣。孫碧雲到了陣前,讓夏全明對山上喊話勸降,夏全明亮開嗓子,對山寨喊道:“山寨的兄弟們聽着,你們兩個山寨的歐陽兄弟,作惡多瑞,道義全無,辱我寨主,攻我山寨,天理難容,現已被我寨誅滅。今日我寨大軍到此,念你山寨兄弟只是被逼就範,所事罪行,與爾等無關,本寨主寬宏大量,只要你們歸順我東落寨,我等將視爾等爲同寨兄弟,共富貴患難,決不食言!”
那朱長貴答道:“東落寨大頭領聽着,你等既然說歐陽作惡,與我等無關,你寨主寬宏大量,那就請你寨主不要攻打我寨,請你們速速退兵,從此以後我們兩寨相安無事。你們要是強攻我寨,就是你們的不義了,我山寨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決不做貪生怕死的人!”
這唐林聽了,大怒,對孫碧雲道:“這姓朱的真是自不量力,不見棺材不流淚,不撞南牆不回頭,就憑這些人馬,竟敢跟我們較勁,待我帶人攻上山去,活捉了這姓朱的來見大頭領!”
孫碧雲正要發話,就見譚祖立上前稟道:“大頭領,小的對這山寨也熟,目前山寨人馬雖少,但這寨子也是憑險據守,易守難攻,真要硬攻,也會吃大虧。這烏梅寨的朱長貴,與小的也相熟,不如請大頭領先息怒,容小的上山,勸那朱長貴歸順東落寨,如若那姓朱的不肯歸順,再去攻打,如何?”夏全明道:“譚兄弟言之有理。你能去勸降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擔心這姓朱的一怒之下,對譚兄不利。”譚祖立道:“夏頭領大可放心,諒他也不敢把我怎樣。”執意要去,孫碧雲只得同意,吩咐一定注意安全,成與不成,無關緊要,先保自己的命要緊。譚祖立聽了,很是感動。
譚祖立上得山來,那守關嘍囉有認得的,忙上來向朱長貴稟報,朱長貴一驚,問道:“他帶了多少人?”嘍囉道:“只有他一人。”朱長貴心裡明白,道:“帶他上山,我在寨中等候。”
朱長貴見了譚祖立,冷笑道:“兄弟,我還以爲你早已同歐陽頭領玉碎了,沒有想還能見到你來!”朱長貴曉得這朱長貴在嘲諷自己,也只得道:“這也是天意,天不絕我。” 朱長貴哼了哼道:“閒話少說,當下也不是閒話鬥趣的時候,你我之間就別兜圈子了,有話直說。”譚祖立嘆了一口氣,道:“我的來意,我不說,想你也明白。你我都是原靠這二兄弟混飯吃的人,現今這二兄弟沒有了,我只得另找人混飯吃。我剛纔聽了賢弟對那東落寨的頭領喊話,也很佩服賢弟的勇氣和骨氣。只是人這勇氣和骨氣也是要有底氣的,像賢弟這樣,爲了這點骨氣,不僅丟了飯碗,還送了性命,你值得麼?你送了命不要緊,還有這山上的一百多條性命,這些人也是爲了討一碗飯吃,卻爲你這點骨氣白白送命,你想想,你於心何忍?”
朱長貴恨恨道:“我就是氣恨這東落寨太強橫了,不想這樣心甘情願受他這鳥氣。” 譚祖立笑了笑,道:“賢弟此言差矣!當初不是這歐陽二兄弟惹了那東落寨,這東落寨能來惹你嗎?你說這東落寨太強橫,當初這歐陽二兄弟姦殺搶掠,視人命如草芥,難道這不是強橫麼?他們爲了爭一個婆娘,拿山寨的兄弟們去送死,最後連山寨都丟失了,自己也大敗送命,這樣的主子,值得我們去效忠麼?古人說良禽擇木而棲,現這東落寨與歐陽這二人不一樣,行的是奪富濟貧,仗義行俠之事,從立寨以來,紀律嚴明,不許搶劫窮苦百姓,不許姦淫良家婦女,對窮苦百姓秋毫無犯。這寨主孫碧雲,莫看她是一女流,卻不僅有勇有謀,疾惡如仇,而且體貼下屬,慈悲心腸。手下猛將,個個功夫了得,寨中兵士,人人訓練有素,我們跟了這樣的主子,何愁不成大事!”
朱長貴聽了,沉默不語。譚祖立道:“賢弟好好想想,怒兄弟直言,賢弟如今已沒有了退路,唯一出路就是跟隨東落寨孫寨主,這也是天意如此,不可違背。”
這朱長貴經不住譚祖立苦口婆心勸導,也覺得句句在理,只好同意歸順。譚祖立便讓他作好準備隨即下山,自己下山去報信。
夏全明得知朱長貴答應歸順,大喜道:“朱長貴歸順,乃是譚頭領之功。”忙派人報知孫大頭領。不一會,只見烏梅寨火光沖天,原來是朱長貴下山時,在搬運完了寨中所有物品之後,擔心還有後人來佔這個寨子,一把火將這寨子燒了,這也是這一帶的山寨被破後千年不變的陋習。可惜千年梅林毀於一旦,從此這九峰山再也不見楊梅和烏梅了。
次日,孫碧雲命夏全明、唐林帶領歸順的譚祖立、朱長貴等先回東落寨。孫碧雲對成芳道:“他們都下山了,你我姐妹何不趁此空閒,好好遊覽一番散散心?”成芳大喜,道:“師妹有此雅興,我求之不得。老在一個山頭呆着,成天與一幫臭男人打交道,都煩死人了。在這大山深處走走,若是碰上野獸殺它幾隻開開心多好。古人云,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今日我姐妹就做一回觀山游水仁者吧。”
兩人騎着馬漫無目標邊看邊走,在九峰山中觀賞茫茫林海。不知翻過多少山頭之後,來到九峰山主峰,看見無數的參天大樹中,突見一處平地,遠看處,如似一遍金色的原野。走近一看原是大片的銀杏樹,正值深秋初冬之交,銀杏樹葉己由綠轉黃猶如金燦燦的黃金葉。其中數十棵大的銀杏樹足有幾抱圍,樹高數十丈,傲立於山皁之中,樹上的累累白果已開始掉落,孫碧雲道:“古人只贊楓葉紅似二月花,就不讚賞這銀杏勝似黃金葉。”成芳道:“師妹說得好,這文人什麼不好贊偏贊什麼楓樹葉,這楓樹一到夏秋之季,滿樹長着綠毛蟲,落到身上又痛又癢,樹又成不了材。看這銀杏樹,到了春夏滿身綠油油的樹葉,秋天到時枝上白果累累,正是我們婦道人家的良藥補品,一到初冬全身金燦燦的兜人欣賞。”兩人被這遍銀杏樹所吸引,下馬來到樹下,撿起掉落的果實。突然一羣猴子卻從銀杏樹上跳下來,一隻只虎視眈眈的眼神直盯着這兩個不速之客。
孫碧雲笑道:“師姐,你我侵犯它們的領地了。這銀杏果就別拾了,我們走吧。”成芳道:“看來人和畜牲沒什麼區別,各有各的山頭與禁地,侵犯不得。尤其是這猴子不好惹,兜它不得。”兩人下了主峰來到另一個山坡,看見一處十字路口,不知往何處好。仔細一看,見一條通往北面山峰的道路上有行人走動。兩個餘興未盡,便往北山走去。到了山頂北端一望,只見對面山頂與山皁有一排排用杉木皮蓋頂的木屋,氣勢不小。二人疑惑,這高山峻嶺之中哪來的人居?成芳道:“要不下去看看?”孫碧雲道:“依我看,這一排排木屋並非是村落,乃是一個同我們一樣的山寨。今日姐妹開心探山,就莫去驚動他們了,否則又不得安寧。”
兩個調轉馬頭下了山峰,天色早已過午了,二人又渴又餓。成芳道:“今日我們乃信天游,先前沒準備些吃吃喝喝的,下次上山得帶足了吃的才行,否則也不能盡興觀山賞景。”二人只得下山去尋找村落,找一戶人家討口飯菜充飢。
一路下山,兩個又走了半個多時辰,也沒有找到一戶人家。正在飢餓難耐之際,遠處傳來一陣陣木魚聲。成芳道:“師妹,這附近必有庵寺。”兩人策馬一路找來。翻過一山,再過一坳,看見前面山皁有一庵子。走到庵前,只見牆上寫着“白馬庵”三個大字,果然是座尼姑庵。但見得:
綠瓦紅牆,曲廊回房,巍巍青山疊疊迭;三山門前,白馬庵處,豔豔楓葉層層遮;五福堂下,溪水泉旁,鳥啼蛙鳴鬧不歇;兩行松柏,遍地柿竹,長年歲月自清幽;老尼念念打禪坐,木魚聲聲招佛來。
又有詩讚曰:
一條青石通神道,兩株古柏守庵前。
紫銅香爐火不斷,白馬古剎有歲月。
兩人見了庵前尼姑,便向尼姑施禮。那尼姑連忙回禮,道:“請問兩位施主從哪裡來?”成芳道:“我等從山中來,想到庵中一歇。”那尼姑見跟前兩位騎着高頭大馬,穿戴非村姑農婦可比,便引進庵中入座,獻上清茶。孫碧雲道:“我等路過貴庵,不知主持師太可在?”那尼姑道:“我家住持師太正與慧寧師伯在後院議事。”孫碧雲一驚,問道:“師傅才說的可是慧寧師太?”那尼姑點了點頭,道:“施主莫非認得慧寧師伯?”
孫碧雲忙點了點頭,對那尼姑道:“有請師傅去稟報你家住持,就說孫碧雲和成芳兩姐妹要拜見慧寧師父。”尼姑進去不久,就見兩位高尼雙雙從後院出來。孫碧雲一看,正是數年未見的師父。孫、成二人歡喜不已,慌忙忙迎上去跪安。
三人不期相遇,自然親熱不已,各自噓寒問暖。慧寧神尼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會來這白馬庵?”孫碧雲道:“說來也巧,我們也是在這九峰山觀景,聽到木魚聲,便循聲來到這裡。”慧寧神尼便把身旁的老尼向她倆介紹,道:“這位就是這白馬庵主持慧雲師太。”孫碧雲與成芳聽了,慌忙跪地施大禮,慧雲師太也慌忙上前扶起,道:“兩位賢侄不必行此大禮。”又是一陣寒喧後,這慧雲師太 吩咐尼姑準備齋飯招待客人。
飯後,慧雲師太又安排潔淨房間供三位師徒歇息。慧寧神尼見沒有其他人在,便問起二人怎麼有閒心到這九峰山來了。孫碧雲就把歐陽兄弟如何侮辱她,她們如何圍殲歐陽地平,誅殺歐陽國平,火燒陽梅寨與勸降烏梅寨的經過向師父說了一遍。慧寧神尼聽了,連連嘆息道:“真是作孽啊,可惜千年梅林,毀於一旦。罪過、罪過!”
孫碧雲又向慧寧神尼訴說了自己的遭遇,道:“願想嫁了楊成瑞,夫妻好好過日子,不想這楊郎年紀輕輕的,就拋棄我走了!徒兒孤苦一人,現在是樹大招風,受人污言侮辱,不知這苦難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徒兒困惑,還請師父指點迷津。”
慧寧神尼嘆息道:“阿彌陀佛!這都是天意如此,命中註定,你也不必煩惱,該來的自然會來,該去的自然要去。”孫碧雲沉默不語。慧寧神尼道:“亂世之中,成者爲王敗者寇。現在韃子擾亂天下,民不聊生,你們帶着百姓造反,揭竿起事佔山爲王,護着這一帶的百姓不受韃子魚肉,這也是老天的安排。你看,當今這湘南一帶,山寨林立,綠林羣起,這些山寨綠林,雖是有惡有善,有正有邪,然而大多終究都是受苦受難之人,宜以改造爲主,不要自相殘殺。徒兒作爲一寨之主,師父也有言告:積善去惡,扶正壓邪,濟窮救危,招賢納士,聯寨結緣,共同對敵。你只要能做到這二十四個字,纔是你作爲一寨之主的長久興旺之道,就能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來。”
孫碧雲聽了,連連點頭,道:“徒兒記住了。”
孫碧雲問:“師父今日爲何來了這白馬庵?”慧寧神尼道:“你劫了龍王寨的糧後,師父我在聚湖山住了一段日子。沒有你在身邊,我也感到無趣,便下山雲遊四海九州,一去就是一年半載,再回聚湖山已是暑去秋來。今日也是想起你師叔在白馬庵住持多年,我也還沒有來過。這不,剛剛一到就遇上你們了。”
孫碧雲道:“師叔以前沒到過聚湖山吧?徒兒也一直沒見過師叔。”慧寧神尼道:“你這師叔不像我,我是好動不好靜,她這一生,除了在衡山隨師祖修道十幾年外,來到這白馬庵後便一直守在這裡,哪裡也沒去。你不來這裡,哪有機會見她”孫碧雲道:“徒兒不孝,沒有在師父身邊,不如師父就隨徒兒和師姐一起去我東落寨頤養天年,也好有人服侍。”成芳也點頭相勸。神尼笑了笑,道:“老尼一把年紀了,還去你山寨做綠林好漢,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孫碧雲也笑了笑道:“也不是請師父做什麼綠林好漢,只是不想看師父這麼大年紀了,一人孤獨在那山上終老,所以請師父上山頤養天年,以盡我等孝道。”老尼嘆了一口氣,道:“師父當初領你上山,可不是爲了讓你來盡我的孝道。你要盡的,是你爹孃的孝道。師父讓你學的功夫,是讓你救危濟世,以當大任,救國救民於水火。現在想起來,你當初跟師父學藝,至今已有十七年,也是陰差陽錯,一直沒有見你爹孃的面。今天恰巧有這個機會,你也有些空閒,正好師父我帶你去看看你爹孃,好讓你曉得你家在什麼地方。” 孫碧雲一聽,不禁心酸起來,道:“也不曉得我爹孃還在不在人世。”老尼道:“在與不在,你去看了,就曉得了,今天已晚,明天一早就動身吧。”
當夜,慧寧神尼就將當年如何收徒的事細細同碧雲講個明白。碧雲聽了,溝起往事,傷心不已。
次日一早,師徒三人告別白馬庵慧雲師太,翻山越嶺,從隆興橋來到夢雲峰,翻過夢雲峰,來到仙峰嶺,遠遠看見山下一棟棟破爛不堪的茅草房。慧寧神尼指了指,道:“若是師父沒記錯的話,前面那口水塘旁邊的那棟茅草房應該就是你的家。”孫碧去聽了,不禁心裡咚咚跳個不停。
三人來到屋前,沒見着人,一扇破木門虛掩着。孫碧雲敲了幾下門,屋裡沒有動靜。便用力一推,門沒有上栓,應手而開。進屋一看,只見屋裡冷冷清清,堂屋裡還是幾件舊桌椅,牆角放着農具,已經被煙燻得發黑的土牆上掛着蓑衣斗笠,進了臥室,牀上掛着滿是補丁的蚊帳,牀上的豆花被已洗得退了色,更是補丁疊着補丁。孫碧雲喊了幾聲,仍無答應,心裡涼了半截。成芳到了廚房,看竈裡還有餘火,揭開竈上的溫壇,伸手一探,水還是熱的。便道:“師妹莫急,家裡還是有人,也許到地裡幹活去了。”慧寧神尼也勸道:“我們就在這裡等等吧。”
孫碧雲哪靜得下來,也坐不下,領着二人在房前屋後轉看,兒時的一些記憶又在腦海裡浮現出來,又想到了一個個的姐和弟弟在一起玩的時光。
到了太陽下山時,才見一位老嫗扛着一把鋤頭,手提一個籃子走來。到了屋前,孫碧雲迎上前去,見是一位老太太,白髮蒼蒼似雪,一臉皺紋猶如百年老樹皮,孫碧雲也不敢認,想娘年齡也不過六十來歲,不會這般老態。那老太太卻仔細端祥着孫碧雲。神尼上前合掌,問道:“施主,恕貧尼冒昧,來你家打攪了。”那老嫗笑了笑道:“怠慢了,怠慢了!三位進屋,喝一杯涼茶吧。”神尼道:“我想打聽一家人,不知施主可曉得。一位道姑在十七年前曾來到這仙峰嶺,領走一個姓孫的小妹子,這妹子孃家姓王,現在這妹子已經二十幾歲了,今天專程前來看望她的爹孃。不知施主可曉得這個事?”
那老太太聽了,又細細看了看慧寧神尼,就激動起來,上前拉着神尼的雙手,道:“原來您就是慧寧師太麼?”神尼點了點頭,那老太太又看了看碧雲,撲上前伸出兩隻樹皮般的手拉了碧雲的手,老淚橫流,道:“兒,你不認得你娘了麼?”孫碧雲才曉得原來這老太太就是自己的娘。喊了一聲娘,禁不住撲嗵跪了下來,就泣不成聲,一旁的成芳想到自己的遭遇,也不禁傷心抹淚。
母女倆悲哭不止,好不容易被老尼勸住了。碧雲娘王氏要進屋燒水泡茶,碧雲要跟進去,王氏道:“你陪客人說說話,娘去弄就行了。”碧雲只得罷了。
一會,王氏泡上茶來,孫碧雲就問起家裡的事。王氏一邊抹淚,一邊道:只怪你娘八字命苦,你跟慧寧師太走後不久,沒得半年,你爹就病得皮包骨,好造孽呀,斷氣之時還喊着你的名字,丟下一大堆孩子和你娘走了。這一家大小的擔子就壓在你娘身上,娘這些年風裡來雨裡去,飢一頓飽一頓的,也總算把幾個崽女養大,五年前才把最小的滿妹子嫁了人。只是你哥長大後,因家窮討不起媳婦,二十歲時就去鄰村陳家做上門女婿去了。現在這屋裡就剩下你娘一個人了。”
碧雲聽了,想起爹來,又是悲哭。王氏又嘆了嘆氣,道:“娘也一直在掛念你,現在好了,今天也見到你了,娘死了也閉眼了。”碧去聽了,又是傷心痛哭了一回。”
王氏就問了問碧雲的情況,碧去不好說自己的經歷,只好含糊答應。道:“娘放心,女兒日子過得好呢,娘不必操心,等哪個日子有空閒了,就接娘去女兒那裡過日子去。”王氏笑了笑,道:“娘這把年歲了,不想離開這個家了,你那幾個姐和你哥,也常來看顧娘。你跟着師太、師姐,娘也就放心了。”
王氏說着,就一邊弄了飯菜吃了。晚上,王氏打掃了一個乾淨的牀鋪,安頓老尼和成芳睡了,自己同碧雲談了一夜。次日一早,師徒三人只得含淚告別。成芳和碧雲要把身上所帶的銀兩送給王氏,王氏哪裡肯收。碧雲沒法,只好趁娘不注意悄悄放到娘睡覺的枕頭下。便與師父、師姐同娘依依泣別。不久,她娘臥牀不起,消息傳來,孫碧雲親自下山,把王氏接到東落寨服侍,一直到王氏去世。這正是:
九峰山中觀奇景,白馬庵裡道情緣。
歸鄉不認親孃面,只因命運太多舛。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