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建奴營地的大火,熊熊燃燒,照亮遼東夜空。
中軍帥帳內,人頭攢動,然而卻人人愁雲滿面。
今天這仗打得憋屈不說,連堂堂豫親王多鐸陣前居然被明軍生擒,這對征戰幾十年的建奴人來說,尚屬首次。
如何解決此事以及應對接下來的局勢,便是他們今晚要討論的議題。
皇太極肥胖的雙手拉着多爾袞,目光沉痛說道:“睿親王請放心,豫親王與爾皆是朕的手足。
朕若不存,當託付大事與爾等。今豫親王不幸被明軍所虜,金銀雖重,怎比得上窮苦時甘苦與共的兄弟?
朕立馬派人和明軍談判,只要他們開出的條件,只要不是所有滿人都答應不了,朕一定竭盡全力救回。”
多爾袞動容,含着熱淚俯首哭訴,“多鐸過往年幼,多有觸犯皇上之舉。今後臣弟一定嚴加管教,以報皇上之恩。”
代善、杜度、額亦都等人皆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又都和多鐸交情深厚,無不下跪感嘆皇太極高義。
皇太極精光一掃四周,擺擺手示意多鐸的事就這樣決定,然後派人吩咐寧完我明天去和明軍談判。
接着扭過頭來望着衆人沉聲說道:“瓦房店的戰局諸位如何看?”
多爾袞是先鋒,和秦浩明交手多次,又爲皇太極營救多鐸的力度所感,因此他率先開口說道:
“啓稟皇上,臣弟仔細分析了秦家軍入侵遼東半島後的所爲,先是四處肆虐,無所不用其極,激起我大軍憤怒討伐。
然後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奪取旅順口、金州和瓦房店,再利用瓦房店周邊內外的工事佈置,層層阻擊大清軍隊。
所以,此番秦浩明的謀劃已盡數看清,便是利用這瓦房店浩大的工事和犀利新奇的火器,削弱我大清的力量,爲立足遼東半島爭取有利條件。
因此,他們不惜把瓦房店打爛,以便從容退守旅順和金州。”
說到這裡,多爾袞環顧四周衆人神色,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接着說道:
“諸位是不知這小子的狡詐啊!
若是本王沒有猜錯的話,瓦房店城池附近的地底下,估計還埋藏着大量的火藥,等待給大清軍隊一擊,這是他一貫的拿手把戲。
另外,遼東半島上應該還有一支數目不詳的騎兵隊伍,時刻準備襲擊大清軍隊。
諸位萬勿輕敵,切記,這是天雄軍中的精銳,足以跟大清軍隊在野戰中一較長短。”
杜度不停點頭,露出深有同感的神色。
營帳中唏噓聲不斷,便是多爾袞不說,通過今天戰鬥,衆人也明白眼前明軍的戰鬥力,只是想不到如此狡詐而已。
“那睿親王覺得應該如何應對?”
皇太極聽完也是頭疼不已,明軍的戰鬥力和新式火器,讓事情變得棘手起來,若不能速戰速決,遼東半島後患無窮。
“臣弟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非三順王的部隊不可。”
多爾袞眼中閃過一絲陰翳,堅定說道。
皇太極不聽從他的意見,非要畢其功於一役,如今不僅多鐸摺進去,連他的正白旗也基本被打殘。
若不是皇太極答應全力營救多鐸,多爾袞早就開始問候皇太極的額娘了,反正他們的母親又不同。
建奴的人倫關係向來非常混亂,哪裡懂什麼尊卑上下?
“等打完這一仗,正白旗將優先補充。”
皇太極眼裡閃過一絲歉然,他雖然忌憚多爾袞兄弟,極力拆分他們的勢力,但正白旗被明軍打成這樣,實非他所願。
“征伐一天了,想必諸位也累得慌,都早點去休息,等明日談判完和三順王大軍到來再說。”
皇太極捏着發酸的鼻樑,疲憊的說道。
衆人拱拱手,三三兩兩邊走邊聊離開。
瓦房店地堡醫護營單獨一個房間內,燭影輝輝,多鐸全身包的像個糉子一樣。
左腿受了一槍還好一點,右腿卻是完全被打爛,足足中了五槍,只剩一層皮連接身體,兩個手臂也都有槍傷,好不悽慘。
一般人要是受了這麼重的傷,早已奄奄一息。可他不說生龍活虎,至少看上起精神不錯。
臉上被拂拭得纖塵不染,王夫之坐在角落邊替他畫像,秦浩明和董長青二人提着酒壺依靠在門欄邊小酌。
任誰留着金錢鼠辮都跟英俊無關,只能說彪悍,多鐸無疑就是此種類型。
“你們幫本王畫像做什麼?”
沉默了許久,性格急躁的多鐸率先開口,語氣有點怪怪的味道。
“唔!簡單說來,就是把你腦袋砍了,配上畫像教育我們漢人子孫勿忘你們的罪孽!
包括你在內,目前有嶽託、阿巴泰、鰲拜四人,但本督一定會讓你們團聚,時間先後而已!”
秦浩明訝異的橫看他一眼,眉頭一皺,直言相告。同時舉起手裡的酒壺問道:“要不要來一壺?”
多鐸沉默片刻,點點頭。
秦浩明努努嘴,親衛端上一壺酒遞給他。
多鐸拔開壺蓋狂飲幾口,方纔痛快的抹抹下巴。
“是條漢子,比你那懦弱的兄長多爾袞強過太多。”秦浩明眼角輕挑,毫無顧忌的說道。
“睿親王一生戰功赫赫,你們大明不知有多少將領死在他的手裡,本王跟他比又算什麼?”
多鐸不服氣的反問。
“呵呵……多爾袞如何能跟你比?”秦浩明輕笑兩聲,猛地抿了一大口酒,及其不屑的說道:
“殺母、辱妻、打壓、奪皇位,人生但有一樣,已然是不能承受之痛。爲子、爲夫、爲自己,必然千方百計把敵人處之而後快!
很不幸,你只佔了一樣,可多爾袞卻全佔了,他比你更不幸!可縱觀你兄弟二人所爲,卻是截然相反。
多爾袞百般忍讓,百忍成龜,早已沒有絲毫血性,匍匐在皇太極腳下,成爲他最忠實的獵犬,談什麼戰功赫赫?
便是這樣又如何?
你也知道,大玉兒已經是一個破爛貨了,皇太極平日都不用,專寵海蘭珠。可就這樣,皇太極也不肯恩賞於他。
就是要多爾袞偷偷摸摸,就是要讓他心裡有愧疚,藉此牽制綁住多爾袞,好像狗脖子的項圈,叫他往東不敢往西。
當然,大玉兒也不是什麼好貨,這你也知道,她不過利用多爾袞而已。
算了,你不高興,不說了……喝酒。”
多鐸滿臉通紅,怒目而視秦浩明,若不是手腳皆斷,肯定會上前和他拼命。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秦浩明走上前,自顧和氣頭上多鐸酒壺一碰,一大口酒順喉而下,感慨道:“倒是你,一生猶記你母阿巴亥的冤死,處處和皇太極作對。
若不是多爾袞勸阻,早就和皇太極幹上,哪怕實力不如他!
這纔是男人,這纔是人子,縱死敵手猶不悔,頗有幾分我漢人的血性!
你若不是建奴,若不是大明的敵人,本督說不定會和你交上朋友。來,喝……”
多鐸心裡如何想,秦浩明不知道。
只是他喝得很急,悶不做聲,加上失血過多,很快呼呼睡去。
“董將軍,安排兩個人照顧他,防止他自盡!”
門口處,秦浩明低聲交代。
“秦督和這建奴還真是惺惺相惜,投緣啊!”
一直跟在旁邊的王夫之,等到拐角處說道。
“什麼,本督和他惺惺相惜?”秦浩明瞪大眼睛望着王夫之,大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