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皎潔,高懸天際,讓獨石口毅發顯得幽靜清冷。
此時此景,若是文人墨客在此,攜一古琴,撫一首名曲,該是何等愜意逍遙。
奈何獨石口乃邊軍關隘,俱是赳赳武夫,自然無此情趣,所談也皆是打打殺殺之事。
“獨石口處在冀北山地與壩上草原的交界線上,是沽水入塞的山口,是望雲古道由草原進入山地的隘口,更是大明宣府防禦轄區內北路防區須傾全力而防禦的關口。
而沿此蜿蜒前行,山海關乃關內外交通樞紐,地勢最爲重要。建奴興起後,以此地駐兵最多。
設總兵和經略負責鎮守,駐守邊鎮的軍隊稱爲邊兵。總兵官領正兵,副總兵領三千人作爲奇兵。
遊擊也領三千人往來防禦,爲遊兵,參將則分守各路要塞,東西互相策應,爲援兵。
秦督若是想長途奔襲,殊爲不易。且一路上關隘衆多,地勢險要,對騎兵的要求非常高。
若此,兵力少,有被敵人圍殲的危險。兵力多,肯定失去奇襲的效果,沒有意義。”
張鬆榮駐守獨石口經年,和戚綱二人配合防守北路,任務最爲艱難。
也正因此,對宣府邊鎮的整個防禦瞭如指掌。
“如此看來,想要再立奇功恐怕難矣。”
秦浩明雙手把臂,在他看來簡陋至極的軍用地圖前走來走去,腦海裡卻高度盤旋,如何纔能有點收穫?
否則,三五個月轉瞬即過,豈不浪費時間?
不過對於張鬆榮,他卻動了心思。
作爲跟隨盧象升重新創建天雄軍之一的元老,張鬆榮除了在軍中威望極高,更重要的是他能練兵,尤其是訓練騎兵。
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玩些戰術戰略可以,可是訓練冷兵器時期的騎兵,單是排兵佈陣便難倒他矣。
當然,如果是訓練熱兵器隊伍,則又另當別論。
“張將軍,訓練一支騎兵隊伍要多久?和韃虜有些什麼分別?”
此次作戰,自己都是撿現成的便宜,且都是天雄軍的精銳,故而纔有此驚天大功。
若是讓自己訓練騎兵,養馬都不會,如何談及訓練?
可騎兵在這個年代,委實缺不了,即使有火槍大炮。
除非跟大明一樣,被動防禦。若是想要追擊打殲滅戰,沒有騎兵隊伍,無異於癡人說夢。
“秦督,這裡面要分幾種說法。”
說到騎兵,張鬆榮獨眼中發出耀眼的光芒,整個人身軀一挺,煥發出懾人的丰姿。
“大明騎兵主要用途是抵禦蒙古和建奴騎兵,而不是凌虐步兵。只要牢牢把握這個大方向,練兵時纔不會徒耗無用功。
而蒙古和建奴騎兵既有不同又有相同的地方。
不同之處蒙古騎兵靈活,速度快。
建奴騎兵在騎術上多有不堪,甚至比不上大明軍隊。但他們軍中身披重甲,悍不畏死。
相同地方在於,他們都是從小練習射箭,這方面大明軍隊則遠遠不及。
故而,末將首先是訓練大明將士騎馬砍殺本領,特別是砍殺敵人的騎兵。
然後是儘快轉彎本領,具體就是最後一排向後轉,第二排向後轉,以此類推,一直到頭一排向後轉。
這是爲了還擊敵人騎兵集羣從後面襲擊我軍騎兵集羣,要具備類似步兵單兵原地向後轉的能力。
做到這兩點,需大半年至一年左右。然而也只是勉強成軍,有一戰能力而已,難稱精銳!”
張鬆榮將大明、蒙古、建奴騎兵三者相互比較,聽其語言中對蒙古騎兵最爲推崇。
秦浩明點點頭,他其實明白其中的區別。
大明是農牧民族,蒙古是遊牧民族、建奴是漁獵民族。故而,要論騎兵全面性,自然是蒙古騎兵勝出。
在沒有得到蒙古草原之前,建奴比大明還不堪,整天在山裡打獵,水邊捕魚,何曾有騎兵一說?
“那如何能稱精銳?要多少年才能訓練完畢,並且成軍?”
秦浩明繼續問道。
“好的騎士,上馬不踩鐙,一躍而騎上;下馬不踏磴,—躍而下。
由甲馬換乘乙馬,勿需先下甲馬再上乙馬,只要跳躍—下就可完成換乘。
另外,世人皆知,將士在馬上、遠不如在地上穩重。
馬一旦走動或狂奔,特別是在越天塹,登丘陵,冒險阻,絕大澤,馳強敵,亂大衆之際,仍能穩坐在馬上,纔算得上好騎士。
爲此,在馬上頗需要掌握平衡的鍛鍊,否則就有落馬的危險。
大明某些不經嚴格訓練的騎兵,臨戰前因緊張、害伯而落馬者,有之。
戰馬急速前進中由於平衡不當而落馬者,亦非罕見。
戰鬥中僅幾個回臺,因抵擋不住猛烈打擊而落馬者,多之。
種種現象均說明其騎術之不精。
騎兵不僅需要穩固地騎在狂奔於坎坷之途的馬上,而且在馬身上還得活動自如,練就—套複雜的動作。
如向前後左右開弓射箭;揮動武器,穩準狠地打擊對方。
對於敵方迅猛的劈砍刺,能夠穩妥地躲閃避或檔或撥或架。
如此,方能稱之爲精銳!可必須得三五年的功夫,纔能有此境界。”
張鬆榮對騎兵的見解委實深刻,句句精彩。只是一句三五年功夫的話,讓秦浩明臉色黯然,心情低落。
是啊,千萬不要全盤模仿遊牧民族,一則沒有那麼充分的騎馬練習時間,二則也沒有那麼多戰馬資源。
蒙古人被稱爲馬背上的民族,可不是一句妄語。
不分男女,自幼就練成一套馬上的活動本領,不鞍而騎並不稀罕。
他們甚至能在馬身上連續活動兩晝夜,趁馬吃草的機會,坐睡在馬背上。
另外,戰馬的損耗委實太大,沒有源源不斷的戰馬供應,騎兵隊伍的規模終究有限。
所以說敵酋皇太極的戰略眼光委實高明,不顧一切的攻下蒙古草原,並且和他們時代聯姻籠絡蒙古人。
既獲得優良的騎兵,又得到源源不斷的優質戰馬。
否則,深山老林中,何來的戰馬?又如何有建奴的重裝騎兵?
“不過秦督也無需憂慮,要是面面俱到,各種戰術動作齊全,委實不易,甚至時間上也不允許。
但是我們大明騎兵不需要向蒙古騎兵一樣,只要分成若干個羣體,各自有側重點地訓練相應戰術動作,再加以配合使用,則一二年便可爲精銳。
至於分成幾個羣體,每個羣體各自側重點是什麼?
甚至個別戰術動作各個羣體全都根本無需練習,末將心如明鏡。”
張鬆榮整個人散發出強烈的自信,侃侃而談。
“大善!”秦浩明雙手拍掌大聲讚道。
華夏人才何其多也,可總由於各種原因惜被湮沒。
便如眼前張鬆榮,隨着歷史上盧象升死去而籍籍無名。
可盧象升乃文人將領,靠看幾本兵書是無法訓練騎兵的。
可想而知,盧象升作爲統帥,負責協調朝廷經費、糧餉、戰馬等高端事務,而具體的事情肯定是由張鬆榮來完成。
從天雄軍將士的口中,便可知今日他這番話絕不是紙上談兵。否則,便沒有天雄軍今天的戰鬥力。
如此大才,只是一個區區參將,駐守獨石口經年,豈非浪費?
就是他了,未來自己軍中的騎兵總教頭,無論如何,一定挖到自己的夾帶裡。
“現今大明,可否有可能組建當初大漢無敵鐵騎?”
得隴望蜀,秦浩明微笑着繼續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