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冬,韃虜圍城,京畿戒嚴,入夜行人稀少。
順天府崇文門東面五百餘米,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楊嗣昌的府邸便坐落在此。
整個楊府坐北朝南,東西長87米,南北寬60米,佔地面積5220多平方米。
庭院前的甬道分南北二門進出,北端進門設儀仗廳、接客廳。
甬道設五重門樓,全宅門額都嵌有石匾,匾額的枋檁柱頭雕刻着各種精巧圖案。
在門斗的石階列一對抱鼓石,高三米,寬兩米,鼓座雕着雙獅戲球、雲龍、花卉。
門墩牆基刻有荷墀託、蓮裙座、竹節襯柱等精美圖案。
楊嗣昌在親兵的護衛下從兵部衙門回府,尚爲脫下朝服,內府管家拿着拜帖,稟報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陳新甲到訪。
“準備酒席,快快有請!”
楊嗣昌消瘦的臉頰露出幾分凝重和不惑,但嘴裡卻沒有絲毫遲疑。
陳新甲和楊嗣昌相識於崇禎七年。
當時陳新甲爲右僉都御史,接替焦源清巡撫宣府。
因爲軍備長期鬆弛,陳新甲上任後親自到邊防牆堡去視察,走過前人足跡沒到過的地方,全面掌握了兵馬傷亡、城堡倒塌及弓箭等兵器的損壞情況。
然後幾經上書向朝廷請求,對這些加以整頓,邊防因此有了保障。
楊嗣昌當時擔任總督,跟陳新甲一起共事,由此瞭解到他的才幹。
崇禎九年五月,陳新甲母親去世,他辭職回家守喪。
崇禎十一年九月,宣大總督盧象升父親去世,辭職回家守喪。
經楊嗣昌推薦,崇禎帝詔令陳新甲回京任職,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宣大,協御清兵。
此次韃虜入侵,天雄軍的五千兵馬便是由楊嗣昌上陳崇禎,最終劃歸陳新甲軍中。
可這正是楊嗣昌感到不能理解的地方,陳新甲作爲宣大總督,此時應該在宣府纔是,緣何未經招徵私自離開駐地?
若被御史言官知道並彈劾,按律當斬!
“文弱兄,可有清靜地方,有急事相商?”
陳新甲身穿大明普通商賈直裰打扮,步履匆匆,纔剛進大廳,不待楊嗣昌開口便只顧說道。
卻是連基本禮儀也疏忽。
楊嗣昌心裡一沉,陳新甲很有才幹,曉習邊事,文臣武將都有幹過,算得上宦海沉浮多年,究竟什麼事情讓他如此驚慌失措?
“陳總督切莫自亂陣腳,請到書房一敘。”
楊嗣昌動作優雅,雙手一攤,作了一個請的姿勢,自己在前頭帶路。
陳新甲老臉一紅,想說點什麼,終究長嘆一聲,無言緊隨楊嗣昌身後。
楊嗣昌書房很大,裝飾古色古香,頗符二品朝廷大員身份。
心腹僕從泡好茶,朝二人鞠躬行禮便轉身退出去,並把房門拉上。
“沒有其他人看見你吧!”
楊嗣昌端起熱茶,輕輕吹拂幾下,慢條斯理朝陳新甲問道。
“進城都是坐在馬車,身邊也都是心腹之人,守備一路護送過來,料來無妨。
實在事急從權,稍有違制,也顧不得許多。”
進了書房,陳新甲的心情反而平淡下來,喝了一口採自蘇杭的上好龍井,不疾不徐說道。
“非常之時,尚望陳總督莫讓政敵抓住把柄,以免遭遇不測。
老夫數月以來,大小事情不敢絲毫有錯,可那些御史清流尚如蚊蟲般盯着你,若不是聖上庇護,早已辭官回家。”
楊嗣昌自清兵入塞以後,就承受巨大壓力,不僅李希沆、王志舉等言官要求追究他的責任,他本人也屢次上疏引咎辭職。
崇禎帝貶斥了彈劾他的言官,並令他落職帶冠視事,不久以敘功名義使其官復原職。
可以說,崇禎對楊嗣昌的眷顧始終如一,在崇禎一朝五十輔臣中堪稱獨一無二。
“唉,多事之秋,那班酸儒猶自假裝清高,黨爭不已,難道真要大明滅亡了才甘心不成?
可惜今上不能乾坤獨斷,否則何至於此?
文弱兄的三條計策,均是平定朝廷內憂外患的良方,今上也非常贊同。
若有十年的生息休養,國內叛軍和韃子又何足道哉?”
陳新甲長嘆一聲,語氣裡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他是大明以文制武積習下的文官統帥,有魄力,有才能,但終究難挽狂瀾。
陳新甲受到楊嗣昌的引用,他們的才能、理念、心術相似。
所以對於楊嗣昌的三計非常贊同並支持。
楊嗣昌的三條計策是:一、攘外必先安內;二,足食然後足兵;三、保民方能蕩寇。
對於第一點,他認爲天下大勢好比人的身體,京師是頭腦,宣、薊諸鎮是肩臂,黃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
如今形勢是烽火出現於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禍亂於腹心之內,中之甚深。
外患固然不可圖緩,內憂更不能忽視,因爲它流毒於腹心,如果聽任“腹心流毒,臟腑潰癰,精血日就枯乾”,徒有肩臂又有何用呢?
所以他主張先與清朝和談,穩住京師附近的局勢,專心致志、一鼓作氣的剿滅農民軍。
對於第二點,他建議增兵12萬,其中步兵74000人,馬兵36000人,並增加餉銀280萬兩,採取均輸、溢地、寄監學生事例、驛遞四個途徑。
第三點便是發展民生民計。
於是崇禎在他的建議下先後向民衆加派剿餉和練餉。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三條計策都是好的。
無奈整個朝廷的局勢糜爛,人浮於事,黨爭不斷,而崇禎又沒有魄力堅定執行。
楊嗣昌出任兵部尚書時,大明王朝已陷入內憂外患的泥潭中。清軍多次入塞,威脅明朝京師安全。
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等幾十萬起義軍在中原流動作戰,更是明朝腹心之患。
楊嗣昌蒞任前的崇禎九年七月,陝西巡撫孫傳庭在黑水峪大破起義軍,生擒高迎祥,局面有所好轉。
楊嗣昌在守制時關心時局,因此在出任兵部尚書後,就已對明朝的未來有了詳細的規劃。
加上他熟悉典章故事,工於筆札,富有辯才,每次皇帝召見時,都能思如泉涌,侃侃而談,與前任兵部尚書的呆滯木訥之狀迥然不同。
因此崇禎帝每次召見他的時間都遠遠超過規定時間,對他幾乎言聽計從,甚至驚歎:“用卿恨晚!”
就在楊嗣昌緊鑼密鼓地指揮圍剿農民軍的同時,亦開始籌劃對清議和的事宜,以緩解明朝的外部壓力。
崇禎十一年三月,楊嗣昌上疏重申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力主對清妥協,集中全力平息“中原羣盜”。
儘管多數朝臣反對此議,但崇禎帝卻非常賞識,加上楊嗣昌無偏無黨、勇於任事,崇禎對他更加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