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到了很晚纔回來,並抱回了調皮過餘的團哥兒。
徐璐上前抱過團哥兒,在他肥嫩嫩的臉上狠狠親了記:“孃親的小寶貝,可想死娘了。小寶貝,有沒有想孃親呀?”
團哥兒拍着雙手,沒有說話,只是一雙黑泠泠的大眼,很是純真地瞅着徐璐。小脣兒微微抿起,可愛到不行。
徐璐又忍不住親了他的臉蛋兒。
“這小東西,今兒好乖,大概是一天沒見着我了,所以特別乖。”徐璐很是高興。
凌峰卻在一旁潑她的冷水:“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這小子今兒一整天都被爹帶在身邊。爹帶他池塘邊釣魚,好不容易釣了十多條魚,想不到這小子居趁人不注意,推翻了木桶。爹爹下午再去釣魚,一條魚都釣不上來,可氣慘了。”
徐璐驚訝至極,想着當時的情形,忍不住捂着脣笑了起來。
凌峰說完,自己也跟着笑了。揪了團哥兒的臉蛋兒,又說:“更讓人氣的還在後頭。爹帶他去午睡,這小子一個勁扯他爺爺的鬍子,這小子力氣又大,抓着就不放,救了鬍子,頭髮又遭秧。聽爹抱怨說,今兒個小半個下午,頭都重新梳了不下五回。鬍子都被扯了一大把。”
徐璐大笑,揪了團哥兒的臉蛋兒,愛憐地道:“小傢伙,怎麼調皮成這樣呀?可了不得呢。”
夫婦倆逗着兒子,直到徐璐打了個哈欠,凌身這纔想起,妻子今日可是遭了大罪的,趕緊抱過團哥兒說:“今兒也累慘了吧,早些歇了吧。”
徐璐又打了個哈欠,“沒事,你還沒告訴我,接下來咱們要怎麼辦。”
凌峰讓丫鬟把團哥兒帶了下去,自己也歪在牀上,雙手枕在腦後:“還能怎麼辦?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被王李氏拿捏到流產,如今在家休養。而我嘛,愛妻被人作賤,又痛失子嗣,自然是大發雷霆,並對外宣佈,比今往後,凌家與王家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正大光明的交惡,而凌家還佔了理。與凌家交好或是有求於凌家,甚至那些想討好凌家的人,就會主動攻擊王家。王梓明雖然是吏部侍郎,但在京城並無根基。不把王家瞧不進眼的人也大有人在。特別是那些想在軍中得到提升的家族子弟,世家勳貴,這些人走武官路線,與王梓明倒是沒什麼交集,當然不必把王梓明供着。而凌家在文官集團或許沒什麼根基,但人脈深厚。在武官集團裡,卻是如魚似水。
可以說,只要凌峰放出一聲要收拾王家的話來,不必凌家動手,自有人幫着痛踩王家。
徐璐又問:“沈家呢?想必沈任行也不會放過王家吧?”
凌峰笑了起來:“所以我實在佩服,王李氏母女這樣的德性,王梓明居然還能官至三品,實在讓我納悶。”
徐璐仔細想了想,也驚異起來:“對呀,王李氏母女那副德性,只有得罪人的份,少不得也會有政敵或敵人扯後腿纔是,怎的還能混到如今的高位來着?”
觀那日在張家王李氏母女的囂張跋扈,不難看出,這對母女張狂的德性,肯定不是三兩日就能夠養成的,應該是長年累月方有此成果。但王梓明一無背景,二無勢力,母親妹子如此拖他後腿,不可能沒有得罪人。徐璐進得京來,處處低調行事,與人爲善,也還會偶爾遇上幾隻瘋狗或莫名其妙的敵意呢。她實在難以置信,王李氏母女這樣的德性,怎會沒有仇家呢?
凌峰說:“早些年,王梓明還只是苑平縣縣令,只是任期滿後,卻因後臺不夠強硬,大好的肥差讓別人捷足先登,以至於幹坐冷板凳。眼看就要混不下去,讓我給碰上了。我向來不喜錦上添花的交情,只喜歡雪中送炭式,後者用於收買人心,效果奇好。加上我本人對王梓明印像特別好。那時候的王梓明就算身處劣境,依然謙遜有禮,爲人真誠,禮賢下士,寵辱不驚,覺得此人將來定有大造化,如今趁他落魄之際,助他一臂之力,將來必能得到數倍回報。於是就請方公格外關照他。”
“方公對此人也頗是看重,天啓二十四年,就讓他任保定知府,一直至宣德一年秋,又任何北布政使,宣德四年,又任四川巡撫,緊接着,又進吏部任實職。”
“這十年來,王梓明也算得是平步青雲。無論是保定知府,還是一省布政使,還是巡撫,在地方上皆是一方獨大。大概也就養成了王家人張狂不可一世的性子吧。”
徐璐笑了起來:“真可惜喲,收買不成,還養了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凌峰嘆息而笑:“王梓明固然可恨,不過到底我也有錯,真不該因爲他有才華,就處處給他後門走。而當時我又太過於自負,以至於讓他生出了驕橫自滿之心。”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的,徐璐歪着頭看他:“什麼意思?”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凌峰訕訕地道:“升米恩,鬥米仇。父親一直教育我,助人也要有個底限。這些年來,我小心培養凌家勢力,也一直謹記於心。沒想到仍然培養出個白眼狼。”
人性就是如此複雜。
像王梓明這類人,再是位高權重,凌峰也只能捨棄了。
……
次日,是官員沐休之日。
徐璐自然在家中將養身子。
與凌家交好的,平時候認識不認識得的,都攜大批補品前來看望徐璐。
但徐璐因傷心過度,概不見面。
也有凌峰的同僚前來看望凌峰。
凌峰傷心失去的無緣孩子,悲慟之下,亦概不見面。
王梓明也登門請罪,凌峰怒不可竭,提刀出門,氣勢洶洶地奔向王梓明。若非凌家護衛拼死攔着,王梓明怕已被砍傷。
王梓明趕緊逃了,回到家後,一肚子鳥氣還來不及朝母親妹子發火,王李氏又向王梓明告起劉氏的狀來。
原來,王梓莉先前在御衣坊訂製的衣裳送上門了,六套製作精美的夏衣,加上配套的頭面首飾,一共三千四百兩銀子。王李氏讓劉氏去結賬,但劉氏卻毫不理會,只說自己沒銀子。妹妹能訂製這麼好的衣飾,想來手頭有錢的,要她自己支付。
王梓莉就大怒,指責道:“你怎會沒銀子?趕緊把銀子拿出來。”
劉氏冷冷地道:“那是我的嫁妝。你一個小姑子,居然用起嫂子的嫁妝,羞也不羞。”昨日劉氏原本已收拾好了東西,王梓明回來後把王李氏母女罵了一通,劉氏這才又留了下來。卻是堅決不容許再把銀子花在這對母女身上。
王梓莉居然大言不慚地道:“你嫁到我王家,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你的嫁妝自是王家的財產,我爲何不能用?”
劉氏氣極而笑:“聽妹妹這麼一說,我倒是羨慕起妹妹未來的婆家了。”
王梓莉惱羞成怒,當着御衣坊掌櫃的面,讓自己的嫂子落了面子,下不了臺,就尖聲道:“你到底給不給?”
劉氏毫不理會她。只讓御衣坊的掌櫃找王梓明要去,反正千萬別來找自己。
王梓莉暴怒,就威脅劉氏要讓兄長休了她。
劉氏冷冷地道:“隨便你,反正我也受夠了你們。”劉氏已帶着破罐子摔碗的決心。
王李氏母女氣得夠慘,王梓明一回來,就抓着他告了劉氏的黑狀。
王梓明大庭廣衆之下,先讓凌峰抽了兩鞭子,氣忿之下,就去聯合凌峰的政敵收拾凌峰,卻接連吃了閉門羹,這才恍然明白,凌峰在京城的勢力,並不是自己想像的簡單。王梓明倒也能屈能伸,今日一大早就放下身段登門陪罪。可惜沈家凌家都不讓進,沈任行派人潑了他一盆水,凌峰更甚,居然拿刀追殺自己,一口無名怒火燒得旺盛,回到家中也不得安寧,不由怒吼道:“看你們乾的好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火都燒眉毛了,還有興製衣裳。”看着桌上那精美中散發出華麗光茫的衣裳,刺得王梓明雙眼生痛,忿忿地把衣裳全掀在地上,甚至還上前踩了兩腳泄忿。
王梓莉尖叫一聲,上前推開王梓明尖叫道:“明明就是劉氏惹出來的亂子,你衝我發什麼火?”
王梓明甩了她一巴掌,罵她喪家精,他要早早把她嫁出去,免得繼續禍害他。然後又說得罪了沈凌兩家,將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王李氏也有些慌了,趕緊說:“我兒都親自登門謝罪了,他們還待怎的?也太不給你面子了。”
王梓明一臉的疲憊,他強忍着火氣道:“他們在咱們家吃了門閉羹,一箇中暑暈厥,一個流產沒了孩子,如何會善罷甘休?娘你也真是,我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高位,但在沈凌兩家面前,仍然不夠瞧。你們還處處拖我的後腿。”王梓明越說越氣,說到最後,又危言聳聽,“怕是我這個位置也即將不保了。”
王李氏大驚,她一向視兒子爲王家的支柱,她的驕傲,趕緊說:“怎會這樣?要不,我去向他們磕頭賠罪。”
王梓明冷笑道:“娘肯嗎?”
王梓莉說:“憑什麼給他們磕頭賠罪?不就是婦道人家嗎?爲了個女人就與大哥弄成生死仇敵,這樣的人家,又有多大出息?大不了大哥再給他們尋幾個貌美的女子給他們送過去。美色當前,還怕他們不記起大哥你的好?”
王李氏說:“對對,你妹妹說得極是,那們那樣的人家,不至於爲了個女人就與我兒結仇吧?”
王梓明皺了皺眉。
王李氏又說:“當年在蜀地的時候,蜀王新納的側妃還有那個什麼郡主,不也被你妹妹差點淹死在都江堰?你後來又送了兩個美人過去,蜀王不也沒再追究?”
王梓明心中一動,但嘴上仍是說:“那不同,側妃再高貴,也就是個側妃罷了,哪及得徐氏顧氏。”人家可是正妻的。
王梓莉不以爲然道:“我打聽過,那徐氏和顧氏,出身都只是普通,那樣的人家,受了委屈又怎樣?他們兩家難道還會爲兩個女人,與大哥結仇不成?大哥,你也太妄自菲薄了。”
王梓明心情舒坦了不少,但仍是有些沉重,“可我聽說,顧氏可是沈任行的心頭寶。那徐氏也不遑多讓。”
王梓莉撇脣:“那又如何?男人都喜新厭舊,只要咱們再送幾個女人過去,美色在前,又年輕又鮮嫩,誰還記得她們?”當年她兄長不也一樣麼?已逝的郭氏,也是貌美如花的,只不過自從娘給了哥哥兩個小妾後,就把郭氏拋諸腦後,最後郭氏也鬱鬱而終。
王梓明沒有再說話,但神色卻輕鬆起來。
“娘,您說劉氏又使小性子了?”
……
王梓明這邊讓母親妹子奉承得骨頭又輕了起來,而這邊,徐璐卻是不怎麼好過。
徐夫人又來了。
對於這個需要你的時候百般討好,不需要後就可勁擺長輩架子還處處拿捏的長輩,徐璐可尊敬不起來。
尤其徐夫人還可恨地帶了兩個庶女來,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一般大富人家的庶女,模樣兒都比嫡女長得好看,箇中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長得再好看,也就是個庶女而已。也只是嫡母手頭的棋子而已。
前些天趁着言官彈劾徐璐之際,徐夫人就帶了足夠的理由,把兩個庶女留在了凌家。只是在次日又讓徐璐送了回去。
徐夫人沉寂了兩日後,又氣勢洶洶地登上門來。
徐璐知道她準不會有好話,徐夫人人還沒來,就以“身子虛弱,無法待客”爲由,令下人閉了房門,只讓凌峰去接待。
徐夫人沒見着徐璐,還有些生氣的,不過凌峰親自來接見自己,又欣喜若狂來。
“峰兒,你媳婦怎樣了?”徐夫人一臉的關心。
凌峰臉色非常不好看,一臉沉痛地道:“讓姨母操心了,徐氏還好,就是痛失孩子,心情鬱結,大夫說需仔細休養。今兒怕是沒法子招待姨母了,還匆怪罪。”
徐夫人說:“又不是外人,讓你媳婦好生將養身子就是了。只是峰兒,你都已而立之年,膝下猶是淒涼。外人都說徐氏賢惠,可依我看,不替夫家開枝散葉的女人,可當不起賢惠二字。你呀,就是太寵她了,以至於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在外頭闖出如此大禍。說起來,若非她的緣故,孩子也不會掉了。”
凌峰就沉下臉來:“都是王家人的錯,與我媳婦何干?大姨母,侄兒今日心情不好,就不招待您了。您還是自便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
徐夫人臉上就不好看了,趕緊說:“峰兒先別急,姨母知道你心情不好。徐氏縱然有錯,可錯誤已造成,再是憤怒也無濟於事了。唯今之計,還得想想如何替凌家開枝散葉纔是。”頓了下,又苦口婆心地道:“子嗣傳承何等重要,可不能再由着徐氏了。”
凌峰目光一動,看着徐夫人身後兩名打扮得千嬌百媚的女子,說:“大姨母可是有好辦法不成?”
徐夫人對兩個庶女的姿色可是非常有信心的,瞧凌峰的神情,就知有戲,趕緊趁熱打鐵地把兩個庶女召上來,和藹可親地道:“她們都是你的表妹,這是六娘,這是七娘。身子也健康,只要峰兒收下她們,擡爲姨娘,我保證,不出一年,肯定能替你生下大胖小子的。六娘七娘生得可不比那徐氏差,將來生出來的孩子,肯定也是俊俏迷人的。”
徐夫人如青樓裡的老鴇,努力推銷自己的庶女。
凌峰淡淡地道:“罷了,就留下她們吧。就是日後會委屈姨母。”
徐夫人大喜,面上卻說:“有何委屈不委屈的?我……”
凌峰打斷她,正色道:“我已有正妻,徐氏對我情深意重,此生我必不會負她。就算納表妹爲妾,亦不能改變徐氏正妻的地位。若是敢仗着與我有表兄妹關係就敢與嫡妻別苗頭,休怪我不顧惜親戚親份。”
凌峰這話說得鏗鏘凌厲,殺氣騰騰,徐六娘和徐七娘心頭巨震,被他氣勢所攝,情不自禁地起身,神色惶然。
徐夫人也嚇了一跳,有些掛不住臉,不過凌峰到底接受了庶女。反正來日方長。
於是徐夫人又笑着說:“那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自是不會做出寵妾滅妻之事。峰兒放心就是,六娘七娘一向規矩慣了,只要徐氏有主母風範,自然和平共處的。”
徐夫人也還玩了個心眼,意思是,只要徐氏若無主母風範,可就怨不得人了。徐夫人也是吃足了小妾的苦頭,知道沒有哪個正妻會看小妾順眼的。這兩個庶女的姨娘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徐夫人費了姥姥的勁才把她們鎮壓了下去。相信有兩個庶女在,一定能撕掉徐氏僞裝的賢良。
凌峰點頭稱是,“這個姨母放心,徐氏一向識大體,對姨娘從來都是一視同仁。只要她們安份,必不會虧待了她們。”然後讓人領兩位表妹下去安置。又對徐夫人道:“只是要委屈兩位表兄了,怕是不能再提攜他們了。”
凌峰很是欣賞徐夫人那由慈愛轉爲驚愕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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