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意立即笑起來,拉起林奈要往停車處跑。
林奈抽回手,說:“你不是要帶柔柔去做精神鑑定?”
“啊,”宋文意點點頭,“我給律師打個電話把,請他幫我帶過去。而且她情緒不是不太好嗎?”
上了車,林奈抽了幾張紙巾把臉上的雨水擦了一下:“你到底是幫秦家,還是幫鬱絲絲姐妹?”
“如果柔柔確實是被……他所害,那他的死不是罪有應得麼。”宋文意說。
林奈側目瞥他一眼,他這樣漫不經心無所謂的態度,說出這麼義正言辭,不知爲什麼有點想笑。
她不喜歡宋文意。尤其不喜歡他隨時隨地表現出的這幅和善的面貌。這大概是她自身對私生子的一種偏見。她自己是私生子,知道這種情況下長大的孩子,越是性格和煦,如果不是家庭環境極其溫暖,那他底下的陰暗就越濃重。
就像周裕深,在她跟前,就從來不對他自己加以掩飾。偶爾爆粗口,什麼風度什麼禮儀,全然不顧。林奈現在都能想起,剛剛認識那會,他經常嘲諷的目光瞅着她,毫不留情的批判她的穿着打扮。經常把林奈氣的想翻白眼。
車子拐了個彎,彎入一個稍顯偏僻的小道,大概過個兩輛車還得小心車距。
因爲下着雨,整個巷子空無一人,石板路上的積水反着光。這種情境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彷彿穿越時光,又回到原點。
林奈三年前來過這個巷子,店裡很安靜,黑漆木製擺設,顯得古色生香。
進入店,宋文意跟服務生顯的很熟稔,熱切的打着招呼。
林奈掃了一眼菜單,果然是些私房菜,便隨便點了幾樣,又要了瓶紅酒。
“三年前這裡還只是一個餛飩店,”宋文意以閒聊的姿態說,“對面那家,當年也賣餛飩,但價格是這裡的十倍。”
林奈低頭喝了一口水,對面那家的招牌漆面已經剝落,看上去人走店空已經很久。這個老麪館,三年前周裕深帶她來過幾次。
那會價格相當的貴,聽說是周裕深一個朋友的,幾年過去,已經物是人非了。
第一次來,是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林奈那會周裕深大吵了一架。
當時她身體各項都穩定下來,比如胃口大的不像話,一開始粒米難進的狀態到後來總是填不滿。
周裕深那會還有個私人醫生,叫羅湖。不止一次曾經憂心忡忡的提醒她,照這種吃法下去,臨盆的時候,可能會因爲胎兒過重而增加生產困難。
周裕深的別墅裡,上上下下都以她腹中胎兒爲重。所以在提醒幾次未果後,兢兢業業的羅醫生懷疑她心理出了問題,沒完沒了的給她做心理評估、心理疏導,弄的她煩不勝煩。找了藉口跟周裕深大吵一架,離家出走了。
周裕深找到她,也是帶她到這條巷子裡來,就是在對面那家老麪館。
麪湯的熱氣裡,周裕深那雙黑的看不見底的眼睛看着她,她以爲他要提什麼違約金之類的狠話。但周裕深那一段大概工作不太順,他低低的嘆了口氣,說:“林奈,這個孩子真的對我很重要,你也別再折騰,免得要受一次罪,好嗎?”
周裕深第一次跟她說軟話,林奈心想他就是捨不得他老婆再受一次取卵的罪。
她低頭攪動着麪條,騰騰的熱氣氤着眼睛,眼底一陣陣發熱。可週裕深這樣的語氣,她的心還是一下子就軟了。她安慰自己說,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她應該做的。
周裕深除了記得她孕期的所有喜好,忌諱以外,對林奈算不得好。他經常在外面喝的一身酒氣,跑到林奈那去,癡癡的望一會她,望一會她的肚子。在沙發上睡一晚,睡得衣服皺城一團,早上又悄無聲息的走了。
那時候她總以爲周裕深對她也是有心的,她才小心翼翼的讓心底的希冀發了芽,生了根。誰知一拖三年,弄到今天這步田地。
“當年我在就在那家老麪館,第一次見到你吧。”宋文意見她發怔,開口說道。
林奈回過神,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諱:“跟周裕深一起?”
林奈後來是跟着周裕深來過幾次,因爲那家老麪館的味道非常棒。她懷孕不顯懷,四個月的時候還完全看不出來。後來肚子大了,周裕深就不太讓她露面,她自己也不太敢出去了。
所以宋文意說在這裡見過她,她反倒不擔心宋文意知道代孕的事,如果他知道,大概不是現在這種語氣了。
“一開始,我以爲覺得你眼熟是因爲秦子瑛,後來才發現不是。那會我下班回來,就經常陪叔叔收檔。我是在叔叔身邊長大的,看着從那裡邊進出的人,總是……”他自嘲的笑笑,“特別在意。”
林奈點點頭表示理解。
宋文意接着說:“你跟周裕深在這裡經常出入有半個月,後來卻再也沒在他身邊見過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奈不想跟他繞來繞去。
宋文意說:“林奈,你能不能離開周裕深?郵件的事我會負責承擔下來,不影響你工作。就算影響了,以後我可以給你介紹工作。你願意嗎?”
林奈對於三番四次插手她人生的人格外反感,她擡頭直直的盯着他。
宋文意攤了攤手:“你這是承認,你對周裕深的確有很深的感情?”
林奈語氣平淡:“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沉默數秒。菜陸續端上來,宋文意站起身給自己解圍說,“我去看看酒怎麼還沒來。”
林奈別過頭去,透過雨幕,看了一會對面那家破店。偶然發現覺得一道視線粘連着自己,扭頭找了一圈,在吧檯那邊看到一個女人,正抱着胳膊打量她。
兩人對視了一眼,女人乾脆走了過來,在她對面坐下:“你好,你好,我是宋文意的媽媽。”
女人妝容打扮,包括衣着都很精緻。保養的也相當好,看起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打量人的時候,目光精明而直接,雖然嘴角帶着和善的笑意,但仍然讓人反感。
“對不起,這裡有人坐了。”林奈指了指旁邊,“請您去隔壁。”
林奈的話讓女人挑起眉梢:“他從來沒有單獨帶女孩子來過這裡,你是第一個,他應該好好給我介紹一下。”
“媽,你在幹嘛呢?”這時宋文意從後面匆匆走來,語氣帶着責備。
女人意味深長的笑,站起來接過紅酒,親自打開,放在桌上:“這瓶酒,媽請你。她是個挺特殊的女孩,媽媽也挺滿意的。你們倆好好聊。”
林奈差點沒把嘴裡的水給噴出來。
宋母轉身走了。
宋文意侷促的向林奈道歉,林奈也不太介意:“你媽好像誤會,我跟你的關係了。”
“哦,也不算。”宋文意含糊的說,很快又轉開話題,“嚐嚐這個酒,是我叔叔藏了好多年的。”
林奈晃了晃酒杯,看着裡頭紅色的液體盪來盪去。
她想過宋文意三番四次提及她跟周裕深之間的關係,可能出於的各種目的。畢竟宋文意私生子的身份,跟周裕深這個上門女婿是有各種經濟衝突,但唯獨沒想到他好像暗戀她。
她喝酒的興致也沒有了,草草吃了幾口菜,她跟周裕深已經夠亂了,不想再跟宋文意這有什麼牽扯。
正好那個律師又打電話過來,林奈正好起身說回去,她特意打了招租電話,婉拒了宋文意要送她的要求,宋文意沒強求,匆匆去開車了。
林奈站在落地窗外等車,無意間看到宋母和一個男人從包間裡走出來,邊走邊說話。
因爲隔着玻璃看不太清,但那男人戴的墨鏡讓她多看了幾眼。
出租過來,林奈藉口還有人要等,讓司機靠邊等等,見到那個男人跟宋母一齊走出來,不知說了什麼,男人笑了起來,下巴處的一粒痣就更明顯了。
這是拍照那天強行接走鬱絲絲的那個男人吧?周裕深叫他什麼來着,秦三?看起來好像是周裕深的對頭,跟宋母關係也很融洽。
宋文意到底知不知道內情?
司機回過頭催她:“還要多久?”
宋母跟秦三往停車場走去了,並沒有注意這邊。林奈看着他們消失在視野裡,扭頭對司機說:“沒事了,走吧。”
下雨的關係,市中心堵車堵的厲害。經過一個客運站的旁邊,因爲客流量巨大,被堵了將近十分鐘。
鈴聲響起,打破了出租車裡的沉悶。
林奈看了一眼號碼,知道是周裕深的,她想都沒想,按了掛斷。
電話鍥而不捨的響了兩次。連司機都扭頭看她,周裕深很少有這樣的耐心。
她只好接起來,周裕深聲音沒有被掛斷多次的不耐煩,還算隨和:“你在哪?”
“出租上,”林奈想了下,又望了一眼外面,“羅新區汽車客運站。”
周裕深要找到她是分分鐘的事,她心情疲憊,不想跟他有過多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