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湖曾是周裕深的私人醫生,當年林奈懷孕前後,一直是他照料。
羅湖跟周裕深私交極深,極其敬業,而他最大的優點就是,他只敬自己的業,工作內容之外的事,從不多嘴。
但饒是羅湖,在三年後突然看到這個代孕母以如此形象再次出現在僱主家中,也有些訝異:“林小姐?”
周裕深不得不提醒他:“羅醫生,你的針好像沒扎到血管裡。”
羅湖低頭一看,周裕深手背上鼓了個包。他一邊抽出針頭重新紮進去,一邊說:“生了病還是悠着點,可別跟秦老爺子似的,女人身上,上的去,下不來。”
林奈正走過來,聽到羅湖這句話,感覺臉有些發熱。她自己也說不上是被羅湖這句露骨的話給臊的,還是爲周裕深又受了這冤枉而愧疚。
周裕深臉色很差,連笑起來也顯得特虛弱似的:“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可惜了鬱柔柔。”
阿花在一旁怯怯的插言道:“柔柔會判死刑嗎?”
“你不必擔心,可以放心作證。柔柔有精神障礙,在法律上有一定優勢。”周裕深語氣很溫和,“對了,你到樓上去收拾一下,今天跟石霖過去。這邊秦子瑛過來過,不一定安全。”
阿花點點頭,轉身離開。
“你連秦子瑛都信不過?”石霖說。
“防患於未然嘛。”周裕深看着阿花走開,又問道,“對了,你看看這個信息。”
周裕深把屏幕遞到石霖面前,石霖看了信息,先瞥了林奈一眼,然後皺眉道:“小六他們幾個發來的?”
林奈敏感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又聯繫周裕深的話,心裡隱隱覺得他們在討論的這個信息,大概就是她在周裕深看到的那個。她不由的把脊背挺直,雖然垂着眼,卻無時無刻不在注意這兩人。
他們竟然在她面前討論那個要對她動手的信息。
她有一種衝動,想衝上去指着那個信息質問周裕深,什麼叫狼心狗肺。但她忍住了,她又不是忍一天兩天,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現在撕破了臉,對她也沒有好處。
周裕深點頭:“你還是得跟他們說說,鬱絲絲的確給我們添了很多麻煩,但這案子一旦結束,她就對他們沒有利用價值了,何況她還知道他們很多秘密。根本不必我們動手,何必在手上添些血腥。”
石霖說:“好。她也是個苦命人,如果當時能聽你的,果斷一點帶着鬱柔柔去自首,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這時阿花從樓上下來,周裕深和石霖恰時停止了這個話題。轉而討論了一會案子的結果和鬱絲絲明天會有什麼辯詞,該如何應對。
林奈猶疑的擡頭看着兩人的表情,好像並沒有任何破綻,那石霖先前望她一眼做什麼?她突然想起來第一句話好像是說她到過警局。
其實仔細想想,她對周裕深沒有任何威脅,是她太草木皆兵了嗎?
一瓶吊水很快就點完了,趁羅醫生換藥的檔,周裕深道:“好了,你們都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羅湖把剩下的兩瓶藥水留下,對林奈道:“你留下嗎?”
林奈怔了怔,下意識的點點頭。
他交代了下注意事項,又囑咐了幾句:“別滴太快,他空腹,容易頭暈。”
看着幾人離去,下雨的緣故,天暗的比較早,林奈在門口站了一會,還是關上門,走了進來。
在房間裡頭的周裕深這時候才把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冷笑一聲:““怎麼走了還回來?怕在外頭遭雷打呀?”
林奈低着頭走過去,看了看軟管裡滴水的速度,故作鎮定:“那會下雨,我打招租電話也不肯來,反正也不急,等幫你換完藥水我再走。”
周裕深明知她定是在外頭遇上什麼事了,可一時也想不通,有什麼能讓她去而復返。
林奈的確遇到事了,她出門不久,就發現這一帶幾乎沒有出租車的蹤跡。大概是別墅區出入大都有私家車,況且這一段的確偏僻,又在下雨。
她想着要不要走到大路上去,搭個順風車。
她東張西望,終於找着個看上去比較順眼的車,開車的又恰好是女人,也就是這時,她發現這輛車的車票號有些奇怪。
奇怪之處在於,這串車牌號她曾經爛熟於心,但四年多未見,陡然一下冒出來,讓她的記憶有些短路。所以在經過了好幾秒鐘的記憶重組之後,衝擊來得更加猛烈。
她立即跟見了鬼似的,放下還在搖的手臂,扭頭就跑。相對那個車牌號,周裕深這的危險程度,顯然降低了不少等級。
她情願被周裕深綁在屋子裡,也不願被那些人發現。
周裕深的目光極具穿透力,逼的林奈有些無處可躲。
她想找個話題,在極度空白的腦子裡找了幾圈,終於想起一件事來:“那陷害你的人,爲什麼要在柔柔逃走之後,又在秦明泰身上扎幾刀?只要把有你指紋的證據安排妥當不就可以?”
周裕深其實也在這個問題上想過多次,他慢慢道:“或者是爲了製造泄憤殺人的場面,又或者,當時秦明泰,還沒有落氣。所以……”
林奈倒抽一口冷氣,接話道:“所以要補上幾刀?”
周裕深眨了眨眼。
“是什麼人這麼惡毒。”她不太能相信。
“惡毒,”周裕深語帶嘲諷,“你一直認爲嫌疑犯是我,那我不是惡毒上十倍百倍?”
林奈作爲一個冤枉了他殺人,又似乎冤枉了他要對她下手的人,面對他的嘲諷,自然只能啞口無言。
“你不打算給我道歉嗎?”周裕深繼續道。
林奈擡頭看他,他靠在牀頭,玩味的表情,說出來的話似乎也跟玩笑似的,滿不在乎的表情。林奈不太知道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調侃。
她動了動嘴脣,周裕深卻又開口了:“不過你就算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林奈:“……”
過了一會,周裕深又問道:“除了警局,你今天還去哪了?”
“在老街的一傢俬房菜館,”林奈如實道,突然想起來,“我今天看到秦三了。”
“老麪館對面那家店?”周裕深起了些興致。。
“他跟宋文意的母親在一起。”林奈說,“陷害你的人,是他麼?那宋文意在這案子裡頭充當的什麼身份?”
周裕深眸色漸深,卻說了句與話題無關的話:“你記不記得那家老麪館,我帶你去吃過。”
林奈不曉得他今晚說話這麼這麼跳躍,心裡想着,莫不是被那藥吃壞腦袋了。
他沒管林奈的小心思,目光彷彿穿越牆面:“老麪館是石霖的媽媽開的,卻被他們逼的人走樓空……”他的話說了一半,又戛然而止。
他顯得有些疲憊,靠在牀頭靠了一會,突然睜開眼,“說起老麪館,我好像有些餓了。”
林奈癟嘴:“那給你叫個外賣。”
“你不是說招出租都不肯來,你覺得有外賣來嗎?”
林奈感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不想繼續在這陪着瘋子說話。站起身說:“你這有什麼,我給你做點。”
周裕深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做飯?這個樣子,真讓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鬼在外面,讓你忍成這樣。”
林奈暗自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他。
林奈從前是不會做飯的。是這幾年才學起來。好在周沐祺還是小孩子,吃食簡單。
周裕深的冰箱裡什麼都沒有,她找了半天,只找着兩個雞蛋,儲藏櫃裡還有些乾貨。也不知放了多久了。
她拿了兩顆幹蘑菇出來聞了聞,還挺香,應該沒壞。泡發了以後切碎,做了個蒸雞蛋。
端過去的時候,周裕深好像睡着了,她把碗擱在牀頭櫃上,換下最後一瓶藥,愣愣的看了他一會。
這房間許多陳設還是以前一樣的,就連牀單被套也是用的以前那一套。
就是在這個房間裡,就是這套牀單上,她跟周裕深有過一夜旖旎。
當時孩子已經半歲,自從孩子出生後,周裕深機會沒有再來過這棟別墅。林奈也很少見他,依照合同,她可以在這裡到周裕深給她結清尾款。她知道不能在g市露面,也沒想好去哪裡,所以乾脆繼續躲一段時間,搬家的事頁就一直耽擱了下來。
周裕深是在一個晚上突然回來的,看到她,他看着她,好像從未見過她,他說:“你還在這裡。”
他當時明明沒有喝酒,但林奈覺得他在說醉話,他心情極差,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他叫她陪他喝酒,林奈酒量很好,周裕深心事重重,沒喝多少就醉了。
醉着醉着,周裕深開始跟她調情。林奈懷疑他以爲自己在夜總會,喝醉了就習慣性的找女人調情。調着調着,情就冒出小火花,藉着酒精的力量,小火花燎了原。
“你打算讓我用手抓着吃嗎?”周裕深的聲音突然響起,林奈着實嚇了一跳,連忙收起回憶,起身去拿了個勺子,進來的時候,周裕深用手挑了一點在嘴裡,看着她,半眯着眼睛望着她:“味道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