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祺那雙跟他爹極其相似的眼睛正不安的注視着林奈。
林奈掛斷電話,木訥的轉動脖子看着停車場門口方向。
周沐祺不安的叫了她一聲,林奈伸手在他後腦勺輕輕撫摸了一下。
老隱的身影剛剛從停車場門口消失。
她拔腿往那個方向走去,手機很快又響起來,跟催命符似的,還在手心裡震動個不停。
她的步子越走越快,周沐祺不得不抱住她的脖子,一邊提醒她:“媽媽,你的手機在響。”
林奈沒有理會,小跑出了停車場後,聽到一聲比一聲緊的救護車鳴笛聲。
她想起林媚自殺的那年,她也是被擠在人羣外,聽着那救護車的鳴笛聲。
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充斥在她心頭。
她把周沐祺放下去,拿出手機翻找老隱的號碼,可週裕深的電話不斷打來,弄得她有些手忙腳亂。
眼角又莫名的有些溼潤,手機屏幕都看不清楚了,她擡手抹了抹。
老隱終於接通了電話,聲音低沉而急速:“左歸出車禍了,我在救護車上,現在往人民醫院去,你儘快趕過來。”
“車禍……車禍……嚴重嗎?”林奈聲音直髮抖,他肯定是昏迷後纔出的車禍,一個失去意識的人,撞上了車,那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嘟——嘟——”老隱早已經掛斷了電話。
那救護車的聲音也已經遠去,林奈一彎腰,將周沐祺攔腰抱起,快步走到馬路邊上攔出租車。
周沐祺掙扎着在林奈懷裡找了個正常的位置,指了指馬路對面:“媽媽,那個人是不是在叫我們?”
馬路對面,周裕深正從車裡探身出來,朝她們揮手,嘴裡在喊什麼,林奈聽不太清楚。
因爲在停車場出口處,車輛衆多,周裕深沒法掉頭,很快,他下車走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林奈,立即朝孩子伸出手說:“小沐,來,我抱抱。”
林奈胳膊收緊,手掌把孩子的背壓向自己,別過頭去看着車道。孩子受林奈情緒感染,立即環抱住林奈的脖子,眼睛全好奇而帶着怯意望着這個第一次見面,卻能叫出自己名字的男人
周裕深皺了眉頭:“林奈,告訴他,我是爸爸。”
周沐祺對爸爸只有模糊的概念,林奈平日裡教他要有禮貌,遇到媽媽的朋友要叫叔叔阿姨。但儘管整個人笑的很親切,林奈卻並沒有要跟他親近的意思。他只好望向媽媽。
周裕深有些不快,但考慮到孩子第一次跟他見面,並不想給他不好的印象。
所以放棄了跟孩子親近的念頭,輕輕碰了林奈胳膊一把:“走吧,我的車就在那邊。”
林奈側了下身子,避過周裕深的手,她本不想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小沐一直比同齡人顯得早熟懂事,儘管只有三歲,但難免留下陰影。
她說:“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去醫院看左歸。”
周裕深有些着急:“林奈,那只是很普通的讓人暫時失去意識的藥丸。他不會有問題,你看我不也好好的嗎?錯過了這次,他以後防備心更重,我們再也不可能把孩子帶走。”
“我們?”林奈反問了一句,嘴角含着嘲諷的笑意,不知是在嘲諷周裕深,還是自己。
她接着說:“周裕深,我聽了你的,給左歸下了藥。可是計劃沒有像你說的那樣,他不是在你的飯局上昏迷的,他是在自己的車裡!你知不知道,他是自己開的車,都是因爲我非要跟着。否則他怎麼會出車禍!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面對他?”
周裕深也有些驚訝,但很快恢復正常,他握住林奈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眼睛:“林奈,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他有錢有勢,會有最好的醫生給他治療。跟我走,好嗎?”
林奈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只慢慢的搖頭。
“你不是做夢都想逃走,你想自由,現在爲什麼反而退縮了?林奈!”周裕深加重了口氣,“只要我的事情做完,我和你,就可以給小沐一個完整的,健康的成長環境。這難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嗎?”
儘管他對他和她的關係,對秦子瑛閉口不提,但林奈也並非不動搖。
她想自由。
只要她再向周裕深走一步,那自由就唾手可得。周裕深的眼睛那樣誠懇而焦急的望着她,一直到昨晚,她都無比希望周裕深能兌現給她的承諾。
可是現在左歸出事,卻讓她滿心的愧疚。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是她親手讓左歸遭遇車禍。
周裕深見勸說無效,朝對面打了個手勢。從他車裡,下來兩個男人,車也很快違規調頭,引的一片不滿的車鳴。
林奈被車鳴聲拉回現實,她擡起頭正巧一輛出租車停過來。林奈咬咬牙,抱着周沐祺就要上車。
卻被周裕深一把拽住,扯到一邊。
她抱着孩子,自然抵不過他,回頭怒道:“周裕深,你放開我!”
周裕深望着她,黑沉沉的眼睛裡雖無奈,卻十分堅定,他低低道:“我不能讓你走。”
小沐趴在媽媽肩頭,小小的臉上盛滿驚恐,卻依然勇敢的去掰周裕深的手,嘴裡喊道:“你放開媽媽,放開我媽媽……”
周裕深一狠心,朝他的同伴使了個眼色,現在別無他法,只能叫人強制性帶她和孩子走。
兩個人男人一左一右夾持着林奈上車,雖然在市區,行人衆多,但這種情況,卻無人援手。只有停車場的幾個保安跑了過來。
但他們來不及說什麼,石霖已經啓動車子。
周裕深在副駕駛上,回頭對林奈伸出手:“手機給我。”
林奈死死的瞪着他。
林奈身邊的男人,突然捏住她拿手機的手腕,稍稍用力,林奈便痛的脫力,手機立即滾入男人手中。
他把手機遞給周裕深,周裕深關了機,扔在一邊。
他扭頭對林奈說:“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左歸那邊的情況,我會找人看着,隨時告訴你情況。”
回到別墅後,林奈被周裕深關在了家裡,周裕深本想帶周沐祺出門,但孩子的反應特別激烈,不肯離開林奈半步。所以周裕深只能作罷。
傍晚時分,周裕深和秦子瑛匆匆趕來。
秦子瑛遠遠的看着周沐祺,眼窩裡就淚水雙流。撲過來抱住正在地板上玩拼圖的周沐祺,狠狠抱在懷中。嚇得小沐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她纔在周裕深的提醒下,不知所措的放開他。
小沐帶着哭腔連喊了幾聲媽媽,林奈從陽臺走進來。蹲下來抱住委屈的直縮鼻子的小沐,責備道:“不是告訴過你,你是小男子漢,不要老是哭嗎?”
秦子瑛站起身,望着她,蹙眉道:“你怎麼在這?”
林奈當做沒聽見,頭也不擡。
秦子瑛轉向周裕深:“你竟然真的把她接來了?”她的語氣帶着不能置信的驚訝,卻並沒有林奈想象力的歇斯底里。
而周裕深更是輕描淡寫:“恩,小沐暫時離不開她,我到樓上去把資料拿下來。”
周裕深上樓了,秦子瑛抱着胳膊看着林奈拿紙巾給孩子擦眼淚,一邊說:“他竟然真的把你接來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他結婚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帶過女人回家。”
林奈不想回答她的明知故問,可又覺得好笑,是什麼樣的女人,會奇怪自己老公從來不帶女人回家。
“我也帶了他好幾個月,現在他卻一點都不認識我了。”秦子瑛的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孩子,“你知道麼,我特別喜歡孩子。我原本想自己生,但我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阿深他不同意,怕我出危險。”
林奈沒有答話,看來秦子瑛並不知道,這孩子根本不是秦家的骨血。周裕深那樣恨秦明泰,又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身上流着秦家的血。
見林奈一直不說話,秦子瑛的語氣反倒柔和了許多:“你不用緊張,我不介意你在這裡,你也好,別的女人也罷。只是孩子,你必須交還給我,他畢竟是我秦家的孩子。我會在這裡跟孩子相處幾天。希望你能合作。”
這時周裕深已經從樓上書房下來,林奈翹起嘴角,望着他下樓,他膽敢讓她跟秦子瑛但單獨相處,也不怕她把他的秘密全部告訴他。
周裕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把手上的資料交給秦子瑛,說:“你先把這些拿去給律師吧,他在外面等着急用。”
秦子瑛點頭,接過資料,然後轉身出門。
林奈一邊教小沐把擦髒的紙巾扔去垃圾桶,餘光卻瞥了他們一眼。即使周裕深說他們有仇恨,但相處起來卻和諧默契。
周裕深大概並沒有遷怒於秦子瑛,林奈覺得心中有種酸澀之感,她收回目光,站起身問道:“他怎麼樣?”
“有些外傷挺嚴重的,輸了幾次血,但並沒有生命危險。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出了重症監護室,應該養幾個月就可以恢復。”周裕深說。
林奈鬆了口氣,又問道:“那老隱呢?”
周裕深道:“沒有什麼太多的動作,只在全力照顧左歸。”
林奈曾想過很多種逃離左歸的辦法,卻沒想過有一天會以傷害左歸爲代價。恩將仇報,大概就是說她了。
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擔憂放下後,林奈的愧疚漸漸轉變成後怕。
如果只是單純的逃走,相較於這種背叛,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承當的起左歸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