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夜色籠罩着這個城市,只有霓虹燈能讓夜色薄弱一點。
此刻夏爾的臉色,比夜還黑:“什麼程度叫爲難?還是你想說,你也是受害者,不小心牽累了我?你現在想辦法救了我出來,我得感激你?”
林奈的目光從身上被披薩醬潑髒的地方,轉向夏爾,無奈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夏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緊盯着林奈:“今天一個叫秦子瑛的女人,跟我聊了很久。”
林奈有些走神,越過夏爾,看到石霖正從車上走下來。
“她求我把孩子還給她,還說周裕深在外面做什麼她不管,所以只要我能勸你把孩子還給她,她不介意你跟周裕深在一起。”夏爾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林奈的目光重新回到夏爾臉上,她想起周裕深說沒跟秦子瑛做過,還說過不會揹她之類的話,當時沒有多想。現在想來,周裕深跟秦子瑛的關係,或許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好,還是另有什麼隱情?
她自嘲的笑了笑,這她有什麼關係呢。
見她反而笑出聲,夏爾越發憤怒:“你不解釋,是因爲沒什麼可解釋的嗎?你不是說那孩子的父母不肯付錢,不肯要他嗎?你爲了自己的私慾,你讓那麼小的孩子離開父母,你以爲你那是愛情?你那是自私!”
林奈心中也一陣陣的發痛,她只想止住夏爾說下去,口不擇言脫口而出:“夏爾,你不要把你失去女兒的痛苦嫁接到我的事上。這跟你沒關係。”
夏爾臉色即刻灰白,她想都沒想,咬着牙一巴掌就甩了過去。她用的力道其實不大,即使真打到林奈臉上,也不會太重。
卻被突然上前來的石霖捉住了手腕。
夏爾掙扎了兩下,沒掙開。她眼眶泛紅,瞪着林奈罵道:“我原以爲你跟你媽不一樣。不不,你比你媽還賤,你明知做私生子的痛苦,你明知自己的下場,你還去做別人的第三者。林奈,你太讓我失望了!”
夏爾的話特別狠絕,林奈一輩子沒被人這麼罵過。可偏偏她罵的一個字都沒錯。
林奈這一生,前十來年跟着林媚顛沛流離。後十來年,被左歸困的死死的。許多常人的價值觀在她這,都不太適用。
她的媽媽,破壞了夏爾的家庭。可夏爾的媽媽甚至收留過她一段時間,直到左歸來接她走。這天底下,她對誰都可以沒心沒肺,冷漠無情,唯獨不能這麼對夏爾。
夏爾是個好人。
周裕深也冷絕的罵她:你自己在孤兒院呆過,你還把孩子送去孤兒院。
是愛一個人有錯,還是生下來就是私生子,在孤兒院長大有錯?
林奈的眼眶有些許泛紅,她竭力忍住從內心深處漫上的酸澀之感,只直直的望着夏爾。
石霖突然在一旁道:“人我送回來了,不過如果孩子送去孤兒院的事只有你和這位夏小姐知道,你是不是得好好想想,爲什麼孩子會突然不見了。是不是要問問,她出門的這段時間,跟什麼人接觸過?”
這赤裸裸的懷疑,讓夏爾的目光跟刀子似的,刷刷的飛向石霖,她張嘴吐出的話卻不是辯解:“怎麼樣,我的手摸着還舒服嗎”
石霖的老臉有些發熱,幸而夜色下看不出。他訕訕的鬆開夏爾,語調保持常態,轉向林奈:“孩子對阿深很重要,希望你放在心上。”
林奈點點頭:“孩子我會找回來。”
夏爾揉了揉手腕,換了副柔和的臉色,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石霖:“你還不走,要留下來吃夜宵嗎?”
石霖嘴角抽動,默默轉身回到車上。
剛剛啓動車子,周裕深的電話就追了過來:“裝上沒有?”
“裝倒是裝了。”
周裕深耐心等着他的下文,他卻把車子開出小區,纔不急不緩道:“沒碰着林奈,不小心擱夏爾身上了,沒來得及取下來……”
“就被她們轟走了?”周裕深呵呵了兩聲,“你這辦事效率越來越差了。”
“你怎麼不自己上?”石霖給他推回去,“好了,前面上高速,我掛了。”
看着石霖的車消失在視野內,夏爾盯着林奈:“怎麼,你要不要也質問我一番?問問我出門去幹了什麼,見了誰?”
林奈心中一動,擡頭道:“你去找了左子炬?”
“是。我去找他。”夏爾的目光在林奈臉上游離,“石霖的懷疑不是沒有依據,我剛剛跟左家的人聯繫,他們就找上了周沐祺。”
左子炬是夏爾的前夫,說是前夫其實也不盡然,因爲離婚手續還沒有辦全。這個左子炬不但是夏爾的前夫,還是左歸的堂弟。是當年左歸特意撮合,想讓夏爾和林奈關係更近一點。
只是這同父異母的姐妹之間的關係還沒化冰,夏爾跟左子炬,在婚後也很快勢同水火,簡直跟仇家似的,幾年沒來往。
這就是爲什麼林奈敢堂而皇之的來投靠夏爾,也不怕被左歸發現的原因。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
“我相信你,就算你去找左子炬,周沐祺失蹤也不關你的事。你要向左歸舉發我,三年前就舉發了。何必等到現在。”林奈慢吞吞的說。
夏爾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只是提到左子炬,她面色也不太好看。
林奈緊接着說:“他們放你回來就好了。你放心,我只是來拿行李,拿了就走。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你祝好說到做到!”夏爾沒好氣的說着,轉身開了門。
林奈的行李就放在門口,她進去提了行李往外走,行李很重,她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一陣眩暈,還來不及反應,就載倒在地上。
剛準備關門的夏爾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扭頭一看,林奈暈倒在地上。她站了一會,見林奈沒有要起來的趨勢,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會。
林奈臉色蒼白,緊緊閉着眼。她終於沒能狠下心,彎腰碰了她一下,發現她身上灼熱。
林奈在半個多小時後,從夏爾家的沙發上醒了過來。最近幾天,頻繁的暈倒,發燒,生病已經把她折騰的筋疲力盡,而這一連串的事,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林奈覺得自己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
夏爾走過來,面無表情的把一些退燒的藥丸和熱水擱在茶几上,然後在一側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連續換了幾個頻道,最後煩躁的把遙控器扔在一旁。
看着林奈默默的吃完藥,兩人相對無言,坐了好一會,夏爾終於忍不住問道:“聽說孤兒院搬走了,小沐去哪了,你找到沒有?”
林奈只是點頭,過了半晌,見夏爾還望着自己,才說:“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左歸帶走了。”
夏爾臉色略變,緊接着問道:“左歸?前幾天我去找左子炬的時候,並沒有聽到什麼風聲,怎麼會這麼快被他發現了?”
林奈嘆了口氣,說:“前兩天在g市,我見過他兩次,只是都被我躲了。大概孤兒院那邊,是跟他有聯繫的。他也不至於傷害一個幾歲的孩子,只是小沐在他手裡,就可等着我乖乖回去了。”
夏爾沉默了幾秒:“你覺得,他會放你跟孩子走嗎?”
“孩子又不是我的。是人周裕深跟秦子瑛的,他爲什麼不放走。至於我……以後再說吧。”
“你的意思,孩子你會還回去?”
林奈指了指門口的行李箱,“我已經拿到一筆錢,夠我用一段時間了。”
夏爾皺眉:“希望你不是自欺欺人。”
林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看了看牆上的鐘,然後起身說:“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就在這兒吧,明天再走。現在打不到車了。”她指了指一間房,“那是周沐祺住過的。”
不等林奈作答,夏爾起身,進了自己房間。
周沐祺的房間被夏爾佈置的非常溫馨,這大概是她準備給自己女兒的嬰兒房。牆面是暖暖的粉色。只是沒有小女孩的東西,倒是有許多男生的玩具,大概都是夏爾給他買的。
牀上用品也是天藍色的輪船海軍的花樣。
林奈自己家裡,從沒這樣精緻的佈置過。她沒有這樣的閒心,更沒有這樣的閒錢。
夏爾跟周沐祺極其投緣,尤其是她失去自己的女兒後,這種傾向就更分明瞭。
房間裡瀰漫着一股甜潤潤的香味,是周沐祺常用的那個香香的味道。
桌面上有一副沒拼完的拼圖,周沐祺很喜歡玩拼圖,林奈站在那看着,好像周沐祺還坐在那安安靜靜的玩着拼圖。她忽然有些想念他了,不知道在左歸哪裡,他會不會覺得害怕。
林奈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她等這天等了三年,也經常想這一天會怎樣到來,只是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她爲了逃離左歸,纔跟周裕深簽下代孕合同,生下週沐祺。
現在卻爲了周沐祺,要再次回去找左歸。
她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腦子裡迷迷濛濛的,迴響着造化弄人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