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沒搭理他。接過紗布圍着他的腰腹繞了一圈,他明顯黝黑了的背部遍佈大大小小的舊傷疤,林奈目不斜視,手法熟練,連周裕深都露出訝異的神情,像是不認識她似的瞅了她老大一會,才悠悠道:“以前倒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一手,學過護理?”
林奈動作一滯,她沒學過護理,不過是熟能生巧,包紮的次數多而已,那還是在認識周裕深之前的事了,她語氣嘲諷的帶開話題:“周先生借腹生子,哪用得着我露這手。”
她低頭在他腰腹間給包紮的紗布打結,聽得周裕深在頭頂的聲音似有深意又似曖昧:“你讓我見識到的,可不止能生孩子這一點。”
林奈臉色發暗,動作極緩的打好結,這男人,都落到這步田地了,毒舌功力絲毫不減。三年後再見周裕深,不知是不是因爲兇殺案和他三年牢獄生活先入爲主,總給她晦暗狠戾之感,讓人心裡很是沒底。
她第一次周裕深時,他還是副公子哥做派,居高臨下的瞥她一眼,就一臉不嫌棄的揮揮手,接着一個十分有禮貌的美女帶她去洗手間整理。
那天下很大的雨,聽說周裕深當時在一大幫子應徵代孕的資料裡揀出來四五個女人,約來見面的一個比一個殷勤,唯獨林奈遲到了半個多小時不說,還一身雨水狼狽不堪。
不知是當時太狼狽還是周裕深風度太佳,林奈印象深刻到後來一見周裕深,就能想起那種大雨過後的潮溼,貼在身上的布料淋淋漓漓的水順着身體滾到鞋幫子裡去。
洗手間裡,美女亦步亦趨,林奈能從鏡子裡看到她那炯炯的目光,好像打量着一件即將出庫的商品。在她整理好頭髮之後特意囑咐了一句:“請林小姐把妝卸乾淨。”
林奈看出來這女的對她是皮笑肉不笑,一百個看不起,就不耐煩的說:“那麼大雨淋下來妝還沒化的,那得是多高上大的化妝品,有那買高等化妝品的錢,我還跑來跟你老闆賣子宮嗎?”
美女臉皮僵了僵,竟然忍着沒說話,只做了個請的手勢,可想而知周裕深對手底下的人管教多嚴。
不過林奈這話肯定被當成小報告打到周裕深那去了,因爲周裕深的私人醫生後來反覆給她做心理評估,跟她各種聊天套話,再三確認她脾性人品是不是有問題,以免胎教不好影響孩子。
整理好再去見周裕深的時候,他站起來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緩慢而細緻,從她的額頭一直挪到腳,特別是在眼睛和鼻子處逗留,還讓她笑了笑,盯着她的臉側酒窩的位置看了幾秒,最後點了點頭。
那種被打量的滋味不太好受,好像是被審視的商品。尤其周裕深這人的目光壓迫力極大,林奈沒敢提出質疑,只在心裡隱隱奇怪,借個子宮而已,基因都是你們自家的,在她臉上還能研究出傳染病不成。
後來她打聽過,周裕深也不過是人模人樣的鳳凰男,靠的都是秦家的關係,說白了,是秦家的上門女婿,吃的是軟飯。他老婆沒有生育能力,他就巴巴的找人代孕,怕他老婆見到她,心理有陰影,以後跟孩子不親,甚至從沒讓林奈和那女人見過。
想的這樣周全,真不失爲一個負責的小白臉。
林奈有時候還是挺同情周裕深的,聽說長期男弱女強的關係,會讓某些心理好勝的男人太過壓抑,容易變態。
她自己當時也跟逃命似的,一心想着找地方躲個一年半載,並且迅速撈上一大筆錢。看他們弄的鄭重其事,又擔心人連賣子宮的機會都不給,後頭就收斂了許多。
車不知道哪裡出了故障,石霖叫了人來修。
林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全然不知,抱着胳膊無意識的搓着皮膚取暖,身後突然一動,一件衣服了披在身上。
林奈被震的渾身一抖,轉過頭時滿臉防備,又強壓着自己鬆懈下去。周裕深竟然被她一驚一乍的樣子給逗着了,還寬慰道:“你別緊張,你的房子回不去,跟現在也沒差。”
林奈被他寬慰的更揪心了:“什麼叫做回不去了?那是我的房子!”
周裕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副難道你真的想不明白的表情。
林奈當然想的明白,她忽悠了那羣人,跟着周裕深這王八蛋一起上了這趟賊車,就被對方視作一夥了。她咬着牙問道:“你到底得罪的什麼人?你把我拉下水,總得給我交個底吧?”
“交了底你又能怎麼樣?你以爲你這三年的舒心日子是白撿來的?”
舒心日子?!林奈幾乎要跳起來:“是你欠我十萬塊不給!你以爲我想帶着個拖油瓶?你以爲我這三年我過的好嗎?!”
“是嗎?十萬塊,秦家也不缺,怎麼不去找秦家人要??不敢吧?你把秦家唯一的孫子劫持了三年,還指望什麼錢?”周裕深一句句擲地有聲,逼的林奈一步步後退,“你以爲我不曉得你打的什麼算盤,現在看我是通緝犯,知道把孩子藏起來了,知道要躲開了?”
林奈覺得屈辱,她能打什麼算盤?
這三年,夏爾就經常追問她,爲什麼不把這破孩子送回去秦家去。
林奈總是一句話抵回去:“錢沒到手,就把貨交出去?”其實這句話站不住腳的,從知道周裕深坐牢的那天開始,她就應該像扔燙手山芋似的把周沐祺扔的遠遠的。
畢竟她只是個代孕母,畢竟代孕在這個國家還是違法的,畢竟,她還是拿到了二十萬定金的。
從g城逃到h城投靠夏爾的時候,夏爾不相信她是代孕,指着周沐祺罵她:“代孕代孕,哪個代孕母把孩子偷回家了?哪個小孩跟代孕母鼻子眼睛一個樣啊?!你自己是私生子,你讓你兒子也做私生子,我都替你兒子羞恥!”
林奈長途跋涉,疲憊不堪的扭頭看周沐祺,皺眉說:“你別太誇張,小孩子,還不都長得一樣。”
夏爾是看了林奈跟周裕深的代孕合同,才相信她的。當年要不是他態度曖昧,都說周沐祺像林奈,弄的她懷疑周沐祺跟有血緣,她怎麼會腦子一抽把孩子帶走了?
可後面她偷偷找人做了親子鑑定,單子上顯示沒有親子關係。是她傻,是她一廂情願,明知他老婆秦子瑛就在隔壁病房取卵,還這樣天真。
林奈仰着臉睜大眼睛,冷笑着提高聲音掩飾着自己的情緒:“你現在這些屁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頂多就是欠你個孩子,你要也好,你老婆要也好,我都給你們,離我遠遠的行嗎?爲什麼要把我攪和進來?我們籤的合同,難道寫着我要陪你周裕深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