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深低頭笑了笑,斑駁的光影隨着他的動作在他臉上挪動,他說:“我當然知道這不可能,也沒想讓你冒這個險。”
林奈抱着胳膊,斜斜的倚靠在一棵樹上,望着他:“你總不至於叫我把孩子偷出來給你,何況小沐從小就是跟着我,三年了,就算冷血也有感情了,你覺得他會願意跟着你?”
“最多半年時間。我需要孩子在秦家的時間最多半年,這期間你也完全可以跟孩子呆在一起。”周裕深說。
“我跟孩子在一起?你的意思,是我帶着周沐祺,教他叫秦子瑛媽媽。幫你瞞着秦子瑛,然後跟你,跟她,共處一室?”林奈說着幾乎要笑出來,“周裕深,你不覺得這太荒唐了嗎?”
“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半年後,我們也可以考慮結婚。”周裕深說。
林奈半眯着眼睛瞅着他,好一個有必要和考慮。
她收起嘲諷,淡淡道:“在你的心裡,婚姻是可以用來交易的嗎?”
周裕深望着她,沒有回答。
林奈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黑暗的環境,儘管樹影下光線並不好,但她仍然看得起周裕深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奈從樹幹上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她走出好幾步,周裕深才猛然邁步上前握住她胳膊,低聲說:“林奈,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林奈頓住腳步,輕輕說:“你要什麼時間?半年的時間,夠你擊垮秦家,報仇雪恨。可這半年時間,於我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就算你成功擊垮秦家,婚姻是你下的一手好棋,今天如何對待秦子瑛,改日就會如何對待我。”
四年前他對在代孕事宜上的無微不至,今天看來,不過是對秦子瑛的防備。
周裕深遲疑了幾秒,聲音低了幾分:“我跟秦子瑛,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奈心裡發涼,她無法抑制那種涼意滋生,然後往全身蔓延。
不是她想的那樣?
他提到秦子瑛忽然低了幾度的聲音,是不是說明,他對秦子瑛不全是利用和報復,還有感情在。
林奈記得周裕深曾說,他永遠不會背秦子瑛,大概是因爲他的父親因爲秦子瑛的父親,死在了他的背上。周裕深也說過,他從未跟秦子瑛做過。
那他是怎樣心腸冷硬的人。
他對秦子瑛有感情,卻還能狠下心腸報復她的全家。
林奈去掰他緊扣在她胳膊上的手指,他卻越收越緊,最後乾脆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扯入懷中:“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把這一切都處理好,你跟小沐,我們三個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我的房子裡生活。林奈,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那樣相處起來讓我覺得輕鬆自在。跟你在一起,我不必僞裝不必算計。”
林奈停止掙扎,她低着頭,額頭輕輕的抵着他的胸膛,緩緩道:“你這是,跟我表白嗎?”
周裕深的手掌極其輕柔的落在她後背,手心的溫度透過衣料跟她體溫相融,就好像那日在小鎮上他揹着她。
他微微笑了笑:“你覺得呢。”
周裕深是個商人。
是個精明無比的商人。
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帶着強烈的目的性。
林奈一清二楚,她甚至想,他說這一切不過是想說服她幫他,幫他把孩子弄出來。
可是……
可是她能不能堵一次,她能不能信他一次?
她能爲他着迷,心動,爲何不能爲他付出一次信任?
良久,林奈低聲道:“就算我願意,我也沒辦法把孩子從左家帶走。”
周裕深鬆開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搖晃了一下:“這個藥丸,明天早上你下在左歸的早餐裡。明天我跟他有約會,你想辦法帶着孩子跟他一起,他會在大概一個小時後後出現昏迷,呼吸急促的現象,然後會被送往醫院急救。這個時候,我會帶人趁亂接應你。然後做出車子被甩出海的假象,暫時轉移他的視線。”
小小的玻璃瓶在周裕深手中,裡邊的藥丸因爲他的晃動而發出悅耳的聲響。
林奈神色莫測的接過瓶子,周裕深接着說:“這個藥沒有別的副作用,你注意劑量,一粒就可以讓他昏迷。不過一個小時左右,會清醒,恢復正常,而且就算去醫院,也查不太出來。”
林奈打開瓶蓋,晃了晃瓶子,看着裡邊小個的藥丸。接着擡頭看了他一眼,他正注視着她的動作。
她傾倒玻璃瓶,倒出來一粒在手心。接着,又抖動了一下瓶子,瓶子裡又滾出來一粒。她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來,遞到周裕深嘴邊。
她沉默的看着他,但遞過去藥丸的手卻十分堅定。
周裕深有那麼一瞬的詫異,接着,他張開了嘴脣,以探究性的目光凝視她,等着她的下一步動作。
林奈深吸一口氣,把藥丸送進他嘴裡。她指尖觸着他的脣,涼涼的。周裕深陡然動作,含住她的手指,舌尖曖昧的在她指尖一繞,將那兩粒藥丸捲入嘴裡。
林奈陡然一震,快速的縮回手,垂在身側。指尖溼濡,她無意識的在把手指團在手心碾着。她的呼吸有些許波動:“需要多久?”
周裕深挑了挑眉:“你給了兩倍劑量,大概半個小時藥效就發揮出來了,去走走吧。”
他說着伸手來牽她,她把手指團的更緊,他將她的手整個包在手心裡,牽引着她慢慢往樹影外走。
林奈停下,說:“還是就在這裡吧。我、我是藉口出來的,孩子在上面,是家政阿姨帶着的,他要是忽然醒來看到我會害怕,可能會驚動左歸。”
林奈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左歸書房的窗子,裡邊的燈還是亮着的。左歸工作很忙,經常到深夜。
周裕深也順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說:“怕什麼,他們找不到你,自然會先打你的電話。你只說在外面走走,散散心。”
林奈沒出聲。
“就當陪陪我,以後,哪裡來這樣的機會。”他帶笑的聲音跟平日裡或陰森或嘲諷都完全不一樣,落在林奈耳裡,跟帶着蠱惑似的。
林奈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走了。
他低頭問她:“去哪?附近有沒有公園之類的?”
她藉着指方向,掙脫了他的手:“那邊有個湖。”
他卻在她放下手後,把她的手握在手中,熟稔而自然的跟她十指相交。
他們沉默而緩慢的往湖邊走去,有晚風從湖邊悠悠的崔萊,路燈將他倆的身影拉長,因爲走動,身影慢慢變短,又往身後挪去。
林奈在那時候幾乎沒有了時間觀念,所以周裕深的身體突然晃了一晃的時候,林奈嚇了一跳,扶住他:“去那邊長椅上坐坐。”
周裕深坐下後,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給石霖,讓他過來接自己,石霖應該就在附近,很快,就看得到遠處一盞車燈迅速靠近。
周裕深安詳的靠在她膝蓋上,在石霖來之前,就陷入了昏迷。
林奈內心翻滾着複雜的情緒,她低頭看着他,卻在輕輕的輕觸他側臉的一瞬,心裡忽然變得十分的柔軟。他把他最脆弱無助的這時刻暴露在她面前,爲了得到她的信任,是不是也可以說,是對她的信任呢?
石霖依舊沉默寡言,並未多說什麼,將周裕深弄上車後,開車離去。
林奈站在夜色裡,看着車子走了之後,纔回到左家。
她上樓的時候,家裡的寵物狗跟着她的腳不停的嗅着,這隻狗養了許多年,是林奈小時候有一次出門,心血來潮要買來的。但她並不是特別喜歡小動物的人,那寵物狗也就一直是家政阿姨在照顧。
林奈受不得它一直叫喚,去廚房拿了些吃餵它。
她突然想起口袋裡的玻璃瓶,拿出瓶子想了一會,她取出一粒藥丸,碾碎了,想了想,只放了一半的粉末在牛奶裡,倒在小狗的飯盆中。
並不是她不信任周裕深,只是人命關天,她不能拿左歸的生命開玩笑。
看着小狗將牛奶舔完,她纔回房間休息。
第二天很早林奈就起牀,到院子裡寵物狗的小窩裡也沒有看到它,家政阿姨告訴她:“小狗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大早的無精打采的,剛剛纔帶去吃了點東西,現在在外面玩呢。”
家政阿姨指了指不遠處的草地,林奈看到那隻寵物狗正慢悠悠的在走着。雖然動作緩慢,但看上去並沒什麼異常。
林奈回到房子裡,阿姨已經把給左歸的咖啡煮好,她走過去問道:“這是歸叔叔的嗎?”
阿姨見她主動問起,很高興的點頭,又拿了一份三明治放在餐盤中,笑眯眯道:“左先生說今天下來吃呢,如果你陪着他吃,他肯定高興。”
“恩,我先端過去,你幫我把小沐的牛奶準備一下。”林奈說着接過餐盤,到了餐桌旁,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她拿出那個玻璃瓶,到處一粒藥丸,用手指輕輕的碾碎,慢慢撒入咖啡中,又輕輕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