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湯泉爲了方便浸泡,沿着池壁築有供人半坐的臺磯,可卻不大方便兩人親近了,賀燁只好屈起膝蓋跪抵臺磯,才能輕鬆地壓低身子.
溫熱的泉水,盪漾在兩人之間,這樣的距離自然不算親密無間,可就是如此不近不遠距離,也漸漸讓他迫切沉淪,他甚至感覺再不能暢快呼吸。
似乎剋制,又似乎醞釀。
“十一娘,這是你最後一個機會。”
………………
“殿下……”
這個時候竟然出現幻聽了?爲何他彷彿聽見了江迂那老兒在說話!
賀燁相信這堅決是自己的錯覺,江迂如果這時膽敢打擾,他一定會將這老兒扔出這座別苑!
可是王妃卻突然推開了他,驚慌失措得幾乎將整個身子都潛藏水下。
而正在這時,賀燁再次聽見了江迂從屏擋後傳來,甚至帶着幾分哭喪的嗓門。
“殿下,廣陽有急報傳來,老奴不敢耽擱……”
“滾!”
——在此一聲怒吼後,世界徹底清靜。
眼看着賀燁急劇起伏的胸膛,與那一張烏黑有若鍋底的臉,十一娘雖忍得萬分艱辛,到底還是低笑出來,整個人直往池底跌滑,不得不捂緊了嘴,纔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大笑聲硬生生憋了回去。
賀燁兩眼噴火地看着興災樂禍的某人,最終也是無可奈何,只狠狠在她脣角啃了一下,當作泄憤。
不過勢頭看似兇猛,王妃卻一點不感疼痛,手掌卻抵着他的胸口:“廣陽有急報,自是不能耽擱,殿下可不能置之不問。”
賀燁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雖滿心不甘,也只好就此打住,一撐池壁魚躍上去,見一方軟榻上備好長巾以及一件大袖衣,知道那是王妃的東西,將長巾遞給她:“你不用急,我先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他繞過屏擋,十一娘只聽一聲“還不滾過來侍候”,知道江迂還在屏風那頭,當然不會急着趕去沐浴更衣,一直等着碧奴、阿祿過來服侍,料到賀燁已經收拾妥當,方纔上來,隨便一拭身上水漬,虛披了外裳往室內浴池,足足大半時辰,方纔算是梳裝整齊,問得賀燁正在溫泉苑不遠的偏廳,趕忙過去。
已經不見了送信之人,就連江迂也不見人影,那間頗爲寬敞的廳堂,賀燁正負着手在那兒排徊,眉心緊鎖,剛見十一娘邁檻而入,張口便道:“我要立即趕去廣陽。”
十一娘吃了一驚:“難道潘遼聯軍又再襲擊葦澤關?”
“若真這樣,我也用不着心急,今夏他們數十萬大軍都難以攻克雲州、廣陽,難道還怕這嚴寒之季突襲?”賀燁面上若覆陰雲,眼底更伏寒霜:“北遼王下令,因銘州城中混入間佃,導致蕭涼胡被擄殺,要將銘州屠城!”
“屠城?!”十一娘只覺腦子裡如響悶雷:“銘州城還有多少大周百姓?”
“具體人數不詳,至少也有數千人!”
“是我方佃作獲得消息?”十一娘雖然震驚,這時也只能強迫自己冷靜:“殿下想要立即趕去,說明此等惡事尚未發生,可若北遼王當真下令屠城,待消息傳到廣陽,只怕已經不能換回了!”
賀燁顯然也察覺到蹊蹺之處:“正如王妃所疑,這多半是北遼王故布陷井,用這消息引我入甕,他必定在銘州周圍埋下伏兵。”
“既是如此,殿下何故還要以身犯險?”十一娘急道:“縱然咱們不能置銘州百姓不顧,大可下令武威侯率軍解救。”
“武威侯肩負守防重任,不能行此突襲之事。”賀燁沉聲道:“這事責任在我,當初並沒有考慮會遺禍銘州百姓,此回我必須趕去葦澤關,佈署安排。”
見十一娘憂慮不已,賀燁拍拍她的肩頭:“武威侯雖掌兵權,但爲救銘州百姓貿然領大軍出關迎戰,勢必會引朝廷質疑,故而這回至多隻能讓先鋒部突襲,我若不親自出戰,只怕秦八郎無法順利解救無辜,說不定先鋒部還會遭遇重創!王妃放心,北遼王真正用意既非屠城,必然會等我踏入埋伏,可我又不是毫無防範,只要摸清敵情,便能做到有備無患。”
十一娘細細一想,也只好罷了。
此戰雖然危險,可賀燁倘若因而退縮,難不成將來,但有危險都要退避三舍?他要成就大業,僅有武威侯支持萬萬不足,因爲北疆數十萬將士,可不會甘願輔佐一個百無是處、荒唐窩囊的晉王殿下,搭上身家性命,甚至家小安危,行爲謀逆之事。
賀燁要想征服軍心,別無他法,只能依靠實打實的戰功!
只有親自率軍浴血奮戰,將來待時機來臨,他才能揭開面上那層青銅罩,告訴北疆將士,原來身經百戰,帶領先鋒軍平定戰亂的青面少將,是晉王賀燁!
也只有那樣,纔可能成爲人心所向,徹底洗淨滿身惡名,讓文武百官,天下臣民明白,晉王賀燁並非不學無術、貪圖玩樂,他有能力挽救大周江山,復興盛世。
而戰場之上,又有哪回不是險象環生,生死攸關?
他不能夠,也不應該退避。
“殿下定要當心。”十一娘最終也只有這句。
“可惜這個生辰,不能與王妃一齊渡過了。”賀燁忽地一笑:“不過王妃準備那生辰禮,還是讓我先行過目方纔安心,爲了這一驚喜,我可牽掛許久,若還不揭曉,便是去了廣陽說不定也要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