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那個千戶不敢怠慢,連忙帶着王天華和文化龍走下了城牆,來到了東邊的城門。起義軍是從南門殺過來的,這東門外倒是沒有多少敵軍。
那千戶放了一個號炮,只見從周圍的民房之中立馬竄出了一批精銳的士兵,身穿明晃晃的戰甲,手上的鐵劍映着日光,直晃人的眼睛。
“這是哪來的軍隊?”文化龍疑惑地問道,“王督軍手中的兵力不是都已經派到城門上守城了嗎?”
“知府不知,守城之戰,城中是留有一支預備隊的,可以隨時增援,就算是城門陷落,也可以在城中巷戰”那千戶解釋道,“這是隴州衛所所屬的神武營,特地奉命掩護兩位大人出逃。”
轟的一聲,整個大地搖晃了一下,王天華驚恐地朝着南方看去,只見城樓上硝煙瀰漫,喊殺震天!
“不好!”文化龍大驚失色,“怕是幾門紅衣大炮同時發射,已經將城門炸開了!”
“那還等什麼”王天華慌忙拔出身邊的腰刀,但是顫抖的雙手卻怎麼也握不緊刀柄,他氣急敗壞,將手中的鋼刀扔在地上,拔腿就朝着東門跑去。那千戶連忙招呼士兵搬開城門的鹿角,將王天華和文化龍簇擁着逃出城去。
狂奔了幾裡地,後面的動靜漸漸小了。王天華這才長舒一口氣。這外藩大吏雖然日子過得舒服,但是一旦戰亂,也容易丟掉性命。早知如此,當初撈夠了錢就應該趕緊回京師去。不過現在也不算晚,大部分的錢財都已經轉移出去了,等回到京師求一求魏公公,在六部裡面謀一個差事就行了。
文化龍倒是沒有他這麼灑脫,他是科舉出身,一步一步做到了隴州知府。按照大明律,丟失城池,負責的長官是要被殺頭的!他自己又不是閹黨,若是沒人幫着在朝廷上說句話,只怕到了京城就會被砍了。
“王督軍”他賠笑着看着面前的這位不學無術的陝西督軍,事到如今,也只有求一求這位許顯純的外甥了,“回到京師,希望王督軍好好在朝廷上述說真相,實在不是下官守城不力,你也看到了,賊軍勢大,我根本沒有辦法防守啊。”
王天華看着他這幅卑躬屈膝的樣子,心中暗暗發笑。剛纔在城樓上還大罵自己貪污,現在看罪名就要加到自己的身上了,又開始想辦法來討好自己了。
“文知府,我也很想幫你”王天華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但是實在是沒有辦法呀。你想,賊兵的勢力爲什麼這麼大?隴州城的防禦爲什麼那麼薄弱?這都是因爲你,朝廷派下來的隴州知府,貪贓枉法,欺上瞞下,阿諛奉承,剋扣軍餉,才導致渭南發生這樣一場慘劇!”
文化龍聽得滿面驚訝,“王督軍,軍餉這些事情可都是你這位陝西督軍負責的,我一個知府,只負責地方財政,不管軍隊的。”
“事情敗露,你就不想承認了!”王天華冷笑道,“你爲了建造自己的豪華府邸,將朝廷下發的軍餉全部貪掉,還瞞報軍隊人數,大吃空餉。文化龍,你就等着吧,進京城之後我會如實向皇上稟報這些事情的。”
文化龍恍然大悟,感情自己已經被人家當成了替罪羊了。他勃然大怒,指着王天華的鼻子痛斥道:“狗賊王天華,不是你貪污那麼多軍餉,剋扣那麼多軍糧,老子的隴州能這麼快就被打下來嗎!事到如今,你還想嫁禍到我的頭上!”
王天華哈哈大笑,“隴州城失守,這麼大的事情,你以爲回到京師就能隨隨便便那麼算了嗎?那些給事中一定會想盡辦法彈劾的,所以說,一定要有一個人出來頂罪。”他湊到了文化龍的耳邊,“我自然是不可能去的,那就只剩下你這位隴州知府,纔是最合適的人選!”
“哼!”文化龍冷哼一聲,“你會告狀,難道我不會嗎?到了京師,我自然上奏摺給皇上,陳說你的罪行!你自己貪污軍餉,假意拿一些錢財出來替我們這些官員修繕府邸,其實就是想拉我們下水!”
“告我就相當於告魏公公”王天華笑了笑,“只怕你沒命活那麼長時間了!”
“什麼?”文化龍睥睨四方,“我是朝廷四品官員,我看誰敢動手殺我!殺害朝廷命官,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我敢!”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喝,文化龍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只見那個領頭的千戶已經緩緩地拔出了腰間的寶刀!
“你敢!”文化龍久居上位,也不是等閒之輩,面對這個場景倒不慌亂。他用手指着面前這位持刀千戶,“你也是軍中一員,你自己說一說,我文化龍何曾拿過你們一絲一毫的軍餉。我坐鎮隴州這麼多年,除了王天華送給我的那座府邸外,我可曾拿過隴州百姓一針一線?”
“自然不是文大人拿的”那千戶冷笑道,“我也知道,文大人也是一個有理想的好官,只不過骨頭比較軟,不敢得罪魏公公,於是也就放任王天華大人胡作非爲。”
“滿朝文武,又有幾人敢得罪魏公公呢?”文化龍長嘆一聲,“既然你知道不是本大人乾的,就帶我到京師,面見聖上!”
那千戶哈哈大笑,“文大人都不敢得罪魏公公,我又怎麼敢呢?魏公公走之前交代我要辦好這隴州城中的事情,只好借文大人的腦袋,替閹黨消除禍患了!”
“你究竟是誰!”文化龍看着面前這個冷若冰霜的男子,“你不是神武營的千戶。”
“這你就不知道了,文大人”王天華淡淡地看着他,“魏公公足不出戶,卻能掌管四方天下,怎能沒有一點手段?你以爲我只是一個人來上任的嗎,我負責替魏公公斂財,自然還要有人來消除痕跡。”
他指着那個千戶,微微笑了笑,“隆重介紹一下,東廠檢校使,吳安大人,這後面都是東廠的兄弟。”
文化龍擡頭看去,只見那千戶緩緩地脫下了外面的那件破布衣衫,顯露出裡面赤紅色的官袍,腰間掛着的牌子上赫然寫着東廠兩個字!
紅鬼催財,鐵牌索命!這是民間對東廠的俗稱,東廠之人總是穿着紅色的官袍,拿着鐵牌,遇到他們的人不是丟財,就是喪命,這纔有這句民諺流傳出來。
“文大人,恕罪了”吳安冷笑一聲,“這事確實是怪王天華大人,但是王大人是我們閹黨的骨幹,也是我們東廠的朋友,沒奈何,只能夠怪罪於大人了。”
文化龍見狀,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了,反而哈哈大笑,“也罷了,我們這些科考出身的進士,本來就是你們這些閹黨的替罪羊。算我自己愚鈍,還以爲你王天華能念在同僚之情上出手相助。”
“不過,一切都是我文化龍的責任,還請留我宗族一條活路”文化龍懇求道,他素來知道東廠的手段,凡事要麼不做,要做便是做絕!
“斬草不除根,怎能讓人安心啊?”吳安冷冷地看着文化龍,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的兒子文苑,已經收到朝廷的調文,正在往這邊趕了,在路上我們會利索地處理掉他,不會給他太多的痛苦。”
“你!”文化龍怒氣沖天,“閹黨把持朝政這麼多年,連人命都已經不放在眼裡了嗎?”他抽出身上的腰刀,猛地向王天華砍去。
突然,他的身形停滯在半路,重重地摔倒在地。吳安的刀已經先他一步,刺進了他的胸膛之中。
吳安擦了擦刀上的血,試了試他的鼻息,確認他已經死了,這才冷笑一聲,帶着王天華和東廠的人員消失在巷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