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找房子
辛恬扳過她的身體,剛問了句“你怎麼了”,她一把推開她衝到牀上一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把自己蒙了個嚴嚴實實。這是她一貫的動作。她不像辛恬,哭的時候想怎麼哭就怎麼哭,她只會一個人悄悄地流淚,若誰要去安慰什麼的,她就拿被子把自己蒙起來。
以前林蕊還不覺着怎麼的,自從知道她有可能活不過三十歲的私密後,明白其實她太敏感太孤獨,對人世太恐懼。
辛恬過去把衣依的被子掀開,把她抱在懷裡哄着說:“哭什麼呀,不就是想回家嗎?林姐已經答應展醫生了,過幾天找個合適的房子就把你接回家。”
“不是因爲這個!”衣依突然喊了一聲,淚水從眼裡嘩嘩直往外淌。辛恬替她抹着淚說:“不是因爲這個,那因爲什麼?你不想回家了?”
“我當然想了。可你們不該騙我。在這兒住一天得花那麼多的錢,都不告訴我,住得起嗎?你們哪來那麼多的錢,搶啊,偷啊!”衣依發泄地用雙拳砸着自己的小腦袋。
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林蕊說:“咱們不偷也不搶,可以去賺哪!”
衣依傷心地哽塞着說:“怎麼賺?到哪裡去賺?我進來已經是第十六天了,一天一千多得兩萬哪,我的一條命有這麼金貴嗎?”
林蕊說:“怎麼不金貴?我們的衣依在我們這羣裡最金貴了,長得最漂亮,又嬌嬌小小的惹人愛……”
從她手裡掙脫出來,衣依幾乎是吼道:“再金貴,最多也就十年活,你們能管我十年嗎?十年得多少錢堆?”
辛恬和伊倍乍聞之下不由面面相覷,她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你在胡說些什麼?誰說你只有十年活了?是不是展醫生說的,我找他去。”
衣依神色慼慼地說:“我以爲林姐已經跟你們說了。是真的,我們衣姓這個家族的人從沒活過三十的,沒一個……”
聽了她這話,伊倍的目光驟然一凜。
衣依哭着繼續說:“爲什麼展醫生和駟教授都說查不出我的病原?根子就在這兒。這是一種家族遺傳病。所以,林姐,恬恬姐,伊倍哥,求求你們了,別在我身上花冤枉錢了。我要回去,能在你們身邊多呆些日子就呆多少日子,跟你們在一塊兒,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幸福,好嗎?如果你們不答應,三天內,你們只能看到我的屍體了,信不信?”
辛恬生怕她這會兒就死去的緊緊抱住了她,連聲說:“我信,我們都信。我們不是來接你了嗎?你千萬別做出傻事來!”
把頭扭到一邊,林蕊悄悄擦去眼角的淚。衣依把她的身體扳過來,盯着她的眼睛問:“林姐,我可是說得到做得到。你說吧,什麼時候接我出院?”
林蕊看着她嘆出一口氣說:“你呀,就是不讓我省心。我已經跟展醫生和駟醫生談過了,找一個風景優美空氣清新的地方,把你放進去,一定能讓你活過三十歲,你信不信?”
衣依大力地搖着頭說:“那得多少錢哪?不成,就回我們原來的屋,一直住着不挺好的嗎?”
林蕊問:“那我問你,你想不想活過三十歲?”
遲疑了一會兒,衣依低聲說:“誰不想活長些,我還想長生不老呢。”
林蕊說:“住這樣一個地方,是因爲你的病情需要。你不是特會算嗎?怎麼着也比這兒要省好多好多錢呢。”
衣依突然沉默下來。三人以爲她猶豫不決,豈知她原來真在算呢。
“要住進這樣一套房子裡,月租肯定少不過三千,七七八八下來,少不得五六千。”
辛恬問她怎麼算的。她一開口說了句再傻不過的話。“我可以不穿衣服吧……”聽着的三人禁不住同時“撲哧”一聲都樂了。
“笑啥呀?我的意思是說林姐時不時要添些演出服,還有化妝品不能用大路貨吧,還不能讓我吃得太差……”衣依掰着一根根手指計算着說着。
打了下她的手,林蕊糗她道:“美的你,就拿菜場的扒堆菜餵你,像餵豬一樣喂得肥肥胖胖的,過年好殺了吃。”
捧了她的臉,辛恬挺認真地對她說:“這些都不該你管的,有我們這多人還養不起你呀。告訴你個好事兒,我寫了一首歌,昨晚在酒吧裡第一回唱,那反應,比之當年的貓王也不爲過……”
伊倍糗她說:“使勁吹,真不怕把天吹個洞出來。”
辛恬不屑地衝他緶緶手說:“總之反響挺不錯的。如果傳唱開來,不說指望它發大財吧,至少在這個圈裡身價往上要躥幾等。還少了養你的那幾個錢?”
說着故作輕佻地摸了摸衣依的小臉。
衣依信了說:“真的?那你現在唱給我聽聽。”
林蕊說:“高興了吧,可這是醫院哦,哪天回家再唱。”
衣依不依地說:“就現在嘛,小聲點兒唱就是了。”
辛恬立馬興奮了,裝模作樣地輕咳了聲低聲唱了起來:美麗漂亮的女郎,你來自何方,水水的眼睛媚媚的臉龐,謀殺了少年的目光。
喜得衣依直拍巴掌,連聲問:“恬姐,真的是你編的嗎?就你自己?”
飛她一個媚眼,辛恬接下去唱第二段。沒曾想,林蕊和伊倍竟也跟着哼了起來。到唱第四段時,衣依雖唱不出詞,但也能跟着哼曲子了。
餘音裊繞中,衣依抱着辛恬的臉兩邊輪着直啃,嘴裡哇啦哇啦直叫:“恬姐姐,你哪是太有才,簡直是超有才了!”
既然醫院方面認爲衣依住到一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對她的病情或許有好處,衣依也吵着要出院,那就找這麼個地方吧。前些日子林蕊曾在網上查詢過,這次就下點功夫到實地去看看。
中北市自然環境最好的湖泊要數西郊的西荷湖,但距離林蕊和辛恬他們生活工作的區域太遠。次之的是落雁湖,兩者間乘車路程四十分鐘。
這天上午9時,林蕊乘上了去落雁湖的車。半小時後,車子已駛進落雁湖區域內。司機關了空調,讓乘客打開車窗,說是體驗一下真正的自然風。
果然,車窗打開後,一股股自然清新的微風徐徐拂面而來,令人頓覺神清氣爽。臨近落雁湖時,一座座造型別致的單體或聯體式別墅於青山秀水間映入眼簾時,引來車上乘客一片讚歎羨慕聲。居住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只怕比常人要多活上好幾年。
別墅區安保措施相當的嚴密,不僅要填寫會客單,保安還要與業主通過電話予以確認後,方得放行。林蕊是在網上查詢到一個老住戶,確定有一套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房屋出租方有此行的,昨晚已通過電話。
當林蕊報上這人的姓名和電話,保安打了電話過去,卻要那人到門口來把人接進去。因爲前面有幾撥人是直接進去的,林蕊隱約覺出哪兒不妙,問保安爲何有此區別。保安極不耐煩地讓她就地等着,還扔下一句“廢什麼話。”
來人姓許,是名年約六十的男子。保安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對林蕊歪了歪頭,意思是可以進去了。
林蕊跟在許姓男子的後面向裡走去,問他保安爲何持這種態度。許老師(曾是老師,現退休在家)憤懣地說:“他們想要我這塊地,我一直沒答應,物業的人就生着法子刁難你。”
許老師的房子坐落在落雁湖區唯一的一座叫作太子崗的小山中段的山腳下,座北朝南,背依蔥鬱的山林,面向波光粼粼的一爿湖水,清幽幽的風爽然拂身,仿如世外桃源。其相鄰的兩旁已建起多幢各式各樣歐美風格的別墅,這幢二層老房屋裹在其間,老舊之滄桑格格不入尤顯突兀。
青磚琉璃瓦,雕花木門木窗,上下兩層迴廊環圍着一個在現代都市早已絕種的天井,令林蕊身臨其境恍如隔世。許老師介紹道,房產是他曾任本市解放後第一任公安局長的祖父的,七十年代去世。他的父親隨後去了海外,這房子就一直由他住着,但房產證上的名字還是父親的。十年前,就不斷有人要來買這塊地,是他父親想到終有一日落葉歸根一直沒有答應。物業幾番上門動員,終未得逞,遂有意多方爲難。
許老師在市內有房住,隔三岔五回來打掃打掃。
“這幢老房子,也算是老別墅了,經住不經空,所以我纔在網上發了貼子,希望有人搬進來.經常能幫忙打掃打掃。如今這樣的老別墅已經很稀有了,能長久地保存下去,也算於社會功德一件呢。”許老師如是說。
“您想還是想得挺周到的,可是房租您還是要得挺高的。”林蕊說着,發現有好幾塊窗玻璃是破的。
許老師立刻解釋說:“有時忘了關窗戶,讓風颳的,住進人後自然會配上。”
樓下樓上轉完了,回到樓下,林蕊讓許老師把先前定下的三千五百元的月租砍下一千。
“我可以保證您的這幢房子從此一粒灰都不落下。”她說。
許老師說她下手太狠了,這樣的一幢屋放在這樣的環境裡,已經算是揀了個大便宜了。
相持之下,林蕊放下一句話,讓許老師考慮好了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