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確認,去的報數。”
1,2,3,4,5。
換了種說法之後,大家也不再嬉笑打鬧,在場的五位羣員每個人都在鍵盤上敲下了數字。
儘管陳豎明天有集團派下來的稿子要看,林果有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麥戈登要去機場接遠方的親戚,謝晚明天有課,周助接的外包稿件到了截止日期。
但是去複賽的現場蒐集信息,對他們來說也很重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假如李帶因此更瞭解對手一些,他在決賽上的勝算就更大一些。
既是如此,說什麼也有必要前往。
大家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而另一邊,李帶在家裡也在思考要不要去的時候,接到了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電話是褚修堯老師打過來的,他的聲音因爲急促,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只說是有個壞消息。
李帶連忙問褚老師這段時間身體如何。褚修堯道,沒什麼大礙,還是需要靜養。李帶回答說,即使如此,那對於我而言就不存在什麼壞消息了。
褚老師笑了。接着兩人就近況交流了一會,主要是李帶在說,褚老師在聽。
聽到李帶創辦的雜誌《破壁》相當成功,又奪得了壞蛋文學的三項大獎,褚老師心情越發愉悅,說出他所知道的壞消息的時候,也沒有剛纔那麼心焦了。
原來他說的是關於新聲杯的複賽的消息。
褚老師問李帶還記不記得當時章守白先生給他的決賽通行證。
李帶把玩着銀白色的卡片說,記得,現在就在他手裡。
褚老師說,由於這個證之前很少出現,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具體的用法。
大賽組委會規定,如有選手需要使用決賽通行證,應在規定時間內,將有關材料提交進行審覈,但最晚審覈時間不超過預賽結束後,初賽開始前。若該選手已經晉級至初賽乃至複賽,則通行證自動對該選手該年度的比賽失效。
也就是說,李帶今年已經通過了前兩輪的比賽,符合後一種情況的規定,是無法使用決賽通行證,繞過複賽直通決賽的。要想在新聲杯上取得成績,明天必須獲勝,成功晉級。
褚老師有些擔憂,也有些自責。
他認爲這是因爲自己沒有提前瞭解情況,及時告知李帶,這才導致李帶在比賽開始前一天晚上聽到這個消息,打亂計劃,缺乏準備,難免有很大壓力,怕是要影響明天的發揮。
李帶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柔和,但是每個字都透過聽筒,清晰傳到褚修堯的耳廓裡。
他說,在預賽的時候,校方和班主任老師阻止學生參賽,我是用撿來的報名表投稿,連續投了很多篇,後來纔有機會進入初賽;
在初賽考試的現場,褚老師您突然倒下送去醫院,我們幾個學生在比賽現場心急如焚,但還是順利完成作品,提前交卷晉級複賽;
現在複賽雖說出了點小麻煩,但是,相較前幾次的意外狀況而言,可以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次了。至少我是在賽前得知這個消息,而不是在比賽當中甚至之後。
至於準備是否周全這件事嘛。我想先跟褚老師講講,在後來這段創辦雜誌的的這段時間,我遇到的很多優秀創作者。
李帶突然岔開話題,舒展的眉頭微微皺起,看着窗外的夜空開始了回憶。
有的作者,出生在深受文學挫敗的家庭,明明有着極高的天賦,卻成爲被放逐的天才;
有的作者,寫作上的資質平平,頭破血流,也要撞破南牆找出一片新天地;
有的作者,曾經因爲摯友的背叛而放棄寫作,在跟寫作最密切相關的行業浪蕩了好多年。
世間的作者還有很多很多,但無論天賦、無論才能、無論性別、無論年齡、無論資歷、無論地位,無論是所謂的天才、庸才、人才、廢材、蠢材中的哪種,他們身上有個共同的特性,就是在寫,一直在寫,在手中寫,在腦中寫,在心中寫,永無止息。如果你認爲自己是作者,那麼拿起筆就好了,如果你拿起了筆,就再也不要放下。如果你寫作,你就是作者,如果你不寫作,你就不是作者,作者沒有過去式和未來式,只有現在進行時。
所以準備,那裡談得上什麼準備。就像人類不用準備心跳就已經保持信條,就像人類不用準備脈搏就已經保持脈搏,就像人類不用準備呼吸就已經保持呼吸。
李帶說,這不是您告訴我的道理嗎?
褚老師聽完沉默許久,然後開心地笑了。他笑得很爽朗,像是笑出了鬱結已久的塊壘。
他沒有說放心,也沒有說祝願,他只是說,去吧去吧。就掛斷了電話。
翌日。
江城大學依山傍湖,早春風光很好,在半山處有個相當開闊的下沉式空間,通常大型活動就會在此舉行,這次的新聲杯複賽也不例外。全國各個學校入圍複賽的學生們——事實上這個說法不夠準確,因爲除了高中組,還有大學組和三十歲以下的社會組——共計百餘名選手,會在這裡進行復賽,並選拔出二至四名選手最終進入決賽。
其實每年決賽參賽者的人數固定是四個人,從這之中最終產生冠亞季殿軍。但之所以每年晉級決賽的名額不同,是因爲有決賽通行證這個機制的存在。如果有選手使用通行證進入決賽,複賽中就會扣除掉相應的可晉級名額。有一張通行證扣一個,有兩張扣兩個。
當然,複賽要是完全沒人晉級也沒意義了。所以組委會另有規定,同一年通過通行證直接進入決賽的作者不得超過兩位。換言之,從一百位複賽選手中最終晉級的選手,至少有兩個。但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由於新聲杯時至今日總共也就辦過三十年,發出去的通行證加起來也就是二十九張,其中還包括遺失、拒收、銷燬了十餘張,暫未轉贈出去的近十張,轉增出去尚未使用的若干張。總之,自本規則創立後,也就只有三五場決賽出現過這樣的開掛選手。
既然不屬於常規操作,通常不必納入參賽者的考慮範圍。
所以,當在複賽現場,主考官章守白宣佈今年入圍決賽的名額只有兩位的時候。
儘管臺下這些都算是同齡人之中胸有丘壑的早慧寫作者,在訝異之餘,也不免發出一片悲嘆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