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喬北直奔老街派出所,他第一個想到要找的人是任志國。
不是因爲任志國有錢,而是喬北心裡遠近親疏的排位,任志國是在第一位的,借錢不借錢再說,找個人聊聊也好。雖然劉建軍更好說話,但喬北決定將劉建軍放在最後一個,實在沒有辦法了,再去找劉建軍,那是他最後一道屏障。
和往常一樣,喬北自顧溜進任志國辦公室。見着任志國正伏案看宗卷,也不打擾,老實坐在任志國的對面,十分的安靜。
這讓任志國很是奇怪,擡頭盯着喬北看了許久,笑道:“又是誰的事兒?”
“沒事,任叔,你忙你的,我就是路過,順便過來看看你。”喬北迴答的很隨意,彷彿真是順路一樣。
“說事,我很忙!”任志國抖了抖手中的宗卷。
“任叔……”喬北撓撓腦袋,這種事情,的確不好開口。
“犯的事很大?”任志國問道。
喬北搖搖頭,連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想了半天,又決定不說。和一個派出所所長借五百萬,這簡直就是扯淡。換作是誰,都會一棍子給趕出來。
“死罪?”任志國皺眉。
“任叔,你想哪去了?”喬北笑笑,叫道:“怎麼我在你的印象當中形象這麼差麼?不是打架鬥毆,就是殺人放火?我都新城的總經理了,掌握着古城果蔬行業的半邊天呢。”
“那你這付陰陽怪氣的模樣幹什麼?你不好好的去賣你的菜,跑我這兒幹什麼?我除了有權力讓所裡食堂買你的菜,還能有客戶給你麼?”任志國聽到喬北沒有犯事,心裡略寬,語氣也和藹了許多。
“任叔,我遇到了一點坎,心裡想不通,想找你鬧鬧磕。”喬北是真心的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心裡的難處,和下面的兄弟講,除了反訴苦,沒有一個人能解決問題,連安慰的話都沒有一句。
“行,你說。”
任志國收起宗卷,很難得喬北在遇到坎的時候會想到自己,這讓任志國有一種被信任的感覺,身爲長輩,聽聽年輕人的苦衷,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是這樣的……”喬北蔫搭着腦袋又把事兒說了一遍,這回再沒有那種演講的激情,同樣的事情說過三遍,就沒有任何味道了。更何況還是這麼糟心的事兒。
任志國一直聽完,待喬北撐着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才笑道:“生意場上的事情我不懂,不過,我覺得你的這個想法很好,也很切合實際,現在大家都在關注三農問題,你這個想法要實施了,會在古城掀起很大的風浪。”
“可問題是我現在沒錢啊!”喬北歪着腦袋貼在桌面了看着任志國,皺眉道:“任叔,你知道我的,父母都不在,李叔也走了,我在古城哪還有什麼親戚?唯獨任叔你一個熟人,還是一個窮警察……任叔,我不是打擊你,李叔每個月領多少工資我是知道的,五百萬,那得幾輩子不吃不喝才能攢夠。”
“那你來找我幹嘛?”任志國呵呵一笑。
“我就是心裡堵得慌,不知道去哪裡想辦法,就到你這兒來坐坐,倒倒苦水。”喬北說的是事實,他是真的不知道從哪裡入手。五百萬,不是一個少數目,問誰借,那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呵呵~小模樣還挺憋屈。”看見喬北的衰樣,任志國樂了。
“任叔,這不是憋屈,這是要憋死了。”喬北伸手拿過任志國的茶杯,咕嚕灌一通,肚子裡一陣冰涼,皺眉叫道:“叔,你茶也不換水啊?都涼了?”
“我故意涼着的,你倒好,一氣給老子幹光了。趕緊的給我續上。”任志國一罵,喬北懶洋洋的起身去灌滿了茶杯,又扒在桌上,對任志國叫道:“任叔你說我這從哪裡着手好呢?可以去銀行貸款嗎?”
“你拿什麼貸?”任志國橫了喬北一眼。
“用我家房子,還有李叔的房子,兩套房加在一起,能貸多少算多少唄?再加上我爸媽和李叔的撫卹金,攏攏湊湊,一百萬該有了。”
喬北掰着指頭自顧算着,任志國大樂,罵道:“你那三間磚房,能抵十萬塊錢麼?還有老李的房子,人家沒有家人?你憑什麼作主給人家拿去抵押貸款?”
“李叔有家人嗎?我怎麼不知道?”喬北猛地擡頭。
“呵呵~當然有,老李又不是古城本地人,他家裡在S市,具體有什麼親人我就不知道了,這房子是他來古城之後你爸逼着他買的,不然的話,老李存不住錢。”
“這樣……”喬北迴歸平靜,李國華的房子,喬北本身就沒指望,只是想着實在沒辦法再拿房子去抵押一下而矣,過了再拿回來。尤其是現在困境之中,自己的問題還沒解決,哪有心情去管李國華的家人?
見喬北死魚一樣扒在桌上,任志國微微一笑,問道:“孟廣漢那裡你去過沒?”
“之前就跟他說過,不過,他也是讓我拜魏叔爲師,我就搞不懂了,這跟拜師有毛關係?他就是找理由拒絕我罷了。”喬北搖頭。
“小北,我聽你這麼一說,這個魏總看來有點門道哈。”任志國似乎不經意的問起。
“有門道又怎麼樣?拜個師,還要我隔資一千萬!一千萬咧!任叔,這得把我剁開去賣幾萬回了。”喬北擡擡眼皮應道。
“要不,我幫你問問,看有沒有人願意投資你這個計劃?”
任志國話一出,喬北直接搖頭,一口回絕:“任叔,我來找你只是因爲沒地兒去,我可不想讓你沾上經濟作風問題,這個我懂。”
“懂點事了。”任志國點點頭。
“行了,任叔,你忙你的吧,我也不打擾你了,我得趕緊去想辦法,特麼口誇大了一些,我自己說要三天籌集五百萬,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路啊!”
喬北衝任志國揮揮手,也不理會身後的任志國看自己的眼神,一搖三晃的出門,還不忙給任志國帶上門。
這個小崽子,是真的在幹大事了!任志國微微一笑,想了想,掏出電話撥出:“老盧,我任志國。”
“任所,怎麼了?”老盧很驚訝,他沒想到任志國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剛小北來找我,有這麼一個事,你估且聽聽……”任志國將喬北給自己說的情況和老盧簡潔的敘述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吟良久,任志國才聽到迴音:“這事兒昨晚我們家偉偉也跟我提過,沒想到你也關注呢?”
任志國爽朗一笑:“這幫孩子不容易麼?尤其是小北,父母都犧牲了,老李也走了,這古城沒半個親人。我一窮警察,也幫不上什麼忙,想來想去,也只有你這兒能夠支持一下。聽小北的意思,是錢只要在帳上三天,就可以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你在這方面經驗足,你給他們出點主意唄?”
整個過程,任志國沒提一句借錢的事情,但句句緊扣錢的問題。他知道老盧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事實上,任志國一提,老盧就明白了。昨天晚上盧偉偉帶着孟瑤回來,兩個人還在家裡住上了,給老盧的信號很簡單:我成家了,創事業,你不得支持麼?
他只是沒想到,這邊任志國也會爲喬北說話。
“行,這事我惦量一下,行不行的,你任所開了口,我不得支持麼?再說了,偉偉也跟着小北一塊呢,這怎麼說,也有我家偉偉的一份不是麼?”老盧人精,話說的圓滿。
“呵呵~我也是忽然想到你麼?這除了你別人也不夠份不是?”任志國笑道。
“任所,你這罵我呢?”
“呵呵……”
……
來去幾句話,任志國點到爲止,老盧聽得磁實。
掛了老盧的電話,任志國又給孟廣漢撥過去,也是點到爲止,說這幫孩子不容易什麼的,在孟廣漢這裡,任志國一句錢的話兒都沒提,僅僅是過問一下而矣,但孟廣漢自然也心裡明白。
打了這兩個電話,任志國看着手機,還待要撥號,想了想,將手機放在桌上。事不關己,如果去求,那勢必會沾到自己身上來,如果到時候別人有案子來求自己,是不是也要還一個人情呢?
當然是,任志國不會給自己剖開這個口子。有老盧和孟廣漢兩個人,哪怕不出錢,份量都已經夠了。
……
喬北迴到了老街菜市場,這個地方他已經快一個月沒過來了。仍然是亂轟轟髒兮兮的,可喬北卻覺得十分親切。
陸一圓撐着下頜在檔口打磕睡,喬北走過去,猛地將陸一圓的後一撥,‘鐺’的一聲,陸一圓整個腦袋栽在石板上的蔬菜上,心裡一怒,開口就罵:“特麼誰啊……小北,你怎麼來了?”
喬北惡作劇得逞,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石板上,衝陸一圓笑道:“怎麼樣?圓圓,現在出師沒有?”
“還行!”朱明明走後,陸一圓獨擋一面,檔口管理的井然有序,蔬菜的擺放都一清二楚,乾淨利索。
“不錯,回頭我讓偉偉給你加工資。”喬北環視一週,很滿意。
“偉哥已經給我加過一次了,我現在一個月三千。”陸一圓憨笑着迴應喬北,臉上帶了一絲靦腆。
“不驕不躁,不錯不錯,繼續努力,我眼裡看着你呢。”喬北點頭,又往劉建軍檔口過去。去任志國那裡倒了一通苦水,他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去了,只得來到劉建軍這裡。
“我知道,身爲組織一員,時刻想着爲組織着想唄?”身後陸一圓呵呵樂着。
“圓圓,你少跟明明學,盡學壞!”喬北扭頭拋下一句,人已經到了劉建軍檔口,見他正在剖鴨子,也不說話,自個蹲在一旁圍觀。
“喬地主?你不老總麼?怎麼着,微服私訪來了?”劉建軍嘴裡叼着一支菸,一邊清理內臟,一邊衝喬北笑道。
“唉……老總?什麼是老總?就是從裡到外都被別人擠腫了,這纔是真正的老總,軍哥,我都快破產了,你別來擠兌我,回頭我拿你刀抹脖子,你這還是一個兇案現場……”
和劉建軍在一起,喬北總是無拘無束,很舒服。
“缺錢了?”劉建軍扭頭。
“缺大錢,你這裡一腔口水,救不了火。”在路上,喬北已然將所有的事情捋了一遍,縱是問劉建軍借錢,那又能借多少?二十萬?五十萬?人家還是娶媳婦,怎麼可能?是以喬北到菜市場之前就打消了問劉建軍借錢的念頭。
“你京鼎不是賺大發了麼?”劉建軍笑問。
“新城的事兒。”喬北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劉建軍旁邊,又將一肚子苦水倒了一遍,說到後面,盡是唉聲嘆氣,要死要活的樣子。
“你新城就是入貨的問題唄?爲什麼要去建一個倉庫?找人調貨進來不就成了?”劉建軍不解地問道。
喬北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喃道:“軍哥,我要能調貨,早調了,可問題是我現在蔬菜可以解決,但水果無法入貨啊。”
“你找找大富唄?他不是水果生意做得蠻好麼?”
“大富?哪個大富?”喬北睜開眼睛,這個名字似乎很熟悉,但總是在後腦勺盤旋,總是下不來。
“馬大富啊!上次你檔口開張的時候,不是請他過來吃過飯麼?後來還和管理處的汪冬生打一架的那個?”劉建軍提醒喬北。
“對哈!”喬北腦子裡頓時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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