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昏濁,死亡的陰影籠罩着這一片土地。
鮮卑和匈奴的馬快,刀快,衝擊的旋風,讓朔方軍望風披靡。
聯軍已經連勝兩陣了。
遼闊無邊的草地,濡染了英雄的血,年輕兒郎的血。他們的鮮血灑在這裡,回不去千里鄉關,只能來世夢中相見了。
呂布手執長矛站在這裡,他可以感覺到腳下,就踩着那些已凝成紫色的鮮血。在已經廝殺過的地方,還要繼續廝殺,這確實是殘酷的。
危險時時存在!現在呂布所面對着的,是他並不陌生的遼闊的原野,儘管暮春草長,但控不住北地風沙不時來襲。尤其是在酣戰之時,也許那撲進眼簾的沙鑠,就會切斷視線,讓死亡的黑幕就此降臨。
一粒沙的危險也許是罕見的,但是步兵避不開馬蹄的踐踏而死,在戰場上卻是常見的。原野上成千上萬的馬隊,其動物兇猛,賽過無邊撲來的風沙。
呂布站在步兵隊伍的中心前面,不遠處看得到那個莫採,就是從幷州一起來徙邊的。左耀已經見不到了,他死了。呂布擔心莫採遲早也逃脫不了這種命運。
由於徙邊的特殊身份,他們每次在戰陣上,總是被安排在一個善於去死的位置上。儘管呂布在軍中已經略有聲名,今非昔比,但是此次是由郡守作全盤部署,竇通也不好自作主張。
其實在馬戰爲主的戰爭中,步戰的軍士都是與死離得最近的。
但是無論如何,呂布不能死!他不能倒下!報仇的信念讓他顯得異常的堅強。
他的前面是朔方軍隊的馬隊,他的眼睛被好多好多的馬屁股整得頭暈,而他必須提起精神,就在後頭不遠,就是伍長和什長,他們似乎不是來參戰,而是來監督軍士的。
呂布在兩軍對壘的陣前,顯得有些寒傖,他幾乎一無所有,沒有馬,沒有前後護背護心鏡,甚至沒有像樣的
一副盔甲,他只是一名無名步卒,像一粒無足輕重的塵沙,融入那一片大沙漠。當匈奴的馬隊整個直撲過來的時候,他能去哪裡?他能擋得住誰?
更何況他看不清楚匈奴人和鮮卑人的馬隊,而只能憑心去感覺他們的馬隊。他能夠看到的就是自家的馬屁股,然後就是眼前撲來的滿眼的風沙。
如果僅僅有勇,也是難逃此劫的。
當然,今天,這裡,還有許多犧牲者要死去。所有的人,就是大漠無邊風沙裡頭的一撮沙子罷了。
但是呂布卻懷着必勝的決心。他不能成了一粒沉默的沙子,他是金子,是要振震發出金石之聲的!他是呂良的兒子,還要活下來報仇呢。眼前是國恨,但他也有家仇呀!在無言的鐵似的沉默中,他的情緒在胸中如風鼓盪。
他手上有長矛,腰上有玄鐵劍,肩上還揹着弓,這是他取勝的三件武器。他的所有家當都在這裡了。
但是他的矛和弓卻不能讓自己用得順手,那不是適合於自己的。這矛太短,杆是良木所制,雖說有一定韌性,但是放在手上實在是太輕了。殺傷力也不大,耍起來就如花槍。這弓他拉起來都要小心,因爲每次只要稍一用力,只怕就要被拽成兩段。所以也只有玄鐵劍,他還用得慣。
可喜朔方的旌旗,斗大的周字,郡守周睢的旗號還在。但是周字旗號之外,已經沒有了許字和伍字的旗號了。許勝將軍和他的部將伍彪已經戰死。雖說已經換了其他將軍,其中就有百夫長竇通,到陣前陪伴周太守,但是匆忙間旗幟還未樹起。
於是旌旗亮處,盡是清一色的斗大的周字。
朔方現在是孤軍作戰,不過,苦撐不久就會有轉機。朝廷已命令北地一帶部隊增援。如果情報屬實,今日不久他們就會趕到。
這無疑是振奮人心的。只是就不知能不能撐持到最後。
現在朔方郡
守周睢騎着高頭大馬在陣前,右邊是朔方名將盛統,本來是由他殿後的,但事急,周睢就讓他到前鋒。這位盛統將軍騎一匹高大的棗紅馬,手執一杆鏨金槍,卻也威風凜凜。他的身後,則是百夫長竇通了。
今日的竇將軍卻也威風,比平日裡那不知長了幾分精神,尤其是手中那一雙剛打造不久的新錘,在日光下放着鐵的光芒。
此時對方陣前,那穩穩坐在大宛馬上的那位面色蠟黃蠟黃的將軍可是了不得的,此人正是慕容信。手上一條丈八槊,據說從未有過對手。前面兩仗,光對陣出戰時的迎敵,就已經摺了朔方十餘名戰將。他們都是死在這位慕容信的丈八槊下。
據說這慕容信曾經被稱爲百勝將軍,所以他的丈八槊,也稱爲百勝槊。
眼下,在已經有了先前的那麼多的榮耀之後,他又一次出馬到陣前了。
此刻他的眼睛所看到的,認爲全是廢物,陽光照耀着的下面,好像只有他纔是真正的軍人!
他的百勝槊在等待。
而這些是呂布所不能看到的。他的視線,被一大羣的馬屁股擋住了。
但他知道這些馬屁股是最不能信的,一旦對方衝鋒過來,這些馬屁股之林猝然就會不見了,而這時你看到的那就是馬腿之林了,你會發現這裡集中了天底下最多的也最優秀的馬,它們全都向你撲過來,你想跑,但是你沒有馬?那怎麼辦呢?
就跑着跑着跑不動,然後讓奔過來的萬馬踩着你的身子前進。
既然如此,那呂布就危險了!那麼前面兩陣,他又是如何擺脫這種危險的呢?
要迅速擺脫這種危險,那就是奪馬,殺將!不是忙於逃跑,而是尋機撲向馬隊,就死而求生!只要奪得馬,上了馬,就算逃跑,也有了更多勝算。呂布已經成功了兩次了。
那麼這一回,他還能奪馬殺將而勝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