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名將盛統陣亡的消息,讓整個朔方城就像凍僵了似地,不再有動靜。
宇文秦連斬數將,又因爲昨日大勝而歸,未免驕氣十足,視漢軍如草芥,趾高氣揚,言語漸漸不堪了。諸將雖還有難平之怒,卻沒有願意出而死戰者,而且周睢作爲盟主,也認爲敵軍氣焰方盛,待其衰時再擊,主張暫時按兵不動。
又片刻,突有衛士上階報說有人請戰。
原來宇文秦搦戰,言語不堪,卻怒了一人,憤而不顧,出列欲進軍帳請戰。衛士阻攔不住,故此呈報。
周睢大喜,放眼四顧,與諸將說:“此人請戰,必有勝算!請他上來!”
丁原和各郡守也頗以爲然。
卻見一人昂然走上庭階,身高九尺有餘,但盔甲不整,乃尋常軍士打扮。衆將愕然,只有丁原覺得眼前一亮。他越看越覺得此人,就是那日初到朔方時見到的那位勇士。
這身影好像有點熟悉,此時不僅是丁原,就連周睢也有印象。但周睢既想不到那日槊下救竇通,射傷慕容信的正是此人,也想不到他便是幷州盧從事吩咐要好生嚴整的那個呂布。
原來那日盧從事押送呂布等三人到朔方,郡守就吩咐手下差官,帶呂布他們到竇通所在的軍營,歸他所治。所以並沒有親眼見過呂布。
“請戰者何人?身居何職?”周睢當下有些迷惑地說道。
“在下呂布!由五原徙邊朔方,並無軍職!”呂布回答坦蕩。
這一說,周睢的腦子裡靈光一閃,盧從事臨行時的交代讓他想了起來。呂布!原來此人就是呂布!難怪如此狂妄!送死是可以,不過卻因爲你而折辱了我軍威名。卻是不可以。不如趁機折辱他一番,也算爲姐夫出這口惡氣。思量已定,突然喝道:“大膽呂布!帶罪徙邊之徒,竟然口出狂言,莫非是藐視我軍無人!來人哪!拿下重責四十軍棍!”
周睢這麼一喝,諸將當下都懵了,丁原也大吃了一驚。這怎麼回事啊?莫非這周睢太守心情不好,以致如此發瘋?無緣無故責打軍士,實在不該是他做的呀!
“周盟主且慢!”丁原連忙出而止住。他不稱周睢郡守,而稱周睢盟主,實在是有心讓周睢改變一下心情,目的則是保護眼前這位軍士。
就算他不是那個勇士,就憑今日請戰之雄心,我丁原也是要保護他的呀!
“丁都尉有何見教?”周睢說。
儘管周睢平日待人刻薄,不過對幷州騎都尉丁原卻不敢怠慢,也知他在這一帶頗有威名,自己將來又甚想調任到幷州一帶,所以說話還是甚爲客氣。
“此人雖屈居其下,但志氣高揚,非常人可比。所謂技高膽大,不如先讓他出戰,或可克敵!若不勝,再行責罰不遲。”
“都尉以爲這呂布或有奇勇,身負奇技?在下眼拙,卻沒能看得出來。”周睢淡然道。
“不知諸君有沒有看出來?”周睢也是奸猾之輩,停頓一下,又拋出這句話,故意這麼緩和一點說話,以顯示出自己的公心。
這時西河郡守邢紀捋了一下長髯,馬上接着周睢的話說:“讓一位徙邊步卒上陣交戰,就怕招致敵軍笑我聯軍無人!還請三思!”
聽此言,丁原也馬上說道:“邢太守此言差矣,英雄不看出身!但看沙場真功夫,何以以此論短長?”
“丁都尉,若此人上場,武功低下,攻守無方,甚或臨場驚咋逃跑,亂我軍心,則將如何?”邢紀不肯讓步。
“此人丁某願爲做保!”
丁原說道,又顧周睢言道:“不知郡守盟主以爲如何?”
“莫非丁都尉以爲他有必勝把握?”周睢面有不豫之色。
觀此情勢,丁原不得已起而到呂布身旁,說:“壯士請戰,莫非是以爲能勝得宇文秦?”
這話呂布聽得清楚,壯士的稱呼,讓他心中一熱,在朔方,他最經常聽到的,便是人稱自己死囚。稍好些,則稱徙邊的。
雖說自從摔跤勝了竇通之後,情況有所改觀,但至今爲止,他還只聽到丁原這樣莊重認真地稱他壯士。
“呂布以爲有勝機!不過就算呂布不敵,寧戰死,決不受胡虜之辱。”呂布說。他感覺得到眼前此人的威武,丁建陽之名早讓他欽敬,他對丁原是僅次於董仲穎而神往的人物。因爲敬仰,所以他沒有完全擡頭認真看丁原,生怕自己行事失當無禮。
“呂布,你是帶罪徙邊到朔方的,所以你沒有良馬,沒有好的盔甲,只有最尋常的一位步兵軍士的裝備,你說,你能有勝機嗎?你現在
還願意出戰嗎?”
“稟明公,呂布願意出戰!”他對丁原,以明公相稱。
“那好——”丁原才說到這裡,卻被周睢止住了,“且慢,丁都尉!”
隨即說道:“呂布聽着,你勇氣可嘉,本當允你上陣,只恐不勝,反而讓胡人恥笑!”
“如若不勝,請斬我項上人頭!”呂布說。
這錚錚之音固然讓人痛快,但也讓人吃驚。丁原的心揪緊了。
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那周睢,當下就緊緊地抓住了這一點。“那好!軍中無戲言!——呂布,你願立下軍令狀嗎?你願意把剛纔說的寫進去嗎?”他說,說到這裡,突然有些得意。
“呂布願意!”呂布馬上答應,並無猶豫。
周睢點頭,目視丁原。
“呂壯士……”丁原突然覺得有點爲難了,他對呂布的實力也沒有絕對把握,所以覺得特別擔心,暗暗捏了一把汗。
紙筆已經備好了,周睢的嘴角微微一笑。呂布坦然過去執筆,他雖不擅書,但“倘若不勝,但憑軍法處置,絕無怨言”這十餘字,卻寫得力透紙背。
呂布磊落之氣蕩然。丁原不禁嘆道:“真勇士也!”
丁原壯其言行,便跟呂布說,可以騎他的馬出戰。正要叫部將去牽馬,呂布連忙阻止,說願以步戰勝之,都尉不必介懷。這讓丁原有了些疑惑。卻不知呂布真的是想步戰上陣呢。
因爲那宇文秦有坐騎雪豹。
不過丁原到底還是跟周睢強調了讓呂布換上新鐵衣的事,要求整其盔甲方可出戰。周睢說都尉不必介懷,某會善處此事的。
讓丁原意料不到的是,周睢好像對呂布變得客氣了,令手下挑一匹好馬,整備一副好盔甲,還有良弓和箭。等這些都完備,便說:“呂布聽令,請著盔甲,速速上馬殺敵!”
呂布謝了,換了盔甲,背弓執矛,正要上馬,丁原卻出列走到面前,喝道:“拿酒來!”
於是賜酒壯行。“壯士請飲此酒,以壯此行!”丁原說。
“謝都尉!”呂布飲酒致謝。
然後手執矛,肩背弓,策馬疾奔出城門。
丁原一顆心開始懸了起來,周睢和邢紀則目光相接。一時衆人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