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在竹屋傾酒一談就是近兩個時辰。跟公孫大夫請教醫術,特別是鍼灸之術,又跟陳宮談以國事,問當下之何去何從,當然也說了自己的情況,說自己的情況就不免帶出呂布的情況。
這才知道陳宮在棄離曹*之後,輾轉投奔了東郡,眼下隨心所欲,四海爲家,有如雲遊道人。不過就在昨日,陳宮突然決定了去投故友張邈,那張邈眼下正是陳留太守。
張援有心要引薦他往投呂布,趁着酒意說了不少呂布好話,向陳宮說了呂布非常之勇,及其特講情義。張援說自己的兄弟呂布,單純得就像一張紙,要求陳宮好好輔佐他,並對他的過失可以不計較。
陳宮後來雖然也曾心動,但還是堅持這裡逗留幾日之後,暫時往投陳留太守張邈。
張援也跟公孫大夫說到曼陀羅花,說這花多生長於南國,爲何這裡也可以種植。又問到在住處周圍種此奇花,會不會致人中毒。
公孫笑笑,不作詳解,但他見張援居然也懂此花妙用,於是也就多談到其藥用價值。他還特意問了張援關於張仲景和華陀的事,知道張援和華陀還有過交往,特別羨慕,說:“久聞其醫名,可惜緣慳,不得識見!”張援也就說了華陀的鍼灸之術和外科治傷之術,公孫感嘆。
次日,用過早餐,張援辭行。公孫特意送了不少曼陀羅乾花,說在軍營裡行醫,這些或許用得着。張援謝了,又與陳宮道別。
張援上馬揚塵而去。這一回他不再奔洛京,而是取道往西京長安。原來陳宮已經獲知,新近朝廷已經遷都到長安,洛京經大火後,卻已成了廢都了。
一路行來少不了辛苦,不過阻不住張援想念兄弟的心。他也知道眼下呂布兄弟的人生正走在一個關鍵時刻,他必須予以幫助。
黃昏時候,長安城外,夕陽醉山色,一片美景如畫。張援催雪上飛往前,不久就入得城去。
張援在城中不敢造次,便下馬問路,問往溫侯府上的路。好多人都搖頭不語,且避之唯恐不及。張援心裡不禁有些糾結,如此看來,這長安百姓,莫非深恨董卓,以致遷怒於呂布兄弟?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在旁人看來,呂布兄弟那還不是董卓老賊的幫兇嗎?
於是張援改變了主意。他找了一家甚是氣派的酒樓,心想這裡準會找到達官貴人的,他們總不敢得罪我呂布兄弟吧?甚至有機會,想巴結都來不及呢。
他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
卻沒想到,一到酒樓,舉首放眼處,在西南一角,卻早見到熟悉面影二人,“秦同,翟德!”他心裡頭
叫了一聲。
這下子簡直就是狂喜了,張援當下三步並作兩步。這時剛好面朝這邊的翟德也看到了,便站了起來,這一站讓秦同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過憑着敏感,心想一定是熟悉的人過來了,便也站起來往這邊看。
這一看,三人的目光便撞在了一起。
“兩位兄臺!”
“秉義兄弟!”
雙方坐定後,秦同說:“總算把你給盼到了!奉先兄弟也一直想你呢!”
飲酒敘話半個多時辰,張援就急着要走。秦同、翟德二人也甚是理解,便結了賬,離開酒樓,三人徑往溫侯府上行去。
卻沒見到呂布,說是又陪侍義父去了。張援見到嚴氏,很想跟她說些什麼,但又不好開口。心想已經好久沒見到呂布兄弟了,這期間發生了許多重要事件,自己不在這裡是完全不懂,剛纔雖說從二位口中瞭解了一些,但那又怎麼樣。唉,還是等跟呂布見了面再說吧。
最後沒地方去,因爲嚴氏說到父親還在打鐵鋪裡,就想到那邊一敘,順便看看逛逛長安城。秦同和翟德就又陪着張援。
又過了大概兩個時辰,三人又往溫侯府上,這回才遇上了呂布了。他也纔剛得回來,牽着赤兔馬入馬廄,方纔出來。
呂布沒想到張援這麼早就來了,真是大喜過望。這一回重得聚首,雙方都很激動。於是嚴氏吩咐下去,趕快設筵置酒,
席間張援見身邊就秦同和翟德二人,他們又都和呂布關係密切,於是想切入正題。當下說道:“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咱們兄弟可以說是無酒不幹,無話不談,這才覺得人生快意,暢快無比呀!”
說到這裡,卻停頓了一下,呂布卻也警覺於此,說:“秉義兄長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張援點頭道:“是呵,奉先賢弟,愚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這沒說出來,卻也如魚骨骾於喉,不吐不快。”
“既然如此,兄長你就直說吧!”
“兄弟呀,愚兄跟你說一句掏心窩的話,這次你拜董仲穎爲義父,確是失當!當年他確是英雄,可是現在,哎,兄弟呀,像這樣遭世人唾罵的人,他還會有好下場嗎?所以,爲今之計,賢弟應當想個法子,離開他爲好!”
呂布默然不語,只是舉酒相邀,無語幹喝。三杯之後,突然長嘆一聲:“秉義兄說的也對!可是我呂布卻從此不得自由,只怕也只能跟義父同始終了!”
“兄弟既然已經知道他不義,又爲何執迷不悟呢?”
“兄弟不是執迷不
悟,而是希望爲人行事,有始有終。”
張援點了頭,看着呂布那種凝重的神情,聽着他那近乎悲劇的誓言,張援感覺許多想說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裡了。就覺得不說也罷,看光景呂布也是不能接受,等他腦子裡能夠轉過彎來,那時候再說吧。
後來衆人說話都少了,酒反而喝更多了。
張援好不容易找了個新話題,就說聽說朝中有個叫王允的官員。呂布也覺得這話題可以打破沉默,便接着說:“兄長說的莫非是司徒王允?”
“正是!據說此人一身正氣,頗富文韜武略。幷州士人盛譽其爲‘一日千里,王佐之才’。是個可交的朋友哪!”張援憑着先前所知的王允資料說道。
張援這麼一說,呂布便想起來日前曾與王允一同喝酒的事情來,記得那日王允心情好像也不太好,所以就與自己一同銷愁共醉。好像有點是這樣。但是王允又憂愁什麼呢?難道說他也在暗地裡爲時政而憂慮?那麼億憂慮的也是義父的暴政麼?
夜終於深了,呂布派人安頓了張援兄長,兄長一路鞍馬勞累,要讓他好生歇息。然後呂布自己卻獨臥在書房,近些時他心情不好,就很少與嚴氏同房,多半在書房獨臥。
人人都如此看我呂布,人人都如此勸我呂布,這……我該如何是好呢?呂布就這麼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來時已是東方大白了。
次日朝畢,董卓突然讓呂布速往郿塢,取那件狻狔金絲護甲回丞相府覆命。日前董卓隨意將護甲擱於郿塢,心想郿塢隨時去的,故無礙。卻不料朝中有事,這兩日回不得郿塢,昨夜又作了個兇夢,夢見一刺客朝他當胸就是一刀,醒來生怕發生李擎伍孚故事,所以這纔想起了那件狻狔金絲護甲,讓呂布速速取來。
那赤兔馬日行千里,從長安城往郿塢,不消多時就可以到達。所以董卓纔派呂布前往。自己身邊這時加派了三名護衛,料應無恙。
且說呂布騎上赤兔馬一路不敢耽擱,徑奔郿塢而去。一到郿塢,就在郿塢內繫了馬,然後火燒火燎地闖進內地宮室。就在行經一間宮室時,突然聞一聲極爲悽苦之音,這聲音落下之後,接着就是哭泣之聲,聽來真是聲聲泣血,聲聲欲碎,這般悲苦心碎的哭泣,呂布相信還從未曾聽聞過。
可是這宮室之門卻是打開着,如此哭泣,莫非是刻意如此,以反抗義父。呂布突然這麼一想,竟然在瞬間忘記了急取狻狔金絲護甲一事,不禁大喝一聲:
“誰敢如此大膽,在此處肆意哭泣,以造混亂,莫非是想與丞相相抗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