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瀝瀝的打在車窗上,雨刷器賣力的爲我清掃出了可以看見遠方的清亮,我在一個紅綠燈的路口,終於給肖艾發了一條信息:“等等我,我在去機場的路上,你先別過安檢。”
綠燈一到,我便在所有車子之前衝過了停止線,然後在超速的邊緣向機場的方向開去。我計算過,如果我能夠在11點半之前趕到機場,還是有機會和她見一面的,但願她還沒有關機,看到了我給她發的信息。
因爲是年初一,街上開車去拜年的人很多,導致某些路段非常堵,我在上機場高速之前,又被堵在了一條只有雙向四車道的小路上。
我心中焦急,又給肖艾撥打了電話,可是結果卻讓我感到絕望,她已經關機了,也意味着她不會看到我剛剛給她發的那條信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與時間賽跑。
我太傻了!如果她真的不要我去送,爲什麼還要告訴我她是12點的飛機呢?爲什麼我就不理解,她雖然與衆不同,但也有一般‘女’人都會有的那些口是心非的壞‘毛’病呢?
想明白了這些,我想在她上飛機之前見到她的渴望便更強烈了,我瞅準了機會,趁後車還沒有開過來時,麻利的變了一個道,然後憑藉對地理位置的熟悉,駛進了一條巷子裡。
這次的運氣不錯,長約300米的巷子裡少有車往來,而出了這條巷子便駛入了另一條六車道的馬路上,雖然要因此繞好一段路,但也告別了擁堵!
……
11點時,我終於駛上了機場高速,車速上去以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我生怕自己與肖艾錯過的時間僅僅是那麼幾分鐘,所以我拼命般的想多爭取出幾分鐘,以避免那可能會出現的遺憾。
11點20分時,我趕到了機場,將車子停在停車場後,便開始向去往港澳臺方向的安檢口狂奔而去,我希望還能見她一面,我祈禱今天去臺灣的人特別多,那樣她就會在安檢口多排一會兒隊。
連續的奔跑讓我的嗓子像被火灼了一樣難受,我的雙手支撐在膝蓋上,一邊痛苦的嚥着口水,一邊在急促的呼吸中看向那羣正在排隊等待安檢的人。
我沒有能夠看見肖艾,心中是一陣說不出的失落和窒息,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此刻的肖艾可能已經過了安檢去往了候機大廳。
我不死心,想去找機場的服務人員,希望他們能用廣播通知肖艾,我不想和她依依不捨的道別,只想將手中那隻還有熱度的‘玉’米送給她,然後告訴她:鬱金香路上已經買不到兩塊錢一根的‘玉’米了,我有幸買到了最後一根兩塊錢的‘玉’米,而想給她的這一根則是漲到四塊錢價格後的第一根,我們完美的做到了承上啓下。
就在我準備轉身向服務檯跑去時,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地上站了起來,隨後她又脫掉了外套,走向了安檢機。
是她,沒錯,就是她!
剛剛我之所以沒有看到她,是因爲她正蹲在地上撿着東西,而在她前面過了安檢的是一個氣質極其好的中年‘女’人,她看上去也就40歲左右的樣子,在肖艾離開安檢機穿上外套的時候,她在肖艾的身邊說了幾句話,那麼我便可以確定她是肖艾的母親無疑了,她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了太多!
我不顧一切的大聲喊着:“肖艾……等等,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肖艾也探身往我這邊看了看,我們的目光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終於‘交’集在了一起。
我衝到了她的身邊,伸手將‘玉’米往她那邊遞去,笑着說道:“總覺得還有那麼一點事情沒有做完,原來是忘了在你臨走時,送你一根鬱金香路上的‘玉’米!”
肖艾看着我,身後的執勤人員不斷提醒她不要佔用其他乘客過安檢的通道,我們能對話的時間因此變得極其寶貴,而肖艾的母親也停下了腳步,在看着我們……
肖艾說了一聲抱歉之後便側過身子,儘量給其他人讓出走動的地方,她踮起腳從我的手上接過了‘玉’米:“謝謝。”
“不用客氣,祝你在臺灣一切順利!”
地勤人員又示意肖艾要不出去和我說話,然後再排隊過一次安檢,要不就趕緊去候機大廳……
肖艾似乎也怕這樣的離別,她最終選擇了過安檢,甚至來不及說一句再見,只是點了點頭,便再次走過了安檢機,然後隨她的媽媽向候機大廳走去,幾步之後她又回頭看了看我,之後再也沒有停下腳步……
我仰起頭笑了笑,心中已然沒有了遺憾,只是不知道,匆匆告別的肖艾,此刻又是什麼心情,會不會在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掉一些眼淚呢?或者只是平靜的在上飛機之前吃掉那根‘玉’米?
想起那根千辛萬苦送給她的‘玉’米,我的心中又有了一些遺憾,我終究沒有能夠親口告訴她,‘玉’米已經漲到四塊錢一根了!
獨自站在護欄旁,我注視着那架載着肖艾飛往臺北的飛機衝進了雲層裡,發動機巨大的轟鳴聲卻還在空氣裡傳播着。
我孤獨的點上了手中的那根香菸,呼嘯而過的風和淅瀝瀝的雨水讓我有些狼狽,但我始終也沒有表現的太難過,只是將自己的衣服掖緊了一些,然後在落雨紛紛中獨自站了一個小時。
直到確定她是真的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
回到家,‘奶’‘奶’似乎去隔壁人家串‘門’了,沒有吃午飯的我,便將昨天晚上剩下的年夜飯熱了熱。吃過飯,我又撐着傘,將昨天晚上肖艾掛在院子裡的那些彩燈全部摘了下來,然後收進了箱子裡,我希望有這麼一天,還能用上它,來點綴出小院的溫馨氣氛。
鎖上‘門’,我便去了咖啡店,我想把時間利用起來,練一練自己調咖啡的手法,即便年初不能立即招聘到合適的咖啡師,自己也能擔起咖啡師的重任,將咖啡店運營起來。
快要傍晚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被風這麼一吹,便穿過雨棚打在了玻璃窗上,那些肖艾曾經用‘脣’膏寫下的字便更加模糊了,然後在玻璃上拉出一道道有顏‘色’的水漬。
我再次撐起那把雨傘,走到咖啡店外,用身體和雨傘擋住了不斷打過來的雨水,我只能這麼做,因爲暫時還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保護住這些她留下來的文字,只好這麼等待着風雨停下來。
天‘色’漸漸昏暗,雨水終於小了些。我回到店裡找了一塊廢棄的油布,然後用釘子固定在了窗外,這才真正保住了那些字。我笑了笑,然後拿着錘子和雨傘進了依然沒有顧客光臨的咖啡店。
我點上煙,就這麼坐在吧檯的椅子上失神的吸着,我只想時間走得快一些,這樣我就能早點回去休息,而睡眠中是沒有痛苦和孤獨的,就算有,也不會比此時多!
我打了個哈欠,準備調完今天晚上的最後一杯咖啡,便關上店‘門’回去休息……
過程中,咖啡店的‘門’終於被人推開,我有些意外,因爲來人是陳藝,她的手中提着大大小小好幾個禮品盒。
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向她問道:“你怎麼來了?”
“今天晚上在叔叔家吃飯,順便給‘奶’‘奶’買了些拜年的東西,看見你在咖啡店我就進來了。”
“哦。”我應了一聲,想起陳藝的確是有這麼一個叔叔住在鬱金香路,但卻不在這條老巷子裡。
陳藝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然後搬了一張椅子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似乎想和我聊會天,她四處看了看問道:“肖艾呢,她不是和你一起過年的嗎?”
“走了,今天中午跟她媽媽去臺灣了。”
陳藝只是稍微驚訝了一下,表情便恢復了常態。想來,她也知道去臺灣生活對現在的肖艾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她沉默片刻後,又向我問道:“只是暫時去那邊嗎?”
我搖了搖頭,回道:“不是,以後就留在她媽媽身邊了。”
這次陳藝是真的驚訝了,她想說些什麼,可是卻又沒說,只是將目光停留在了我手中這杯還沒有調好的咖啡上。
我也趁勢轉移了話題,對她說道:“我在試着調心情咖啡,可是怎麼也調不出餘婭當時調出來的味道!”
陳藝有些不解的看着我:“爲什麼一定要調出她的味道呢?她有她的心情,你有你的心情,你調出來的就是屬於你的心情咖啡,不一定口味就比她的差!”
我與陳藝對視着,忽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我經營了這麼久的“心情咖啡”,竟然不懂它存在的真正意義,一直在拼命的模仿,難怪最後會離心離德,導致店長爲了好的前途遠走高飛,顧客們因爲失去了那種心情自由的感覺而疏遠了這裡,而我的刻意模仿本身就是一種禁錮。
我陷入到了沉思中……
陳藝沒有打擾我,她端起了那杯我還沒有完全調出來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咂了咂嘴,說道:“我在你的這杯咖啡裡喝出了慌‘亂’、‘迷’茫和不知所措的味道!嚴格來說,這不是一杯會讓我願意‘花’錢消費的咖啡。”
“我也沒準備和你要錢啊。”
陳藝笑了笑,然後一口喝掉了那杯她並不怎麼喜歡的咖啡,我在她的這個舉動中看到了改變,她比以前直接了許多,以前她只會慢慢品咖啡,不會這麼一口一杯。
各自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又隨便聊了起來。這次,我向她問道:“今年過年有什麼安排?”
“我有差不多半個月的假期,準備帶着我爸媽去三亞走走,那邊的天氣不錯,南京這段時間太‘陰’冷,我爸的風溼病又犯了!”
陳藝是個不可置疑的孝‘女’,我發自內心的對她豎了豎大拇指,我羨慕她的家庭,因爲和睦又富裕,只要我江橋不在裡面橫‘插’一腳,陳藝和她父母之間幾乎是沒有矛盾的……看到了這些,我覺得自己已經漸漸釋懷了我們之間那一段短暫卻刻骨的愛情。
……
時光匆匆,轉眼已經是年後的元宵節,我身邊的人和事又發生了很多的變化。首先,‘奶’‘奶’回了敬老院;趙牧考察完了國外的項目又回到了南京,我們一起吃了個飯;咖啡店比年前的生意要更差了,曾經有這麼一天,我一筆生意也沒有做成,但是我不會放棄。
唯一沒有變的是肖總,他還在接受着調查,而每次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我都會不自覺的想起肖艾,牽掛她在臺灣的生活,可就和事先約定的那樣,我們斷了彼此的聯繫,她所有的號碼甚至是微信號都停用了。
這又是一個黃昏,我坐在咖啡店的‘門’口‘抽’着煙,於馨找到了我的咖啡店,她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閒聊了一會兒之後,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票遞給我,說道:“江橋哥,後天是南京最美老闆娘評選的頒獎儀式,我代表演藝集團受邀成爲晚會上的演出嘉賓,你後天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吧。”
我從她的手中接過了票,有些不解的問道:“你給我兩張票做什麼?”
於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道:“還有一張請你幫我給趙牧吧……”
我盯着她看,她有些臉紅,我因此察覺到一些苗頭,這丫頭向來熱情、善於人際‘交’往,能讓她臉紅的事情,想必是真正觸動她的內心了,我因此覺得她對趙牧那個小子有意思。
開了她幾句玩笑,我答應了會幫她做這個事情。
臨走時,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向我問道:“江橋哥,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會特別想念某個人麼?”
“幹嘛問我這個?”
“唉!……肖艾走了這麼多天了,一點音訊也沒有,作爲在一起學習了這麼久的同學我是‘挺’想她的,不知道作爲朋友的你會不會想?”
“不想,一點也不想。”
“真的?”
“嗯,真的。”
“好吧,那你當我沒問……我走了,記得明天一定要把票給趙牧啊!”於馨說着站起了身。
我點了點頭,隨後目送着她離開了這條巷子,可是當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時,我又想起了肖艾,想起了她曾經很誇張的將‘腿’放在我肩膀上的樣子。
希望在臺北,她也不要疏於練功,然後一直這麼年輕有活力,這總歸是好的!
我仰起頭,看着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彷彿看見她也坐在臺北一個公園的草地上這麼擡頭看着,我們面對的是同一片天空!
我終於笑了笑,然後點上一支菸,悠遠而綿長的深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