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酒店召開的會議,主要是爲了討論員工們的福利問題,因爲在楊瑾的管理體系裡,有一個每年遞增工資的制度,而我接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將楊瑾給的承諾落實下來。
差不多一個上午的時間,我們討論出了結果,凡事在酒店工作滿一年的員工,都會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的工資浮動,並且從下個星期開始就將實施新的工資方案。
散會之後,我便準備離開酒店,我打算去醫院看看,我想趁着下午有時間多陪陪楊瑾,目前她因爲化療次數的增多,身體已經出現了不良反應,我怕她的情緒出問題……我知道她是個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女人。
就在我靠近那輛現在已經屬我所有的邁巴赫時,身後忽然有人叫住了我,我轉頭看了看,是一個很有官威的中年男人,不過我卻不認識他。
他來到我的面前,然後主動向我伸出了手,說道:“江橋,是吧……我是趙偉忠,今天我兒子在你們酒店辦了酒席,賞臉去喝幾杯吧,也算交個朋友。”
我很是意外,但心中也猜出了這位應該就是新上任的臺長,我笑了笑,回道:“趙臺長,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這邊還有點事情,我媽在醫院住院。”
“要不是特別急的話,就留下來喝幾杯吧,也不是太耽誤時間。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有不少合作的機會,我們電視臺可是招待明星的大戶,完全可以考慮把你們列入到我們的官方合作酒店嘛……對你們酒店知名度的提升,也是一種幫助。”
我沒覺得這個趙臺長是在開玩笑,更不好太駁他的面子,便回道:“行,那我就去沾沾貴公子的喜氣。”
……
跟隨趙臺長進了酒店的宴席廳,滿眼都是熟悉的面孔,但他們卻未必認識我,因爲在座的很多都是已經在圈子裡有不小名氣的演員和歌手,而陳藝就在最耀眼的舞臺上,正在引導新郎和新娘進行着婚禮的互動。
趙臺長將我引到了一張比較靠前的桌子旁,他將我介紹給了桌上的賓客們,並告訴我,在座的都是演藝集團的領導和優秀演員,而我和他們也是比較有淵源的,因爲肖艾也曾在演藝集團工作過。
南京這座城市雖然很大,但是圈子卻很小,我和衆人一一打招呼之後,最後選擇了在於馨的身邊坐了下來,她是這張桌子上我唯一一個熟悉的人。
剛坐下沒多久,現場便忽然變得吵雜了起來,我和於馨要貼的很近才能聽見對方說話,而先開口的人是她,她向我問道:“江橋哥,阿姨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本來前段時間就打算去醫院看看的,可以一直在國外演出,昨天晚上纔回來。”
“她本身身體就不錯,所以化療的副作用她都還能承受……醫生說,目前的治療情況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方便的話,我待會兒就跟你去醫院看看她吧。”
“嗯,沒什麼不方便的。”
我說着便將目光投向了此刻正在吵鬧的舞臺上,不知道陳藝怎麼就被新郎和新娘給套住了,非要她在這裡獻上一首歌。
在我的記憶中,她作爲主持人雖然能歌善舞,但她本人卻不是特別喜歡唱歌,所以我很少聽她唱起歌,更別說在這種比較公開的場合了。
有點盛情難卻的陳藝終於開了口,她手持話筒注視着新郎和新娘,眼眸中充滿了真摯的祝福,然後帶着一些自嘲的意味,開口說道:“我的職業生涯主持過不少的婚禮,可在我離開了主持這個行業之後就再也沒有主持過,因爲我給自己立了一個規矩,絕對不再爲了所謂的出場費去主持那些男女雙方都有所圖的婚禮……大家想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了,爲什麼一定要圖對方一點兒什麼呢?……也許有人會說,有所圖這個東西就是人骨子裡的一種本能,這也沒錯……可我覺得用在男女的愛情上就挺傷人的,大家既然互相喜歡,那就在一起啊!何必在一起後又充滿衡量,想着對方的不好,或者把別人的意見和眼光看得太過重要……我覺得在相處的過程中,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怎麼去將自己的愛意,用最好的方式表達給對方……否則,真的會有遺憾的。”
說到這裡,陳藝停了下來,主持經驗非常豐富的她,卻在這一刻出現了短暫的失神,然後咬住了自己的嘴脣,似乎在努力剋制着某種情緒,不讓它表現出來。
這個動作結束之後,陳藝拉住了身邊新娘的手,然後又對在場的衆人說道:“之所以答應主持這場婚禮,並不是像朋友圈裡盛傳的那樣,說是我抹不開面子……說句有點自大的話,現在的我完全可以爲了自己的本心活着,因爲我最在意的東西已經永久的失去了,那些不太在意的還怕失去嗎?所以名利場上的面子能維持就維持,不能維持失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我不會因爲這個來勉強自己。”
臺下有好奇的人問道:“那是什麼讓你破例來主持這場婚禮的?”
陳藝看着那個好奇的人,回道:“理由其實特別簡單,當時我就問了趙臺長一句,你的兒子和準兒媳婦是自由戀愛嗎?趙臺長告訴我,此時站在臺上的新郎和新娘完全是自由戀愛,他們作爲家長至始至終都沒有干涉過。而且新郎和新娘都是彼此的初戀,在大學時期就已經開始戀愛,轉眼就在一起6年了……試問大家,有什麼比這樣一段感情更美好的呢?而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拒絕?……所以,我很有幸能作爲司儀見證了他們的偉大的愛情變成了樸實的婚姻。”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而後我便聽到有同桌的人在議論,說新娘的家庭其實特別普通,但趙臺長還是大方的接受了這種家庭的差距,並評價趙臺長是個特別有格局的人。
一開始沒有鼓掌的我,在這一刻,也隨着衆人用力的鼓起了掌,我喜歡這種摒棄了門戶之見的婚姻,這真的是很難得的,因爲在我做婚禮策劃的六年裡,見的真的不多。
這時,陳藝又開口說道:“此時此刻,我特別想唱一首歌,也許有點悲情,不太適合婚禮這麼喜慶的場合,但卻表達了我對新郎和新娘最真摯的期許……我希望,無論未來有多少的倦怠,挫折和不如意,你們都一定要堅信,對方就是自己的一生所愛……更希望你們將這段美好的愛情永遠的演繹下去,讓我們這些也許並不那麼如意的人,爲你們感到驕傲和高興!”
陳藝說完之後,便拿開話筒低聲和身後的音響師要了一個《一生所愛》的伴奏。
我這才知道,她相比肖艾雖然不夠專業,但同樣有一個好嗓音,更打動人的,是從她內心深處迸發的遺憾,她的低吟像是對愛情和自我的控訴,而我的情緒也跟着她從這首歌的表達中走了無數個的來回。我看到了一個在雲層彼端破碎的陳藝,而我只是一塊立在深海中的頑石,我並沒有真正摘掉頭上的緊箍。
我不該來的,不該在這樣一個場合見到現在的陳藝。隨即,我又在這種懊悔的情緒中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個夢,可是卻沒有,即便是在可以隨意發揮的夢裡,我也不確定是否與她結了婚。
我終於起了身,然後向趙臺長表達了自己必須要提前離去的歉意,趙臺長表示理解之後,我便在所有人之前離開了婚禮的現場,可這也是我的酒店,我的身體可以有藉口離開,但我的心呢?又到底能撇開陳藝走多遠。
……
陪着我一起離開的還有於馨,我開車帶着她向腫瘤醫院駛去,這是我之前就和她說好的,她想盡一下小輩的心意,去看看楊瑾。
路上,我的心情一直很複雜,而就在我又想起昨晚趙牧找我的那一幕,她也在同一時間開口向我問道:“江橋哥,趙牧最近是不是找過你?”
我滿是意外的看着她。
她在我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又向我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相信,當初我在娛樂圈的名聲被搞臭,都是他所爲?……他特別希望做一個體面的人,他不會把分手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就搞臭我。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自己在肖艾的眼中是完美的,他從來都沒有做錯過……可是,就算再滴水不漏的人,也會有露出破綻的那一天,是不是?”
我在於馨的話裡聽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於是我將車子停在了路邊,然後面色嚴肅的向於馨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麼?”
於馨點頭,半晌之後回道:“知道,但是我沒有勇氣開口,因爲我不相信自己曾經愛過的男人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惡魔,我怕毀了他的同時,把自己也給毀了。”
我的心頭一顫,半晌纔對她說道:“我不敢向你保證什麼,但如果你知道些什麼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因爲我有一種預感,他做的這一切都與我息息相關。”
於馨卻堅決的搖了搖頭,然後對我說道:“我還沒有做好毀了他的心理準備……江橋哥,你瞭解人性嗎?不到鮮血淋漓的那一刻,誰又願意承認自己做了一個特別錯誤的選擇?……所以,我對他還抱有一點期待,希望他回頭是岸,我不求他能用真心對我,但至少要證明他自己是可以洗心革面做個好人的。”
說到這裡,於馨掉下了眼淚,她又哽咽着對我說道:“江橋哥,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趙牧必須死,我請你能給他留一條活路,因爲他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也是最可悲的人。所以,只要有一件他想要的東西得不到,他就會感到生不如死……而你卻是他的另一面,你們的身世註定你們會走極端,你選擇了好的一面。或者說,你習慣放棄,他卻偏執的要死,這對他來說就是一把雙刃劍,他因爲這個性格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走上了事業的高峰,可隨之而來的就是*的膨脹,他已經徹底迷失了……可是,我真的不想等到這把鋒利的劍刺透他的時候,他纔會醒悟過來,那時候他已經失去了做好人的機會。”
我的心在此刻顫的更厲害了,我打開車窗點上一支菸,快要吸完的時候,纔對於馨說道:“你確實比我要更加了解趙牧。”
“那是因爲我真正愛過他,理解他這一生的苦痛……而你對他的付出只是最淺顯的,所以你走不進他的內心,這是你最失敗的地方,也是他的悲哀。”
我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這番話,然後又低沉着聲音對她說道:“所以,你更加要告訴我,趙牧他到底做過一些什麼,我希望在這個還有餘地的時間裡去改變他……”
於馨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動搖的神色,但還是對着我搖了搖頭,回道:“我真的說不出口……你再我給我一點時間吧。”
“沒有時間了……你猜的沒錯,昨天晚上他已經找過我,要我將肖艾讓給他……他如果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性情,怎麼會魚死網破似的站在我面前,提出這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