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煮着綠豆粥的鍋裡又加了一些水,將裡面的綠豆煮開後,已經是早上的8點。這個時間對於夏天而言,已經是非常的燥熱,我只穿了一件無袖的背心,也已經汗流浹背。
鎖上小院的門,我提着保溫盒站在巷子裡,似乎還能聽到因爲拆遷而彌留下的閒言碎語。至少在這個早晨,老巷子丟掉了本該有的寧靜,如果它也有生命的話,也會在生命即將結束之際,爲這樣的孰是孰非,而感到傷感吧?它就像個慈祥的老者,看着一撥又一撥的人長大,也送走了對這裡已經沒有眷念,志向更高遠的人。
晃神中,我來到了曾經蘇菡開“心情咖啡店”的地方,我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心中充滿了對命運無常的感慨。不禁又想起了幾年前,每當在工作中累到沒有喘氣的空隙時,可以在這裡享受一杯咖啡或是啤酒的時光。
可如今,這條巷子就要拆掉了,這讓我像一個被浸泡在鹽水裡的人,無助的仰望着頭頂之上的藍天無際,可卻再也觸碰不到了,而我童年所有的記憶,也即將埋葬在那廉價的鋼筋水泥中,不復存在。
我知道,我無法去奢求每一個人都和我有一樣的價值觀。同樣,我所喜歡的世界也應該被除我以外的人尊重。我一直覺得,肆意的去抨擊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很沒有道德的行爲,因爲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何況這種選擇是善意的,是有追求和理想的。那些腐臭的抨擊,恰恰是源於生活在某些人的思想裡甩下了大糞,自己擦不乾淨,還去噁心別人,那可不就是沒道德嗎?
我放下了手中的保溫盒,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將眼前的場景用鏡頭記錄了下來,雖然”心情咖啡店“留在這裡的痕跡已經所剩無幾,可我還是無比留戀。
在去往琴行的路上,我在刺眼的陽光下,猛然看見了陳藝的車子,它從我的視線中一閃而過,轉眼便從路口駛進了鬱金香隔壁的一條路。我無法得知她是因爲什麼路過這裡,可是卻能看見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我在我們之間看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而當年非她不娶的意念,也就和這老巷子一樣,看似可以堅固一百年,可終究還是在命運的力量下,化作了一攤已經無法捧起,而細細端詳的塵土。
是的,這就是命運,面對它的時候,我無話可說,可是我已經學會了享受。
轉移了自己的目光,我加快了去琴行的步伐。
……
站在教室旁的玻璃窗前,我探身向裡面看着。讓我意外的是,已經暫時離開南京的於馨又回來了,並給之前她帶着的幾個琴童,上着小提琴課。
看着她們都很投入的樣子,我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她們就會下課。索性不打擾她們的教課節奏,便坐在窗戶旁邊的長椅上耐心等待着。
我很久沒有這麼安心過了,閉上眼睛,心中滿是暴風雨消失後的寧靜,琴行終於又恢復了曾經的樣子。儘管,我並不知道於馨爲什麼會回來,也不確定她還會不會走。
我忽然覺得很乏,打了一個盹之後,便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教室裡的場景已經和我剛剛看到的不一樣。於馨和肖艾的心情似乎都很好,她們一個彈吉他,一個彈琴,正給那些年紀並不大的孩子,唱着一首來自於beyond樂隊,非常勵志的《海闊天空》。
我很少看到她們有這麼激情四射的合作,不禁看得有些入神,而那些小琴童們,也用掌聲爲他們的兩個老師加油打氣。”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風雨裡追趕,霧裡分不清影蹤;天空海闊你與我,可會變(誰沒在變);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一剎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覺,不知不覺已變淡;心裡愛(誰明白我),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被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那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歌聲中,我漸漸感覺,“艾橋琴行”在我們的用心經營下,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琴行,也不是隻知道教樂理知識的機器。它有了自己的情懷,傳播的是一種可以被深入解讀的正能量,而這些學琴的孩子,在耳濡目染下,終究有一天會明白:生活中我們難免會跌倒,可我們還是應該激發出心裡最大的勇氣去看向海闊天空的遠方,因爲就算是梅雨季,只要你用心去找,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地方會被陽光所籠罩着。
歌曲結束後,肖艾和於馨相視一笑,我也奮力爲她們鼓掌。所有人,就屬我弄出來的動靜最大,於是目光全部聚集到了窗外的我這裡。
肖艾打開了窗戶,我將手中的綠豆粥揚了揚,對她說道:”粥熬好了……趕緊吃吧。“
卻不想,肖艾轉身對那些學生,說道:”琴童們,你們餓不餓……餓的舉手,我們讓江老闆請我們吃蛋糕還有冷飲好不好。“
孩子們齊刷刷的將手舉了起來,我也很樂意去做這樣的事情。於是很耐心的將孩子們的需求記了下來,然後去琴行對面的蛋糕店將他們點的東西全部買了回來,而後換來的就是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笑臉。
我真心愛上了這個琴行,我覺得自己正在從事的是一個充滿陽光和理想的職業。
……
一起吃早飯的時候,我向於馨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是已經去參加選秀節目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於馨看了看身邊的肖艾,然後回道:“因爲昨天肖艾給我打電話了,她說服我放棄了參加選秀,讓我也願意將琴行當成是自己的一個事業和理想去經營……她說的對,我們作爲音樂人,在娛樂圈實現自己的價值,其實是最低級的。我們可以選擇更好的途徑和平臺。”
這時,肖艾拉住我的胳膊,說道:“江橋,我擅自做了一個決定,我想將琴行15的股份給於馨,讓她成爲琴行的股東,我們一起努力將琴行做的更好,也幫助越來越多有音樂夢想的孩子,實現他們的夢想,好不好?”
我看着她,真真切切的在這一刻感覺到了一個出生於商業世家的姑娘,她的情商和商業智商有多高。她比我更清楚於馨之於這個琴行有多重要,因爲她的能力不僅僅體現在教學上。如果我們遭遇了家長們的信任危機,連琴行都保不住,那死守着這些股份又什麼意義。
但這也不是最重要的,因爲我和她都不是很計較的人,我們都很歡迎於馨以股東的身份加入,可是我卻沒有認真地去說服於馨,而她做到了。
我好慶幸,慶幸身邊有她,爲我們的愛情堅持着,爲了我們共同的事業去做出最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