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浚來說,打敗李克用是分分鐘的事情,所以要把戰後利益的分配提上日程。
現在朱溫已經派了葛從周進入潞州,張浚感覺這是對方開始搶地盤的節奏,雖然朱溫現在是自己的盟友,但對方勢力進一步坐大對朝廷來說並非好事,所以張浚迫不及待地派孫揆去潞州上任。
爲了保證孫揆的安全,張浚派了三千大兵護送對方上路,這三千大兵就是之前朱溫派來保護張浚的,算是他手中戰鬥力最強的軍隊了。
臨行的時候張浚握住孫揆的手說道:“路上不太平,孫大人此次上任一定要小心啊。”
孫揆是個忠臣,同時也有些古板,他不信邪,鬍子一吹,眼睛一瞪,喝道:“我乃天子任命的節度使,那些宵小們敢奈我何!”
然後孫大人就大擺儀仗,吹吹打打地去上任了,他要昭示主權,要爲朝廷揚威,同時也要警告李克用的黒鴉軍們:天子正式任命的昭義節度使來上任了,你們從哪裡來的就滾回哪裡去!
這種大張旗鼓的場面想不被對方發現都難,所以李存孝就理所當然地接到了手下的彙報:
“有一支隊伍,像是迎親的,又像是儀仗隊,大搖大擺向我們走過來了!”
李存孝看着對方的眼睛:“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給我好好彙報!”
手下:“對方有三千人,裝備精良,行進的目的地是潞州城!”
李存孝:“打下來再說!”
李存孝帶了三百人在中途山坡上設伏。
孫揆的隊伍很快進入伏擊圈,李存孝一馬當先,手舞長槊,殺入敵陣,將對方隊伍切成兩段,汴州兵大亂。
一盞茶的功夫,戰鬥結束,李存孝以騎兵三百對汴州兵三千,完勝!孫揆被生擒,三千敵軍潰走。
李存孝問了孫揆一個很富有哲理性的問題:“你是誰,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孫揆:“吾乃大唐京兆尹,現任昭義節度使孫揆!”
李存孝:“昭義在我們手裡,你不該來的。”
孫揆:“昭義是朝廷的昭義,你們佔了,就要退回來!”
李存孝:“你不怕死嗎?”
孫揆:“義之所在,死又何妨!”
李存孝佩服文人,更敬重不怕死的文人,他知道自己的義父正在招徠天下文士爲己用,所以派人把孫揆送到了晉陽。
李克用見到孫揆,厚禮以待之,說道:“先生您應該高居在廟堂之上,何必親自到戰場上去呢?”
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不該出來,既然出來了,就爲我效力吧。
孫揆怎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並不答話,大罵不已。具體的場面可能是這樣的。
李克用:“孫先生是個不世出的人才。”
孫揆:“你是個王八蛋!”
李克用:“孫先生消消氣。”
孫揆:“亂臣賊子,吾當生啖汝肉!”
李克用:“先生可願與克用一道,匡扶社稷?”
孫揆:“沙陀賤種,離我遠一點!”
李克用:“你真的以爲我不敢殺你!”
孫揆:“只求速死!”
李克用:“我成全你!”
李克用火氣攻心,對孫揆施以鋸刑。
鋸刑是個很殘酷的刑罰,它是用鋸子把人活生生地鋸斷,具體鋸哪個部位各有不同。有的是鋸脖子,有的是鋸腰,這些我們稱之爲“橫”鋸,然而這還不是最厲害的。
最讓人不寒而慄的是“豎鋸”,從人的頭頂或者是襠部開始鋸起,把人豎着鋸成兩半,行刑的過程中犯人所受的痛苦是難以想象的。
然而孫揆聽到這個刑罰後只是仰天大笑,任由兵卒把自己拖出去施刑。在施刑的過程中兵卒們很不專業,這可惹惱了孫揆,他衝着小卒們大喊:
“狗奴才,鋸人應該用板子把人固定住,你們連這個都不懂嗎!”
然後手把手地教對方怎麼做。
師父在現場講得很投入,學生學得也很用心,然後教會了徒弟,鋸死了師父。
孫揆至死罵不絕口。
不服不行啊,孫揆是一個真正的勇者,他自始至終保持着對敵人的蔑視,矢志不渝堅持着自己的信念,所謂大義凜然,視死如歸,莫過於此吧。
孫揆的死只是個插曲,戰爭仍在繼續。
李克用另外派出了康君立、李存信帶兵出戰,去協助李存孝攻取潞州。
李存孝兵圍潞州,衝着城頭上的葛從周大喊:“姓葛的,敢不敢下來單挑?”
葛從周:“不敢。”
李存孝:“帶兵下來打羣架也行!”
葛從周:“我怕打不過。”
李存孝:“那你還在這裡呆着幹什麼?”
葛從周:“給我點時間,我自己回去吧。”
然後葛從周就逃走了,潞州城重新回到李克用手中。
澤州、潞州保住了,該打殺的人也都打殺了,接下來開始決戰吧。
李存孝在汾州迎上了大唐宰相張浚帶領的多鎮聯軍。
當時附近的藩鎮看到朝廷帶頭征討河東,認爲有利可圖,紛紛派兵前來參戰,張浚手下集結了不下十萬兵馬。
張浚認爲人多力量大,李存孝的軍兵這麼少,根本不夠看的,他對鎮國節度使韓建說:“小韓吶,你有什麼破敵的妙策?”
韓建說:“這有何難,夜襲之可也!”
張浚說:“很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入夜,韓建帶領本部兵馬去李存孝那裡摸營,到了大營門口,發現裡面燈火通明,但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韓建暗叫一聲不好,這特麼不是遇伏的節奏嗎,趕快走!
然而這時候哪還能走得了呢,四下裡喊殺聲大起,李存孝領軍大殺四方,把韓建的軍隊打得狼奔豕突,四下逃竄。
韓建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回來,跟張浚說:“一點也不好玩,我不玩了,回去了!”
然後帶着自己的殘兵逃回華州去了。
韓建這一走,引起了連鎖反應。
各路藩鎮本來都是趁火打劫來的,夢想着一擁而上把李克用打趴下後瓜分地盤,最後還能夠得到朝廷的獎賞,名利雙收的事情看上去挺美的。
但現在劇情發展的有點出乎意料啊,對面的李存孝太能打了,想從對方手上討到便宜太難了,算了,還是別蹚這趟渾水了,被對方逮到暴打一頓就不好了,你沒看到人家韓建都被打哭了嗎!
韓建這裡前腳剛走,鳳翔節度使李茂貞、邠寧節度使王行瑜兩個人也帶着本部兵馬回自己的轄區了,這兩個人很過分,臨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打。
張浚很生氣,這才敗了一陣,你們至於嗎?等我戰勝回朝以後有你們好看的!
接下來,張浚決定率領大軍主力,出兵陰地關,親自去會一會李存孝。
陰地關會戰的結局是不難想象的,一方是久經戰陣的殺神,另一方卻是深居朝堂的宰相,張浚不出意外地又一次戰敗。
張浚這次敗得有點慘,軍兵損失有點多,更可惡的是剩下的那些還在左右觀望的藩鎮,這次終於下定了決心,腳底抹油跑了個一乾二淨。
張浚心想,沒辦法了,退吧。因此收攏殘兵退到了晉州(今山西臨汾)。
此時張浚手下只剩下了以禁軍爲主的一萬餘殘兵。
李存孝馬不停蹄,追着對方一陣猛打,把晉州圍了個水泄不通。
張浚很憋屈,也很不服氣,憤憤不平的他整兵再戰,又被李存孝擊敗。
這次張浚沒脾氣了,他本來是想着一鼓作氣打破晉陽的,沒想到剛一接仗就被人追着打,肯定會讓很多人笑掉大牙了。
但現在的張浚不想別的,他只想着快點結束這場噩夢,保留作爲宰相的最後一點體面。
張浚知道打不過,所以不想打了,他想走,但李存孝在外面,他走不了。李存孝想進城,但不想俘虜張浚,因爲抓到了宰相就不好收場了,可這位張相公還在城裡面帶着兵守城呢,這可如何是好?
城裡面的人想出來,城外面的人想進去,但兩邊沒辦法協商一致,所以“圍城”的一幕出現了。
這是一個僵局,僵局需要一個破局的人,這個人就是李存孝本人,他對手下們說:“把宰相俘虜了就把事情鬧大了,我們適可而止,給他一條退路吧!”因此撤圍五十里,靜觀其變。
張浚正在一籌莫展呢,忽然聽說李存孝退兵了,大喜。但他現在已成了驚弓之鳥,生怕中了對方的圈套,所以並沒有立刻出城。
一直等到了當天深夜,張浚悄悄地帶兵向南遁走,翻越王屋山,遇到黃河攔路。張宰相生怕被李存孝追上,也等不及渡船了(估計也沒有),拆了附近的民屋綁成了筏子渡河,渡過黃河後他也不敢再進京城,跑到韓建的華州去避難,當初帶出來的大軍基本上都在路上跑光了。
李存孝隨後接手晉州,緊接着又攻下了之前淪陷的絳州、磁州、隰州等地,基本上恢復了晉陽之前控制的地盤。
至此,南線的戰事以李克用全勝而告終。
與此同時,北線和東線的戰事也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