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瑭是秦宗權最近派來的,他帶來了一萬多人,在萬勝戍這個地方沿汴水兩岸紮營,他的主要作戰任務是控制汴水運輸通道,掐斷汴州城的糧食供應大動脈。
不得不說秦宗權的這一招還是很高明的,因爲汴州城內的糧食大多都要依靠汴水運輸,只要把汴水封死,再把城池圍得水泄不通,等到城裡面糧食吃光了,這仗不用打都會贏。
但是秦宗權忽略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盧瑭這個人的作戰能力,想要把城裡面的人困死,首先盧瑭要確保能夠守得住汴水才行。
盧瑭這個人還是比較優秀的,否則秦宗權的蔡州兵團也不可能在前期打遍天下無敵手。
盧瑭把手下的軍兵分開屯紮在汴水兩岸,他選擇汴水最窄的地方屯兵,並且跨越河面建起一座橋樑,這樣做的好處是既可以堵住汴水運輸通道,又可以使兩大營連爲一體,任何一方受到攻擊,另一方都可以通過橋樑趕去支援。
以上的部署不可謂不到位,遇到一般的對手這些舉措也就足夠了,可惜盧瑭這次遇到的對手不是一般人,他是朱溫。
朱溫自然明白秦宗權的算計,所以他在擊敗秦賢后把盧瑭作爲自己的首要打擊目標。
怎樣打擊呢?朱溫的計策是奇襲。
奇襲的時間選的很到位,那一天大霧,大到什麼程度呢,這麼說吧,汴州兵都摸到盧瑭大營門口了才被對方發現,你說大不大。
在摸營成功的那一刻這一仗就沒有懸念了,汴州兵攻入對方營壘,大開殺戒,蔡州兵不知道敵人來了多少,也不知道敵人從哪個方向來,更分辨不清敵我,所以說對方進行了一場混戰,混戰結束後蔡州軍團全滅,投水死者甚衆,主將盧瑭見大勢已去,也投河自盡。
蔡州軍團接連遭受兩場大敗,汴州城迅速成爲他們心中的夢魘,軍心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大多不敢再主動出戰。
面對這樣的效果朱溫表示很痛快,秦宗權感覺很心驚,他自稱帝以來還沒有遇到過如此大的敗仗,所以秦宗權要御駕親征,他要親手把朱潑三這個夯貨打趴下。
秦宗權親自帶兵出鄭州,到張晊的大營中督戰。
時間趕得很巧,秦宗權到達張晊大營的時候,朱溫的汴州兵也來到張晊大營前搦戰,帶頭的是朱溫手下猛將張歸霸。
張晊很沉得住氣,他知道汴州兵剛打了勝仗士氣正旺,所以選擇避而不戰。張歸霸就在對方營門前撒潑,一張大嘴把張晊、秦宗權好幾輩祖宗都數落了個遍,就等着激怒對方後好好打一場。
對方肯定被激怒了,但沒有出兵,出來的是一支利箭,“嗖”的一聲正中張歸霸,歸霸的罵聲戛然而止。蔡州軍團鬨堂大笑,心想你這夯貨,讓你嚷嚷,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蔡州軍很快就見識到了張歸霸的厲害,只見張歸霸拔出身上的箭矢,拈弓而起,把沾滿鮮血的利箭原路射了回去,正中蔡州軍射箭的那名將領,箭身洞穿了對方喉嚨,立斃馬下。
這還沒完,殺人後的張歸霸縱馬過來,確認對方死了以後,把對方的戰馬當成戰利品大搖大擺牽走了。
蔡州軍現在笑不出聲了,這也太欺負人了,但明知被人欺負了他們還沒有反擊的勇氣,誰讓對方這麼猛呢。
秦宗權看到這一幕之後心裡開始打顫,心想朱溫手下的猛將也太多了點吧。
朱溫帶着衆將站在山坡上觀戰,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確定現在可以開戰了。
朱溫厚賞張歸霸,命令對方帶領五百弓弩手埋伏在路邊,朱溫親自帶領幾百軍兵到秦宗權大寨前挑戰。
秦宗權一看朱潑三來了,還帶了這麼一點兵馬,這也太瞧不人了吧,廢話不多說,打他!
朱溫轉頭就跑,蔡州軍在後面急追,追到半路,兩旁弓弩齊發,箭雨紛飛,蔡州兵紛紛中箭落馬,張歸霸帶兵從路邊殺出,朱溫回頭再戰,蔡周兵丟下一千多具屍體後逃回大營去了。
第二天朱溫又帶人來了,這次出陣挑戰的是張歸霸的弟弟張歸厚,同樣的罵戰,同樣的數落對方祖宗十八代,秦宗權沉不住氣了,派張晊親自出戰。
兩軍扎住陣腳,張晊銀甲金刀出陣前,大喝一聲:“吾刀下不死無名鬼,對方潑將報上名來!”
張歸厚是個山東大漢,他在外面罵了半天終於把對方罵出來了,高興的不得了,哪還有心思跟對方磨嘰,直接一騎飛出,直取張晊。
張晊感覺很不適應,這傢伙怎麼不按流程來啊,但也沒辦法,對方都到眼前了,將就着打一場吧。
打了幾十回合,張晊挺不住了,虛晃一招轉頭就跑,張歸厚急追。
這邊朱溫一看火候到了,把手一揮,一起上吧!
汴州兵呼啦一聲,卷向秦宗權大營。
事實證明,氣勢這個東西在戰場上是很重要的,蔡州兵拼死抵抗硬是沒守住大寨,被對方突入進來一陣大殺特殺,
雙方戰至正午各自鳴金收兵。
蔡州兵接連輸了幾陣,士氣更加低落,恰在此時朱溫的援兵到了。
在秦宗權最猖狂的時候,唐僖宗李儇的討賊詔書已經下發到了各藩鎮,但各路節度使感覺打不過,所以都採取了觀望騎牆的態度:秦宗權敗了我們去痛打落水狗,萬一蔡州軍團贏了我們就投降了事。
待到秦宗權在汴州城下碰了個滿頭包,各路軍團感覺時機到了,紛紛出兵助戰。
這裡面最主要的有兩個人,他們是兗州的朱瑾,鄆州的朱宣,這兩個人是親兄弟,他們率領大軍在汴水岸邊擺開陣勢,旌旗蔽日,軍威赫赫,煞是壯觀。
秦宗權感覺勢頭不妙了,他現在不敢進攻,又不想灰溜溜撤退,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既然秦宗權自己下不了決心,那就會有人來幫他,朱溫幫他下決心的方式很簡單:打到他撤退爲止!
朱溫在汴州城的豪華大酒店上源驛(又是上源驛)招待各路諸侯,他與朱宣、朱瑾兩兄弟很是投機,因此席間結拜爲兄弟,約定同進同退。
既然這裡都拜把子了那助興的一些項目肯定都少不了,在坐的都是武人,鶯鶯燕燕的小曲兒肯定聽不耐煩,因此敲鑼的、打鼓的、舞刀弄槍的這些項目都上演了,酒席迅速進入高潮。
汴州城裡的聚會搞的動靜很大,外面圍城的蔡州軍團被驚動了,爲此秦宗權叫來張晊等一班將領開了個會。
秦宗權:“城裡面在搞什麼名堂,動靜怎麼這麼大?”
張晊(側耳傾聽):“有鼓聲,還有鑼聲,聽着也不像是進攻,倒像是喝酒聚會。”
秦宗權:“如果是聚會那就有意思了,我們趁其不備攻進城去怎麼樣?”
張晊:“朱潑三狡猾的很,如果是他故意使計誘我們攻城怎麼辦。我們吃得虧可不少了啊!”
秦宗權:“你這話不怎麼耐聽,但也有幾分道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呆着吧,養足了精神明天好好打一場,看他朱潑三還能有什麼本事!”
張晊:“陛下英明!”
秦宗權口中的朱潑三現在喝得有點多,他滿臉發紅,眼神迷離,像是很快就要醉倒的樣子。
這時候朱宣、朱瑾兄弟兩個又來敬酒,朱溫在三個人中排行老二,他望着朱宣叫了一聲哥,又拉着朱瑾叫了一聲弟,然後說道:“實在是喝不下了,再喝就要倒了。”
朱宣、朱瑾兩兄弟兩眼放光,喝倒了好呀,喝倒了就能看你出醜了,多好的娛樂項目呢,所以一陣猛勸。
朱溫站起身:“不好意思,尿急!”
藉着尿遁走開了。
衆人興致正高,主人離開了大家就接着喝吧,氣氛照樣熱烈。
但朱溫這次去放水的時間有點長,將近半個時辰了還沒有回來。朱宣、朱瑾兄弟有點擔心了,朱老二不會是掉到糞坑裡出不來了吧,找人去看看要緊。
這邊還沒起身,城外喊殺聲早已四起,衆人一驚,想着肯定是蔡州兵攻城了。
朱家兄弟瞬間清醒了,立刻趕到城頭上去看個究竟。
這一看不要緊,城下現在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晝,朱溫正帶着朱珍、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等大將攻打秦宗權的軍營。
朱溫帶頭領兵衝殺,來回往復如入無人之境,哪有半點酒醉的樣子?
原來朱溫今晚設了一個局,他把朱宣、朱瑾、秦宗全都算計進去了,他要借這場夜戰,把朱家兩兄弟和自己綁在一輛戰車上,一起攻打秦宗權。
汴州兵個個龍精虎猛,戰陣配合得天衣無縫,此時秦宗權的大營已經被攻破,雙方正在大營內混戰。
朱宣、朱瑾看得血氣上涌,兩眼發紅。他們都是戰場上搏命的勇將,城下的惡戰瞬間點燃了他們的熱血,兩人各自回營,領着兗、鄆兩州的軍兵加入戰團,圍着秦宗權的蔡州軍一陣羣毆。
戰鬥打得十分慘烈,從清晨三四點鐘一直打到傍晚,蔡州軍團在損失兩萬多人後退出戰場,汴州騎兵緊追不捨,追殺二十多裡。
戰後清點戰利物資,獲得牛馬無數,輜重、武器鎧甲堆積如山,數不勝數。
朱宣、朱瑾望着這堆物資兩眼放光,朱溫倒也闊氣,把物資一分爲三,三人各得一份。
接下來我們要討論一個問題:朱溫爲什麼非要借尿遁之機出兵呢,難道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打一場嗎?
這還要從當時的戰爭局勢和朱溫的性格特點來分析。
首先朱溫是個多疑的人,這個世界上能夠得到朱溫信任的人真是鳳毛麟角,他連自己的兒子們都信不過,還能指望他信朱家兄弟嗎?爲了避免走露風聲,他要秘密出兵,達到奇襲的效果,所以不可能提前通知別人。
第二點,當時是軍閥混戰的年代,誰也靠不住。朱宣、朱瑾雖然是來增援的,但戰場上的敵我關係千變萬化,今天是朋友,明天就可能捅刀子。更何況當時朱溫和秦宗權的實力相當,如果等到汴州兵和蔡州兵打得兩敗俱傷,他們再出手收拾殘局是不是更好呢?
因此朱宣、朱瑾這兩個人是個很大的變數,朱溫想要借用他們的力量就必須最快時間拖他們下水,夜長肯定會夢多,所以朱溫在宴會的過程中直接和蔡州兵打成一團,逼他們下決心。
第三點,朱溫要展示實力,藉機掌握主動權。他要通過這一戰告訴朱宣、朱瑾:你們來助戰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我朱溫沒了你們照樣能夠打殘秦宗權,所以你們都老實一點,好好聽話,不要想着趁汴州有困難就來打我的主意,不然的話小心我揍你們。
第四點,汴州是個四戰之地,遭人惦記。汴州位處中原腹地,在羣雄逐鹿的時代,這是個兵家必爭之地,因此當時周圍很多人都在打汴州城的主意,朱溫和秦宗權的戰爭打得越久汴州就越危險,所以朱溫要快刀斬亂麻,他要一戰定乾坤,把戰爭推到別人的地盤上去。
瞭解到這些我們就知道朱溫爲什麼要煞費苦心地設這個局了。朱溫是一個野心家,更是個心機深沉的傢伙,他的成功不是沒有道理的。
秦宗權現在被打殘了,但實力仍然很大,這時候他如果能夠見好就收,守着自己的地盤休養生息,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但他是個輸不起的人,這個人前期的戰績太輝煌了,簡直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現在卻一直在朱溫這裡碰壁,他受不了這個窩囊氣,決定孤注一擲,跟朱溫死磕到底。
事實證明,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