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前面曾經提到過,秦宗權在中原地區亂打一氣,把現有的政治、軍事格局全部推翻,各路軍閥迎來了重新洗牌的機會。
藉着這次機會,李罕之佔據了河陽,成爲節度使,他的拜把子兄弟張全義則佔據了洛陽,兩人首尾相望,固若金湯。
李罕之和張全義關係非常好,好到什麼程度呢,兩個人曾經“刻臂爲盟,永同休慼”,是生死患難之交。這個關係應該是很鐵的了,但是亂世之中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在相對穩定下來之後,兩人的關係開始急劇降溫。
爲什麼會降溫呢,這還要從兩個人的性格來說起。
李罕之善戰,但不擅長治理,他非常暴虐,對待百姓和對待敵人一樣狠辣,所以說這個人如果沒有與之互補的人來輔佐,是不可能長久的。
而張全義的長處就在於治民理政,他是一個難得的建設者。
如此說來,兩個人如果能好好配合,應該可以打拼出一片天地來。
但是凡事沒絕對,互補,互補,關鍵在一個“互”字,雙方要相互給對方做貢獻才行,如果一方一直付出,而另一方卻一味索取,那這個關係也就快要到頭兒了。
張全義的能力
張全義剛到洛陽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映入眼簾的是斷壁殘垣一片片,荒草萋萋一叢叢,整個洛陽城“白骨蔽地,荊棘彌望,居民不滿百戶”。
這哪裡還是大唐帝國的東都洛陽,簡直是個荒郊野外的小村莊嘛!
張全義痛心疾首,農民出身的他認爲自己應該做一些事情,於是他在部將中選了十八個人出來,每個人發給給一面旗幟,一張榜單,讓他們到洛陽周圍十八個縣去,掛起旗幟,張貼榜單,召集流民回家種地。
老百姓本來就安土重遷,之所以逃亡是因爲亂兵太多,怕丟掉性命。如今既然政府又有人來主持大局了,四面八方的百姓都爭相來投奔。
有了人就好辦事。張全義實行寬以養民的政策,規定但凡來洛陽地區種地的農民,不徵收賦稅,而且還會借給耕牛、種子。非但如此,張全義執政期間洛陽的政令十分寬簡,百性只要不是犯了殺頭的大罪,一般都會從寬處罰,這讓受夠了嚴刑峻法的百性們交口稱讚。
張全義在恢復生產方面真的是嘔心瀝血,據史書記載,“張公不喜聲伎,見之未嘗笑,獨見良麥佳繭則笑耳”。
也就是說張全義這個人不喜歡花天酒地,見到歌舞藝伎的場面不會笑,唯獨見到麥浪滾滾的場景纔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是個農民的兒子,也是個很務實的治理者。
生產恢復了以後,張全義開始練兵。畢竟在亂世中沒有強大的武力做支撐是無法立足的,但爲了不影響耕種,張全義規定在農閒的時候挑選強壯的農民進行訓練,教以戰陣行軍之法,說簡單點就是民兵。
民兵肯定沒有正規軍能打,但張全義感覺足夠了,他自問沒有對外擴張的野心,能夠有一支武裝保境安民就可以了,何必這麼勞民傷財打打殺殺呢。
張全義沒有野心,李罕之卻有,而且還很大。
在張全義恢復生產的同時,李罕之正頻頻對外用兵,他攻打的主要地區是河中,那裡之前是王重榮的地盤,但因爲王重榮比較嚴苛,把部將欺負得太狠了,手下將領常行儒忍無可忍,帶兵造反砍掉了他的腦袋,推舉他的哥哥王重盈爲新的節度使。
所以說現在的河中節度使是王重盈。
李罕之攻下了河中的絳州,隨後向晉州進軍,王重盈眼看抵擋不住,開始向朱溫求救,並與張全義取得聯繫,想要策反他。
現在的張全義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因爲李罕之只管打仗,卻不管後勤,他的轄區河陽民生凋敝,軍需匱乏。
但軍隊不能餓着肚子打仗呀,所以李罕之就派人到洛陽張全義這裡來收糧食,有的時候人都不來,直接讓張全義派人把糧食給送過去。
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任誰也受不了啊。
李罕之的想法是這樣的,我跟你張全義是過命的交情,這點兒糧食算得了什麼,兄弟情誼大於天呀。
可張全義不這樣想,我辛辛苦苦種點糧食出來容易嗎,你缺糧食的時候我送些給你應急這沒話說,但你這是個無底洞啊,按照你李罕之的邏輯,只要你在打仗,我就要送糧食,這送來送去哪天是個頭兒啊,地主家也沒餘糧是不是。
更要命的還在後面。
張全義顧及與李罕之的關係,所以隱忍不發,可手下的軍將們沉不住氣了,他們跟李罕之可是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憑什麼自己種出來的糧食給別人送去?
所以說就出問題了。
這一次李罕之又派人來洛陽催糧,張全義這裡確實沒有餘糧了,但李罕之在打仗,不能不管啊,所以東拼西湊籌集了一些糧食,派手下們去給李罕之送去應急。
按說兄弟做到這個地步也是仁至義盡了,可李罕之不知足,他看到這次送到的糧食比以前少很多,大怒,呵斥張全義派去送糧的軍官。
軍官心想我千辛萬苦把糧食送來了,你還不知足,我找誰說理去,出言頂撞了幾句。
這可把李罕之惹火了,心想你個小嘍羅還敢頂嘴,左右,給我打他!
手下人拿了鞭子,劈頭蓋臉把這個軍官暴打一頓。
軍官哭訴:“張令公(張全義)會爲我做主的!”
李罕之大笑:“田舍翁能奈我何!”
意思是說張全義只是個種田的,他能拿我怎麼樣。
李罕之太過分了!
俗話說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更何況人家張全義還有軍隊!(雖然是民兵)
張全義終於怒了。恰恰在這時候,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的信送到了,邀約張全義一同進攻李罕之。
打李罕之是吧?準了!張全義大筆一揮,給王重榮寫了封回信,約定一同進兵。
張全義是個有腦子的人,他不會蠻幹。你李罕之不是說軍糧沒送夠嗎,我勒緊褲腰帶再給你籌一批送去!你不是說我張全義是田舍翁嗎,我就做一次不一樣的田舍翁給你看!
張全義的軍糧又一次送出了,跟隨軍糧一同進發的還有他的民兵部隊。這支軍隊以送糧爲掩護,長驅直入,一舉攻下了李罕之的老巢,河陽。
李罕之還在率領主力部隊攻打晉州呢,聽說河陽有失,立馬回兵,同時向李克用求救。
李罕之對李克用說:“兄弟我打你的老朋友王重榮是不對,但哥哥你現在如果能幫我取回河陽,我以後就跟着你混了。”
李克用說:“憑什麼,我們兩個很熟嗎?”
李罕之說:“河陽、洛陽緊鄰朱溫的地盤,哥哥你難道就沒什麼想法嗎?”
李克用說:“朱溫是吧?兄弟你怎麼不早說,我來啦!”
李克用派出手下第一猛將李存孝將兵三萬來幫助李罕之,雙方合兵一處,兵圍河陽。
張全義撐不住了,他現在是出城野戰打不過,想好好守城吧,又缺糧食,現在城裡的人都已經以木屑爲食了,如果再被圍困下去,估計人吃人的戲碼又要上演。
沒辦法了,求援吧。張全義向汴州的朱溫求救。
按照李克用攻擊的就是朱溫要保護的這一慣例,朱溫是要出兵的,事實上他也不能不出兵,因爲如果河陽、洛陽被李克用佔了,他的汴州也保不住。
但是朱溫現在主力都被龐師古、霍存帶去攻打時溥了,抽不出兵來怎麼辦?沒辦法了,只有把預備兵派出去了。
朱溫讓葛從周、丁會兩個人帶兵一萬,去救張全義。
一萬援軍真心有點少,這些人上了戰場防守都有困難,更別說打人了。但是接下來葛從周、丁會兩個人會用實際行動證明一個道理:兵多兵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帶兵的人是誰。
兩個人帶兵走到河陰,遇到黃河攔路,需要做一道選擇題。
選項一,就地紮營,隔岸觀火,把守住黃河渡口,以逸待勞等待敵軍的到來,憑藉黃河天險禦敵。這樣做的話就要犧牲掉張全義,但是好在比較穩妥,不會置自身於險地。
選項二,火速進軍,飛躍黃河,以奇兵擊敵,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這就要豪賭一把,賭贏了可以把對方打趴下,甚至可以一戰定乾坤,賭輸了就要輸光本錢,連防守的兵力都沒有了。
丁會對葛從周說:“李罕之認爲我們兵少,而且是遠道而來,肯定不敢渡黃河。我們應該利用他的這一心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以奇兵制勝!”
葛從周說:“吾正有此意!”
兩將一拍即合,飛速渡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擊李罕之,雙方戰於沇水。
此時李存孝的軍兵已經被抽調了大半去攻打昭義了,在此助戰的晉陽兵只剩下一小部分。
葛從周、丁會突然出現,李罕之大驚,以爲神兵天降,倉促迎戰,被對方擊潰。李存孝見事不可爲,救出李罕之後直接跑路。
河陽圍解。
朱溫任命丁會爲河陽節度使,就地駐守,讓張全義回洛陽繼續做他的河南尹。
張全義對朱溫的救命之恩銘記於心,他繼續用心經營河南,糧食連年豐收,爲朱溫後來的爭霸戰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軍需物資。
張全義真乃是五代時期種糧第一人也。
現在朱溫掌控住了河陽、洛陽,轄區的西部算是穩定下來了,但是他現在高興不起來,因爲李克用已經打破了昭義,逼殺了昭義節度使孟方立,佔領了邢、洺、磁三州,對朱溫的轄區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