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信挑選了三千精兵,由將領張宣等人帶領,趁夜去古亭摸楚軍大營。
楚將張可求萬萬沒想到吳軍敢主動出擊,毫無防備,全軍大亂,四處潰逃。
一萬人的楚軍被人家三千人的軍隊追着滿地亂跑,夾着尾巴跑回老家去了。
一戰旗開得勝,劉信開始第二場戰役,這次瞄準的是吳越軍和閩軍,帶兵將領是樑詮。
對面的兩支軍隊聽說楚兵戰敗的消息,已經暗暗心驚,此時聽說吳軍又殺過來了,大駭,心想自己本來就是來增援的,何必伸着脖子替別人挨刀呢,走吧!
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理念,吳越、閩國的軍兵全都退了回去。
外圍的兵馬一退,劉信可以集中精力和虔州城內的譚全播一較長短了。
劉信挾戰勝之威,揮軍猛撲虔州,晝夜急攻,斬首數千級,但未能破城。
一鼓未破,那麼接下來二鼓、三鼓也就肯定破不了了,畢竟銳氣已失了嘛。
破不了城怎麼辦,攻城戰本來就不划算,總不能拿兄弟們的命去填吧。這種事情劉信做不來,做不來怎麼辦,任務還得完成啊。
既然戰場上完成不了的任務,那就由外交手段來完成吧。
劉信拉着譚全播來到了談判桌上,他派人給對方傳話,仗不打了,你投降,服個軟,虔州還是你的,給我點出兵費用就行了,我也好回去交差。
這麼好的一樁買賣,譚全播不可能不幹,寫了張降表,給劉信帶回去,然後拿出金銀細軟來犒軍,大家握手言和,你好我好大家好。
這個結局很圓滿,大家都很開心。
徐溫得到了消息,十分不開心。
不光不開心,徐溫簡直氣得打哆嗦,他杖責劉信派去送信的人,找來劉信的兒子劉英彥,交給對方三千精兵,然後說了一句話:
“你父親佔着地利,帶着十倍之衆,竟然打不下一個虔州城,這是要反上天啊!你帶着這些軍兵去找你父親,兩個人一起造反去吧!”
徐溫爲什麼這麼生氣呢,因爲丟不起這人!
想想撒,堂堂一個吳國,江南的霸主,帶着優勢兵力去打一個虔州,沒打下來,最後還是把人家給勸降的,這事兒傳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嗎,以後吳國還怎麼在江南這地兒上混呢。
所以說,虔州一定要打下來,這不是戰爭問題,而是國家榮譽問題。
徐溫派了劉英彥帶兵去增援還不放心,又找來牙內指揮使朱景瑜隨對方一起去(監軍),臨行前又囑託了一句話:
“譚全播的軍兵大多是農夫,這些人的家不在城裡。如今他們在城裡忍飢挨餓了將近一年,老婆孩子都在城外,重圍一解,這些人肯定要出城回家去。這時候我們的大軍再殺回去,虔州就成了一座空城,無人可守,必破!”
這個見解十分獨到,也十分正確。
劉信聽聞惹惱了徐溫,大懼,隨即引兵回擊虔州。吳軍先鋒一到,虔州軍馬爭相潰散,譚全播阻敵不住,逃到雩都。劉信追到雩都,把他抓了出來。
至此,虔州(鎮南藩鎮)納入吳國版圖。
劉信還是十分敬重譚全播的,好吃好喝招待,隨後把他送到了揚州。這個人到了揚州,徐溫也不敢怠慢,封他爲右威衛將軍,領百勝節度使。
按說這個待遇算是很優厚了,但譚全播氣不過,說好的投降不打的,怎麼又打過來了,還講不講理啦!
老爺子越想越氣,然後病倒了(這次是真病),一病不起,與世長辭,享年八十五歲。
難得啊,老壽星,活到老,打到老,不老戰神。
吳越之前經常借道虔州向大梁納貢,現在虔州歸入吳國,入貢的道路斷了,吳越便駕船出海,從海上抵達登州、萊州等地,然後再抵達開封,在進貢道路上真可謂是百折不撓。
沒辦法呀,吳國太強了,必須藉助中原王朝來制衡。
徐溫通過一場虔州之戰,把國內的矛盾消耗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他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擁護楊隆演稱帝。
吳主稱帝,他徐溫也可以高升,正所謂皆大歡喜是也。
楊隆演不同意。
不同意也很正常,稱帝這種事兒,手下人要多請幾次,上邊人要多推幾次,一般是三次,這樣才能顯示鄭重,也符合以往的規矩。
但楊隆演是真的不同意,他打心眼兒裡不想做這個皇帝。
爲什麼呢,因爲皇帝不是自己家的,做着沒意思。
他現在不管是吳主也好,吳王也罷,就算稱了帝也還是別人手中的棋子,自己沒有絲毫自主權,這個國已經不再是他們楊家的,那麼稱帝還有什麼意思呢,白白爲楊家召來罵名而已。
於是乎,這個皇帝不做也罷。
徐溫急了,楊隆演稱帝受益最多的就是他徐家,對方不急,他不能不急啊,但楊隆演就是不鬆口,他也沒辦法。
既然這樣,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請求楊隆演稱王。
楊隆演又一次推脫。
徐溫沉不住氣了,想要發飆。飈還沒發出來,徐氏集團內部出了問題,自己人之間鬥了起來。
鬥法的人是嚴可求和徐知誥。
徐知誥就不用說了。嚴可求是徐溫手下的頭號謀士,他與駱知祥兩個人合稱“嚴駱”,是徐溫的左肩右膀。
這個人爲什麼會和徐知誥發生矛盾呢,因爲他是徐溫的忠臣。
嚴可求曾經多次向徐溫提議,換掉徐知誥,改用徐家親子徐知詢來把持吳國軍政。
這個提議對徐溫是有利的,但是徐溫並沒有立即決斷。
徐溫沒有決斷,徐知誥先受驚了。
我的乖乖,這是要把我往泥裡踩啊,我招你惹你了,給我使什麼絆子啊!
既然對方出招,徐知誥不得不仔細應對,爲此,他找到了駱知祥。
兩個人一合計,既然嚴可求這麼愛多話,那就把他從權力中心踢出去吧,讓他的話沒地方說。
這是個好主意,於是乎,徐知誥到楊隆演那裡請了一道指令,任命嚴可求爲楚州刺史,即刻上任。
這一招比較狠,你不是喜歡蹦躂嗎,楚州天大地大,你到那裡去蹦吧!
嚴可求也不吭聲,收拾包袱就離開揚州。出了揚州之後他並沒有去楚州,而是轉道去了金陵。
爲什麼去金陵,因爲徐溫在那裡。
嚴可求面見徐溫,隻字不提徐知誥的事兒,反而重點提了另外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我們吳國是奉行唐朝正朔的,一直以光復李唐爲己任。現在北邊李家(李存勖)和朱家(朱友貞)打得正歡,李家佔了上風,朱家日漸衰落。
如果有朝一日李存勖那小子入主中原,得了天下,我們能甘心做他的臣子嗎?不如這樣,我們先建立吳國,擁立主子稱王,以此來聚集人心。這樣一來,無論中原誰來作主,我們都能獨善其身。”
這一席話說到了徐溫心坎裡,他正爲楊隆演不肯稱帝、稱王的事情發愁呢,現在嚴可求主動來提,他高興得不得了。
徐溫一高興就不肯放嚴可求走了,讓他參總庶政,並主持吳主稱王的禮儀。
這事兒搞的,貶人沒貶成,貌似人家嚴可求權勢還更大了。這回輪到徐知誥頭疼了,這隻小狐狸自認還不是老狐狸的對手,既然不是對手,那就不要鬥了唄,服個軟,認輸吧。
徐知誥認輸了,但認輸不代表認慫,打不過不代表拉攏不來,怎麼拉攏呢,聯姻。
徐知誥死皮賴臉地要把女兒嫁給嚴可求的兒子嚴續,你不同意,我就軟磨硬泡、旁敲側擊,讓你不勝其煩。
嚴可求沒辦法了,明槍暗箭他都能躲,這親情戰術他躲不了啊,躲不了那就認了吧,於是乎和徐知誥結成了兒女親家。
成了親家這就是一家人了,嚴老爺子就不好意思再跟徐知誥下絆子了,久而久之就上了徐知誥的賊船。
看到沒,消敵於無形,化敵爲友,徐知誥還是最後的勝利者。
隨後,吳王楊隆演登王位,大賞羣臣,吳國上下一片歡騰。
這一年是大唐天佑十六年(吳國不承認後梁政權,一直沿用大唐紀年),也就是公元919年。
大家也許有個疑問,楊隆演已經是王了,怎麼還要登王位呢。因爲此王非彼王。
王爺也分好多種,有郡王、藩王、國王。楊隆演最後登的這個王位就是國王之位,說白了就是劃家爲國了,此後無論你中原政權再怎麼變更,我吳國是個國家,和你是對等的,可以向你納貢,卻不可能屈膝稱臣。
這,纔是之前嚴可求向徐溫表達的中心思想。
吳王楊隆演只是登了王位,還有一個大膽的人已經在之前稱帝了。
這個人就是南漢的劉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