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拿着劉守光送來的奏表,上面的內容是這樣的:
“晉王他們非要推戴我做尚書令、尚父,陛下您對我有恩,沒有得到您的同意我還不敢領受。不如這樣吧,您直接任命我爲河北都統,這樣我就有理由爲您平定並、鎮各大藩鎮了。”
說白了就是想討個巧,一方面告訴了朱溫自己要做尚父的心思,另一方面又向朱溫討要高位,以此來充實門面,打壓周圍藩鎮。
朱溫看奏表後大笑,知道劉守光狂妄愚蠢,也不跟對方一般見識,直接派了閣門使王瞳、崇政院受旨史彥羣到燕國去冊封他。
這樣一來,劉守光自認爲萬事俱備了,迫不及待地進行尚父冊封禮。
尚父這個榮譽稱號之前還真沒怎麼搞過,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路數。燕國掌管禮儀方面的官員就拿着大唐冊封太尉的流程來套用,這也說過得去。
問題是在儀式進行過程中,劉守光問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這個儀式中,怎麼沒有郊天、改元的環節呀?”
郊天就是祭祀上天,改元就是更改年號,這都是皇帝登基時候的配置。
劉守光問出這句話,周圍的人都愣了,風也停了,蟲也不鳴了,世界瞬間安靜了。
我的天,感情這哥們兒忙活了半天,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這個能把人蠢哭的問題手下人還不能不接着,耐心地解釋道:
“尚父雖然身份尊貴,但還是人臣,怎麼能有郊天、改元的待遇呢,您想多啦。”
劉守光大怒,把封冊扔在地上,大吼道:“我燕國土地方圓兩千裡,帶甲雄兵三十萬,我想要做河北天子,誰能奈我何!這個尚父之位,不坐也罷!”
隨即下令逮捕了從大梁過來主持冊封儀式的王瞳、史彥羣等人,李存勖等各路藩鎮派來參加儀式的使臣也都被關進了大獄。
這事兒過後,劉守光稱帝的執念越來越重了。
某一天,他直接下令,當日就要舉行登基儀式。
這樣一來,手下人可就慌了,主子是個糊塗蛋,他們不能糊塗啊,要不然這裡一稱帝,別人打過來,他們也要跟着完蛋。
所以許多人都加入了勸諫的大軍。
劉守光快刀斬亂麻,你們勸諫是吧,誰來勸我就讓誰死!擺了一整套斧鉞等刑具在大庭上,誰敢勸諫先嚐嘗這個。
手下人都不吭聲了,沒事兒別跟自己的命過不去不是?
有怕死的就有不怕死的,真正的忠臣孫鶴挺身而出,向劉守光直言:
“滄州城破的時候,我孫鶴就應該死了(孫鶴之前是劉守文的謀士),承蒙大王成全,能夠活到今日。現在存亡之際,怎敢惜命而忘恩,臣下認爲,現在登基稱帝,萬萬不可!”
劉守光一看,喲嚯,還真有不怕死的,正好缺一個殺人立威的機會呢,就你吧!
隨即命令軍士把孫鶴拿下,按在砧板上割下一塊塊的肉來讓士兵吃。
孫鶴忍痛大呼:“不出百日,敵軍肯定會殺過來,到時候悔之晚矣!”
劉守光大怒,令士兵用泥土塞住孫鶴的嘴,一截一截的將其斬斷。(寸斬之)
現場的畫面堪比恐怖片,具體有多麼血腥我們就不多說了。總之,恐懼之心在衆人心中蔓延,再也沒有人敢說一句話了。
世界安靜了,那就登基吧。
劉守光順利即皇帝位,國號大燕,改元應天,以大梁的使者王瞳爲左相,盧龍節度判官齊涉爲右相,大梁使者史彥羣爲御史大夫。
程序都走完了,他少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登基後的大赦天下。
像楊守光這樣狂愚、嗜殺、荒唐之人,百姓在他心中根本沒有分量,即便赦了天下也不會具體實施。畢竟人家的中心思想是爲了做皇帝嘛,其他的事項有沒有也就無所謂啦。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上天給劉守光開的玩笑,他登基的當天,北方契丹入侵,攻陷平州,燕人驚擾。
契丹這方勢力我們後面細細地來介紹,現在接着往下講。
李存勖聽說劉守光稱帝,大笑不止:“等他占卜在位年數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取而代之了!”(俟彼卜年,吾當問其鼎矣)
張承業當時在場,也笑道:“既然他登基稱帝了,我們好歹也要派使者過去祝賀一番,不然就失了禮數。”
李存勖稱善。
當然,派人去祝賀依然是捧殺的手段,加速劉守光的敗亡而已。
在使者的人選方面,李存勖費了一番思量,最後派晉陽少尹李承勳前往。
這個選擇很正確。
李承勳到了幽州,用相鄰藩鎮的禮節來拜見劉守光。
劉守光不樂意了,我都已經稱帝了,你家晉王只是個藩王,怎麼能夠平起平坐呢,你要用臣下的禮節來拜見我。
李承勳一聽,火氣上來了,本人是大唐的晉陽少尹,唐帝授予的官職,又不是你轄區的官吏,憑什麼拜你!別說你是稱帝,你稱玉皇大帝我也不買賬!
劉守光大怒,也懶得多費口舌,一迭聲地喊手下人“快抓起來,抓起來!”
之後把李承勳關了好幾天,又把他牽出來問話:“現在想通了沒,臣服我嗎?”
李承勳的回答亮了:
“你能讓我家晉王稱臣,我就稱臣;不然,殺了我也沒用!”
劉守光服了,服了之後就要殺人,隨即將李承勳處死。
在我們現在看來,爲了一個禮節而丟了性命,似乎難以理解。
然而這是一種操守,使節在外,不墮國威,不辱使命,這是基本要求。因爲一人在外,代表的是一個國家,你跪下不要緊,身後的國家也就跟着跪下了。
這不是面子問題,而是氣節問題、國家利益問題。
所以說劉守光狠吶,這人沒有底線,誰人都敢殺,誰人都敢扣,接下他要用實際行動證明,誰人他都敢打。
劉守光要打的人是王處直。
當然了,登基後的皇帝打打人,立立威,彰顯一下自己的文治武功,這也都是正常的。
但是出兵之前有一個時任幽州參軍的小官提出反對意見,這個人現在的官職雖小,今後的名氣卻很大,他就是五代十國中的傳奇人物——馮道。
馮道之後做了四代王朝(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的宰相,侍奉過十位君主,堪稱官場不倒翁,人稱長樂老。
現在的馮道還處在年少氣盛的時候,直接跟劉守光叫板。
劉守光可不管你是誰,問也不問,直接逮住扔到監獄裡去了,司法程序概不用走的,堪稱一步到位。
幸虧有人救他,把他從監獄裡放了出來。
出獄後的馮道可不敢在幽州呆了,那就逃吧,一口氣跑到了晉國。
晉國的張承業很欣賞他,把他引薦給晉王李存勖,李存勖隨即給了他一個掌書記的官職。
這個掌書記可不是什麼書記員的工作,而是在節度判官之下,掌管一路軍政、民政官員的升降考覈工作,相當於現在的組織部長,真正的實權人物。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張承業、李存勖對馮道的看重。
馮道奔晉只是一個小插曲,現在劉守光的大軍已經殺到了王處直的地盤上,正在進攻對方的容城。
王處直急了,作爲小弟,他立刻向大哥李存勖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