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夜風習習。
在伏牛山跌宕起伏的山巒之間,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過不多久,在山腳轉彎之處,就現出若干騎兵,其中有一人高舉着一面褐色的大旗,夜色下,旗子上影影綽綽的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些什麼。
“蕭哥,你看那邊過來了一隊騎兵。”向城的城樓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契丹軍士說道。
他口中的那個蕭哥,不過三十歲左右年紀,卻是滿身的酒氣,睡眼惺忪,聽到有人對他說話,他愣了半晌,方纔在那人手勢的示意下,一下子就撲到城樓的垛口,大嘴一張,“喔”的一聲,再也忍不住吐了下去。
那軍士搖搖頭,連忙走過去幫這個蕭哥錘錘背。醉酒的人一般是吹不得風的,小風那麼一吹,七八分的醉意,就能演變成十足十的酩酊大醉了。
等那蕭哥終於停止了嘔吐之後,那軍士纔再次說道:“蕭哥,你看遠處來了一隊人馬?”
那蕭哥勉強的睜大了眼睛,望着黑影童童的城外看了半晌,方纔說道:“好酒,真是好酒啊。這中原的酒綿甜爽口,完全沒有咱們那的酒所有的辛辣之味。好酒啊,真是好酒啊。。。厄。。。盧迪,這大半夜的誰在騎馬呢?”
那個叫盧迪的軍士楞了一下,敢情這位壓根就沒有醒酒,自己的話,他是一句兒也沒聽清楚。他不由得叫了聲苦,看了看周圍鬨堂大笑的軍士,無奈的再次說道:“蕭哥,外面來了一支軍隊。”
“哦。。。那是咱們的援軍來了吧。去,讓扔根繩子下去,讓他們把印信弄上來,咱們對對。”這向城就在這伏牛山的羣山之間,是許州(許昌)和汝州(汝陽)到鄧州的必經之地。它前後是高大的城牆,左右依山而建,地勢險峻,官道在這裡收縮極爲狹窄,最多也就是並行七八匹馬的樣子。
那彪騎兵來的極快,轉瞬之間就到了向城城樓下,其中一人縱馬出列,大聲喝道:“城上的人聽着,我家高將軍入援鄧州,汝等趕緊開門。”
聽說援軍來了,城樓上是一陣的歡呼聲,盧迪拋下來一個長繩,說道:“將你們的過關憑證拿來,驗證之後,才能開門。”
城下的軍士回來了一眼自己的頭——曹彬,就見曹彬點了點頭,那軍士趕緊下馬,跑到城牆根下,將過關的印信綁在了繩子上。
“蕭哥,這就是他們的過關印信。”
那蕭哥掃了一眼,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腦袋,搖晃着身子說道:“讓他們滾蛋,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印信啊。咱們契丹的印信是這個樣子的嗎?還想矇混過關,讓。。。讓他們滾蛋,要不是。。。要不是。。。今個老子心情好,早。。。早下去追殺他們去了。”
盧迪偷偷的看了眼蕭哥,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不是你心情好,是你醉得成了軟腳蝦了。他轉身大聲的對城下的人說道:“你們是什麼人,這個印信不對,我們將軍心情好,不和你們糾纏,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去吧。”
曹彬嘴角冷冷一笑,說道:“你們將軍在哪裡,讓他出來說話。”他年紀輕輕,不料這嗓門卻是很大,遠遠的還傳來了“來說話。。。來說話”的回聲。
盧迪看了眼身邊站着的向城最高軍事長官——蕭哥,問道:“蕭哥,他們不走,要跟你說話。”
“什麼?他們還要和我喝酒啊,好啊。。。不行,他們的過關印信不對,不能讓他們進城。”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盧迪看自己老大,這都醉得不成樣子了,只好再次向城下說道:“我們將軍說了過關印信不對,你們不能入城。”
“這過關印信怎麼不對?哦。。。對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大皇帝已經擺駕北還了,他走的極是倉促,所以,這過關的印信,就只能用我們大晉的了。”曹彬說道。
什麼?城樓上的人都吃了一驚。皇帝陛下北還了。那。。。那我們怎麼辦?盧迪有點着慌,他急促的對蕭哥說道:“蕭哥,他們。。。他們說皇帝陛下北還了!“
“北還,什麼北。。。厄。。。你說什麼?”那蕭哥身子一抖,突然間似乎清醒不少。
“蕭哥,他們說皇帝北還了,他們倉促之下,就沒有弄來咱們的印信,而是用了他們晉國的引信。”盧迪說道。
“你們。。。你們是誰派來的。。。”那蕭哥醉醺醺的高聲說道,一陣風吹來,肚子裡忍不住又是一陣酒氣上翻。他努力的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曹彬在城下似乎有點生氣,他斷喝道:“我們是高行周高大帥的部下,來入援鄧州的。”
高行周?那蕭哥想了半天,纔想起來,這個高行周不就是鄧州兵馬指揮使高行圭的弟弟嗎?怪不得?怪不得這小子急巴巴的趕過來入援呢?這高家在威勝節度使府做官的人不少,這次恐怕不僅僅是來救自己的,更多的也是救自己的親眷吧?
那蕭哥雲頭暈腦的想了會兒,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印信,好像就是大晉的,照這麼看,這羣人還真的是援軍啊。於是,他對盧迪說道:“扶我下去,開城門。咱們去迎接迎接這援軍,順便也問清楚,陛下北還的事情。”這蕭哥只是個百夫長,可是他和拽刺的關係不錯,前些日子,他就從拽刺的嘴裡聽說過,這皇帝陛下早就有北返的意思。咱們契丹人還是在大草原上爽快,在中原還真是過不慣。
“吱呀呀。。。”城門緩緩的打開了。
曹彬一馬當先,衝了進去。這裡道路狹窄,契丹人既然打開了城門,就讓自己的一千兄弟進了城。然後再和契丹人翻臉不遲。想到這裡,他翻身下馬,剛想問問這裡到底誰是頭。話還沒說呢,就聞到一股子酒臭味兒,迎面撲來,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正一手扶着牆,一手指着自己的馬匹說道:“兄弟,可把你們給盼來了。”說着踉踉蹌蹌的就跑了過來,一把抱着馬頭,還順手拍了拍馬頭,說道:“哥們,腦袋還挺大的。”他身旁站的盧迪,趕緊扶着他道:“蕭哥,你認錯了,援軍的將軍在這兒呢?”
蕭哥的綠豆眼兒一翻,空洞的隨意瞄了一眼,方纔發現左側還站了一個年紀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正一臉微笑的看着他,他有些尷尬,卻是蠻橫的說道:“你是頭兒啊。是頭兒又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我,還就是跟這個哥們投緣。俺倆這是前輩子修來的緣分。緣分啊。”說着還又拍了拍馬腦袋。拍馬屁,馬兒肯定高興,可是你老拍它腦袋,這馬兒就有點不耐腐,“吁吁”一聲,腦袋一低,身子往後一錯,讓把這蕭哥給甩了個空,眼看着這蕭哥張牙舞爪的就要摔在地上,盧迪趕緊上前把他給扶住。
曹彬心中好笑,嘴上卻問道:“將軍,你們有多少人防守這向城啊。”
蕭哥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對盧迪說道:“剛纔這哥們口哨吹得聲音還挺大的。想知道有多少兵馬守向城嗎?我就是不告訴你,我是百夫長,這裡我最大,你自己想。”
原來才一百個人?
曹彬看已經進來了五六百弟兄了,這些人正在等候他的命令。曹彬輕輕一笑,突然大喝一聲道:“動手。”說着抽出腰間的寶劍,一劍斜斜劈向那蕭哥。如水銀泄地般的一劍,卻是竟然劈空了。曹彬凝神再看,原來那盧迪,見曹彬笑嘻嘻的突然拔刀砍向蕭哥,他心裡一急,手上一鬆,“啪”,那蕭哥摔在了地上,竟然還堪堪的躲過了曹彬斜砍過來的一劍。
“殺!”就這一剎那間的功夫,六百多楚軍突然暴起,向身邊的契丹軍士砍去,殺了這些人之後,他們分成兩撥,一撥衝向北城門,一撥衝向南城門。守城的契丹軍士也就百十來人,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他們給拿下了。至於那個蕭哥,曹彬倒也沒要他的命,只是把他困了起來,準備天亮送往大營,交給李驤,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來。
剛剛攻下向城,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聽見遠處“噠噠”一陣馬蹄聲響,正在城樓上囑咐兩隊軍士好好守城的曹彬,眉頭不禁一皺,擡眼看去,就見遠處山腳轉彎的地方,突然源源不斷的跑出一隊騎兵來。
曹彬擡眼看看城樓上契丹的大旗,還好端端的掛着。心裡略略安定了一些。自己負責偷襲向城,可從來沒聽大王和李驤說過,還有什麼援軍。那麼遠處的這隊人馬,想必就是契丹人的援軍了吧。想想還真是後怕,剛纔要是那個酒鬼,再瞎扯一會兒淡,估計自己現在是腹背受敵了。這麼狹窄的官道,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啊。
那隊騎兵來的極快,不多時就到了城下,其中一人拍馬出陣,高聲說道:“城上的人聽着,我家高將軍入援鄧州,汝等趕緊開門。”
曹彬看了看兩側逶迤的羣山,不由得嘆了口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由於接觸面狹窄,敵軍攻擊自是不好攻擊,可是自己攻擊敵軍,也是打擊面很小啊。自己不開城門,這些人是絕對不會跑到城門下面,排成隊當自己的活靶子的。可是要開城門,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多少兵馬,萬一,被他們衝了進來。。。他猶豫了再三,嘆了口氣,傳令道:“弓箭手準備,給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