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到正酣之際,袁肅悄悄然的從舞廳退了出來,左右尋找了一番,總算在一旁客廳的角落裡看到了蔡鍔。此時蔡鍔面前的茶几上已經或橫或豎的放置了好幾瓶酒瓶,有幾瓶早就是空空如也,剩下的幾瓶也都不是滿的。
而蔡鍔本人正端着一個葡萄酒杯,裡面盛的卻不是葡萄酒。他臉頰有幾分發紅,坐姿都顯得不正經了,眯成一條縫的雙眼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時不時的就端起酒杯喝上一口。若不是對方身上還穿着一套陸軍少將的軍服,只怕任何人見了都會以爲是一個嚴重失意的人。
其實袁肅還是看得出來,蔡鍔的的確確是失意了,而且是那種人生命運當中可以被記作是轉折點的失意。他暗自嘆了一口氣,想到蔡鍔都喝成這樣,現在過去跟其談話,根本不可能談出一個所以然來了,怕就怕等下連蔡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過反正現在沒事,他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然而還沒有走到蔡鍔面前,從另外一邊的方向忽然又疾步迎過來一人,衝着袁肅打招呼道:“袁公子怎麼到這兒來了,是來找鬆坡將軍的嗎?”
袁肅循聲望去,只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蔣百里。他很禮貌的對蔣百里笑了笑,說道:“是啊,早幾天前就打算找蔡將軍好好聊一聊,畢竟我資歷淺,還是很希望能從蔡將軍這裡學習一些軍略知識。”
蔣百里對袁肅的印象還是很好,現在又聽到袁肅這麼說,他也沒有再過多的掩飾什麼,十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語氣惆悵的說道:“只怕今天不是時候,鬆坡將軍這幾天情緒和精神都不是很好,從小年前後開始,就一直閉門不出。即便是我都很難與鬆坡將軍見上一面。”
袁肅猶豫了一下,直截了當的問道:“莫不是因爲上次在陸軍部開會的原因?”
蔣百里苦笑了一陣,緩緩的說道:“也不盡然。袁公子畢竟來總統府這邊不久,並不知道鬆坡將軍和我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怎麼說呢,上次袁公子參加的那次陸軍部會議,僅僅只是很多事情的一個縮影罷了。”
袁肅自然是心知肚明,他深沉的嘆了一口氣,凝重的說道:“難不成,總統府這邊不是很配合蔡將軍進行軍事改革?又或者是有一些宵小之徒從中挑撥搗亂?”
蔣百里搖着頭說道:“宵小之徒算什麼,就只怕搗亂挑撥的人不是宵小之徒。”
袁肅故作疑問的問道:“蔣兄,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蔣百里自然沒打算細說這件事,他無非是對袁肅的印象還不錯,所以才當着對方的面嘮叨了幾句,有很多話若是不能心領神會,直接說出來那就沒意思了。他再次緩緩的搖了搖頭,唏噓的說道:“反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也不必在乎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鬆坡將軍已經盡力了,既然有些人想要固步自封,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袁肅默然了一陣,他心中當然是很清楚整件的前因後果,只是萬萬沒料到事情會發生的這麼快,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跟蔡鍔套近乎,北洋內部反對軍事改革的聲音便一巴掌把蔡鍔徹底拍下去了。他從蔣百里的口吻中確實能聽出幾分情況,只怕蔡鍔是真正對北洋政府死心了,那自己又該如何去盡力所能及去改變這一困境?
“哦,聽說新式步槍的樣品已經到了,對嗎?”就在這時,蔣百里忽然改變了話題,恢復了幾分平常的臉色向袁肅問道。
“是的,已經送到總統府這邊好幾天了。這幾日一直沒聽說測試的下文,所以心中很是惦記,這纔想找機會向蔡將軍打聽一下。”袁肅順勢的說道。
“只怕鬆坡將軍也是不清楚這件事的。說實在的,前幾天我又專門研究了一下國外軍備和後勤管理方面的書籍,以目前我們中國的軍事局面,的的確確有必要加快推進制式化武器的建設和落實。之前袁公子送來的武器圖紙,閒暇時我也與軍械司的官員以及總統府外籍顧問們討論過,大家普遍認爲步騎槍是適合現階段進行推廣。”蔣百里說道。
“蔣兄這幾日當真研究過此事?”袁肅有幾分詫異,認真的追問道。
“自然不會有假。蔣某閒暇之餘並無其他愛好,身爲軍人自當以軍學爲主。這幾日鬆坡將軍那邊也沒什麼可忙碌的,所以才能如此空閒來私下研究一番新式步槍的事情。”蔣百里微笑着說道,同時心裡也有幾分疑惑,爲什麼袁肅的反應會這麼大?
“蔣兄,誠實的說,在我短淺的軍事閱歷當中我原本只佩服兩個人,其實是我叔父袁項城,其二是蔡松坡蔡將軍。實不相瞞,早年我已經聽說過蔡松坡將軍的名聲,對其事蹟也略有耳聞,然而真正讓我意識到蔡將軍是絕世軍事大才,還是上次與蔡將軍見面討論新式步槍時,蔡將軍簡單一句話點破制式化構建的關鍵所在,讓我着實感到佩服。”袁肅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都顯得誠懇,就好像是在發自肺腑一般。
“是嗎?大總統武功確實高過文治,當之無愧我中華近代軍事的開創人和奠基人。鬆坡將軍天賦異稟,又有十分深厚的軍學積累,確實是我中華軍界不可奪得的人才。”蔣百里點頭表示贊同的說道。
“然則今日與蔣兄一談,我卻發現在我們中國還有第三個值得我欽佩的人。誠實的說,我與蔣兄並無深交,對蔣兄的認識也只限於道聽途說。再誠實的說,即便是現在我也不能瞭解蔣兄你到底有多大的才能,可單單從剛纔聽蔣兄介紹,蔣兄醉心於軍學,又能協助蔡將軍制訂詳細的軍事改革方案,可見蔣兄是繼蔡將軍之後我中華青年軍事家之楷模。”袁肅十分誠摯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