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河南省內輿論聲勢的發展走向,袁肅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因爲這其中有不少事情是他一手安排出來的。老百姓的的確確會有一些熱情,比如商丘這邊的請願完全是出於自發,而開封、鄭州、許昌等地的情況,雖然也有很多人同情和支持第三旅,但這種情緒還遠遠到不了冒着風險去本地政府請願的地步。
他並沒有花錢去僱傭一批老百姓前去開封等地請願,僅僅是安排一些人到商丘這邊流民聚集地做了一些宣傳。戰後商丘制訂的一系列政策不僅保障了本地百姓的利益,同時也給許多外地流民提供了生存空間,因而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商丘已經安頓了不下十萬的外地人口。
正是因爲這些外來人口的幫助,才使得開封、許昌、鄭州等地出現了請願的情況。縱然這些外來人口流離失所,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親戚朋友,又或者本身就可以帶領一下鄉親先返回原籍參與請願。不管是爲了今後的生計,又或者是僅僅爲了幾塊錢的好處,對於這些流民們來說自然是不會思考的太多。
在袁肅來看,事情是不能做的太過火,一旦過火就有明顯刻意的痕跡。他沒有去策動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只要有百來十的老百姓到政府大門口站幾個鐘頭,這就已經可以成爲一種理由和口實。因此在三月十八日這天,他一邊仍然下令第三旅收拾行裝,一邊又向北京發去一封電文。這封電文並不是描述目前河南的輿論情況,而是索要一筆返回淮北的開拔費。
北洋軍自成立以來就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那就是但凡有任何行動,哪怕不是軍事行動僅僅只是調換駐防地區,也都是需要先拿開拔費。正如之前清廷要鎮壓武昌起義,第二鎮一直以開拔費爲理由拖延不動,最後還是隆裕皇太后拿了十五萬私房錢出來,這才勉勉強強調動了第二鎮。
袁肅索要開拔費並不是真正在乎這點錢,他只是向北京做一個樣子,表示自己這次是真的要走了。雖然他不能確定自己這段時間營造的輿論聲勢是否能夠改變中央的意思,即便北京方面還是執意要針對第三旅,自己也不會有任何遲疑,拿了這筆錢之後立刻會走。
他並非是要放棄商丘,而是需要製造一場更嚴重的風波,讓河南和北京方面都意識到第三旅離開之後的後果。這場更嚴重的風波,便是自己將要走出的第二步棋。
同樣是在三月十八日這天下午的時候,十四師派來一名名叫徐基的師部參謀官,帶了一隊騎兵大老遠趕到商丘,進城之後連一口水都顧不上喝,匆匆忙忙的來到民政公署求見袁肅。經過一番通報之後,袁肅在民政公署側院小廳裡接見了徐基一行人。
袁肅這幾天與十四師派來的聯絡官有所接觸,但是並沒有談論過什麼實際的事宜,也不知道爲什麼十四師這邊又突然派來一位參謀官過來。在小廳見面之後,他與徐基寒暄了一番,隨即雙雙落座下來。
“徐大人是早上的時候從夏邑趕來的吧,路途遙遠,還不知所爲何事?”袁肅表情沒有太多的好奇,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問道。
“沒錯,昨天晚上師部收到北京發來的電文,在下不敢怠慢,今日一早便啓程趕到商丘這邊來。”徐基點了點頭說道,說話時嗓子都有一些嘶啞。
“哦,想必還是爲了商丘交接一事,對嗎?呵呵,徐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着急,早上的時候我也剛剛纔去了一份電文到北京,已經擬定好了開拔日期,就等着陸軍部匯過來開拔費。大約不會再拖延到二十二日,到時候貴部大可開進城來接管商丘就是。”袁肅不冷不熱的說道。雖然他覺得徐基理應不會因爲交接之事而這麼着急前來,畢竟之前十四師已經派來聯絡官,再派來參謀官催促這件事,倒像是要趕人走一般。不過既然是北京發來的電文,只怕十之八九還是與這件事有關。
“袁大人誤會了,在下此次前來並非是爲了接管商丘一事,而是勸說袁大人暫時不要返回淮北。”徐基連忙說道。
“是嗎?呵呵,我若不返回淮北,只怕開封和北京那邊以及你們十四師這邊都不會安心吶。”袁肅忍不住笑着說道,不過笑容頗有幾分揶揄之意。
他心裡多少是有幾分詫異,不知道徐基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居然會請自己留下來,或許是北京方面感受到最近河南省內的輿論壓力,所以不方便讓第三旅立刻離開。如果真是如此,那反而便達到了他所期望的效果,自己非但不會留下來,相反還會走得更堅決。
“袁大人真是說笑了。如今河南民亂之事至今尚未平息,即便有所好轉,可對於我們這些軍人來說依然是任重道遠。昨日發到我部的電文是來自陸軍部,部裡希望袁大人能繼續留在河南,併發兵前往豫南與何豐林何大人部會合,協助何大人部剿滅活躍在西南山區的民軍,徹底掃除豫南這邊的隱患。”徐基自是聽出了袁肅不滿的意思,不過他還是耐着性子,一邊介紹着說道,一邊將陸軍部的命令遞到袁肅手裡。
“奇怪了,中央之前是讓我部在商丘按兵不動,不可擅自展開任何軍事行動,怎麼陸軍部突然又來了這樣一道命令?再者,即便是陸軍部的命令,爲何要發到你們十四師再派人大老遠趕過來轉交於我,何不索性的直接發到我這裡?”袁肅接過電文,他沒有急着去看電文的內容,反正徐基已經把內容說的差不多了。他饒有興趣的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電文,凝視着徐基質詢道。
“這……”徐基一時尷尬,不過很快又恢復鎮定,微微嘆了一口氣,直言道,“實不相瞞,此命令是段總長親自擬定,轉由我部師長曲大人發至十四師前敵司令部。段總長聽聞大總統欲停罷第三旅所有行動,深感遺憾,爲此還專門面見大總統直諫此事。段總長認爲河南民亂正值關鍵時刻,第三旅入豫不久即見成效,理應趁勝追擊,一鼓作氣平定全省之亂。豈能因爲一些皮毛小事而置敵於不顧,反生前線北洋諸部內亂?”
袁肅微微怔了怔,他是着實沒有料到原來這是段祺瑞的意思。
歷史上白朗起義歷經一年有餘,先是張鎮芳主持鎮壓失利被免去河南都督之職,旋即又改由陝西陸建章督辦平亂之事,可最終仍然成效甚微。不得已之下方纔請動段祺瑞出馬,由段祺瑞親督河南,分區鎮壓,最終方纔得以平息這場規模浩大、影響深遠的農民起義。
不過現在看來,因爲歷史走上了岔路,顯然一時半會張鎮芳是不會被免職。
但段祺瑞對河南省內的情況依然如此關心,足以看出其是真心實意投入在陸軍部總長一職上。不僅如此,單單從這份發來的命令上一樣能夠證實,段祺瑞非但不希望袁肅離開淮北,甚至還希望調第三旅前往情況最惡劣的豫南山區。
“原來是段總長的意思。徐大人,你這真是叫我難辦,段總長都說了萬不能生北洋諸部之內亂,可一方面是大總統的意思,另外一方面又是段總長的意思,你說說吧,我是該聽誰的?”一番短暫的思索之後,袁肅故意刁難的說道。
從大義方面來說,他是很欽佩段祺瑞,雖然段祺瑞思想老派了一些,但對國家、對北洋、對陸軍部總長這個職位,都是沒有絲毫不忠不義。在平息河南民亂一事上,顯然是要以大局爲重,而不是政治上的勾心鬥角。
“袁大人,您這話就讓在下很爲難了。唉,本來在下動身之前,陳副師長再三叮囑千萬不要把段總長的事說出來,怕的就是袁大人會這麼來問話。說白一些,咱們這些武夫自是需要用武之地,如今河南動盪,正是匹夫有責之時,理應放下種種成見,先以大局爲重纔是。”徐基哎聲嘆息的說道。
“你這話說的倒是好聽。你們陳副師長部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情況就罷了,難道段總長也是不清楚的嗎?之前我槍決了十八名十七師的軍官,因爲這件事使得我叔父和表伯父對我很是不滿,說來這件事我同樣很氣憤,如此違法亂紀不加以嚴懲,日後還得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若我現在接受了段總長的命令,我今後還怎麼向我叔父交代?”袁肅索性也不跟徐基繞彎子,直截了當的撕開了這層窗戶紙說道。
“這……”徐基頓時膛目結舌起來,一時半會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袁肅實在把話說的太直白了,北洋內部確實矛盾重重,可身爲北洋軍人怎麼可能毫無遮掩的把這些話說出口?不過不管怎麼說,袁肅的的確確說了一些實話,以目前的狀況要讓袁肅拒絕服從總統府的命令,改而服從陸軍部的命令,簡直難於登天。
停頓了片刻之後,袁肅嘆了一口氣說道:“徐大人,此事我無能爲力。不過如果段總長真的有心要徹底解決河南民亂問題,大可多增派一些部隊入豫。我第三旅也就這麼一些人馬,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徐基連忙說道:“袁大人這話太見外了,正所謂兵不貴多兵於精,袁大人的第三旅是我北洋精銳中的精銳,自然不能與我們這些雜號部隊相提並論。”
袁肅不置可否的呵呵笑了一陣,隨即改變話題說道:“如若沒有其他事,那請恕袁某先失陪。眼下手頭上要處理移交的公務太多,實在繁忙的很。至於徐大人剛纔所說的事情,袁某還是那個意思,恕難從命。”
徐基顯得有些着急,連忙先站起身來說道:“其實在下動身前來之前,與陳副師長商討過此事,已經料到袁大人是不會答應的。不過即便如此,還有一件事得告訴袁大人,那就是因爲段總長的吩咐,我們曲師長是不會接受商丘鎮守使一職,我們十四師這段時期也不會進駐商丘。也沒有其他意思,哪怕袁大人不能接受段總長的命令,也希望袁大人能繼續留駐在商丘這邊。”
袁肅很是疑惑的看着徐基,段祺瑞的命令並沒有什麼值得可疑的地方,因爲段祺瑞本來就是一個公事公辦的人,但是徐基和十四師師部的這些軍官怎麼會這麼好心,就這麼聽從北京的命令放棄眼前這塊肥肉?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所有不受,更何況這次是總統府下達命令讓十四師接管商丘,那位陳副師長就這麼有高度?
“徐大人,你們十四師當真不會進駐商丘?”袁肅十分以不解的問道。
“實不相瞞,一則商丘現在是一個爛攤子,現在這裡的老百姓都向着袁大人您,我們也很擔心會鬧出什麼事故來;二則十四師在夏邑、毫州這邊已經駐紮有一段時日,各方面關係都打理的清清楚楚,而且對我們來說也更加輕車熟路一些。所以……”徐基知道袁肅心中是有疑惑,於是也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真實情況。
“原來如此。不過這件事我暫時不能答覆你,畢竟我第三旅這些天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再者前幾天又專門召開了發佈會,現在突然又不走,只怕會鬧出笑話來。”袁肅一邊點了點頭,一邊似是而非的說道。
“如果袁大人執意要走,我們自然是勸解不了的。只希望袁大人能慎重的考慮清楚。不管考慮的結果是什麼,我等也只能如實上報到陸軍部去了。”徐基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帶着幾分遺憾的說道。
“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慎重考慮清楚的。”袁肅不動聲色的說道。
【最近要多加鍛鍊身體纔是,抵抗禽流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