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第二天清晨,老軍醫叫醒了蜷縮成一團熟睡的袁肅,告訴他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和湯藥。
袁肅這才記起來自己同樣是身負槍傷,於是掙扎着爬起身來。他感到四肢有些發麻,大冬天的沒有棉被就這樣縮着睡了一晚上,身體可真是吃不消,不過自己總算因爲太累睡的很死,半夜也沒有被凍醒,多多少少算是補充了一些精神。
他先謝過老軍醫,又轉而看了一眼仍然昏迷當中的林伯深,不禁嘆了一口氣。
老軍醫知道袁肅的心思,他安慰的說道:“袁大人毋須太過記掛林大人的傷情,依我看林大人再休息一陣就會醒來。”
袁肅點了點頭,說道:“但願如此。”
二人出了帳篷,來到軍醫處的內屋,老軍醫將熱好的食物和湯藥都端了上來。
袁肅將早餐吃了下去,雖然只是一碗熱粥和兩塊饅頭,但仍然感到一股暖流在身體裡漸漸復甦過來。放下粥碗之後,他沒有急着喝藥,而是向老軍醫說道:“先生,稍後我要去尋陳大人商議七十九標的公務,今日就不能協助先生安置傷員了。”
老軍醫呵呵的笑道:“袁大人太客氣了,昨日有袁大人的幫忙,已經處理好大部分傷員的情況,好在不是打仗,傷員人數該多少是多少。再者昨晚統制大人業已批准召集灤州城中的大夫、郎中和西醫來這裡幫忙,相信今天不會太忙。”
袁肅欣慰的說道:“如此就好,到時候還請先生讓外面的大夫照料一下林仁卿的傷勢。”
老軍醫點頭應道:“這是自然。”
喝下湯藥,袁肅起身告辭,出了軍醫處邁步向北邊營房前去。昨天早上與陳文年約好在北邊營房見面,如今七十九標標部營樓嚴重毀壞,暫時只能在北邊營房隨意找一處空置的房間辦公。走在標部大院裡,他赫然發現今天大院裡的人少了許多,尤其是那些巡防營的官兵,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多少身穿號服的人。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大院正門,只見正門外的街道上搭建了一些行軍帳篷,不過並也沒有昨天那樣擁擠的場面,只有爲數不多的一些巡防營士兵來往。他在心裡暗暗猜測:難道巡防營昨天已經撤出灤州城了?
來到北營區,這裡倒是與昨日一樣人來人往。
袁肅向營務處的小樓走去,不經意之間忽然瞥見左側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塊坍塌的石頭上。他側目仔細看去,只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趙山河。對方看上去十分疲倦的樣子,頹坐在那裡一點精神都沒有,彷佛是一根抽乾水分的樹墩。
他趕緊快步走了過去,還沒靠近就開口招呼道:“趙大人,我昨天一直在找你!”
趙山河緩緩的擡眼看向袁肅,原本頹廢的精神面貌突然爆發出一股怒火,他豁然站起身來,氣勢迫人的向前走了兩步。袁肅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纔一轉眼的時間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毫無防備之下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
“袁肅!”趙山河一把揪住了袁肅的衣領,袁肅都能明顯的感到對方的雙手因爲用力過猛而劇烈的顫抖着。
袁肅先是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之後他才明白,看來趙山河對嶽兆麟的死仍然放不下。
“趙大人,我知道你埋怨我前日在南城的佈防,可是換作是你,你能怎麼做?當然,不管警衛隊士兵是否完全遵照作戰計劃行事,我都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這一點我不會辯解。嶽大人的犧牲我同樣很難過,若不是他多次提醒,我早就被革命黨殺害了。如果你要打我,我絕不還手,也絕不怪你。”他面帶傷感的說出這番話,說完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在做捱打的準備。
他當然不會還手,以自己目前傷員的狀態斷然是打不過趙山河。
趙山河的雙手依然在顫抖,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過後,他終於只是用力推開了袁肅,然後滿是懊惱之色的重新退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來,雙手撐着膝蓋,繼而是全身開始隱隱的發抖。他對嶽兆麟的死確實耿耿於懷,可袁肅都說出這樣一番話了,自己又豈能把責任全部推在對方一人身上?
袁肅鬆了一口氣,他緩步走上前,語氣沉重的說道:“趙大人,你的忠義讓我很讚佩,我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麼。事已至此,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我希望趙大人你能儘快振作起來,畢竟咱們七十九標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趙山河深沉的嘆了一口氣,卻什麼話都沒說,他臉上的傷感絲毫未減。
袁肅也不再多說什麼,他伸手拍了拍趙山河的肩膀,然後轉身向營務處走去。
在營務處走廊上,袁肅正好看到陳文年在向一名文職軍官交代什麼,最後還從文職軍官手裡接過了一份文件。他加快腳步向前,等陳文年與文職軍官說完話之時,自己正好走到跟前。陳文年早就看到袁肅,他先示意文職軍官離去,然後才轉過身來。
“陳大人,那人是誰?”袁肅隨意的問道。他發現陳文年今日的精神面貌比昨天好了許多,不過眉宇間仍然有幾分憂愁之色。
“總鎮通訊室的,昨天我向他們要了一份七十九標的善後彙總,今天才送過來。”陳文年搖晃了一下手裡的文件說道。
“哦。張大人沒來嗎?”袁肅又問道,既然是商議七十九標整頓事宜,自然少不了張建功這位代理標統,再者本來七十九標軍官所剩無幾,人多也更有效率一些。
“哼,我昨天下午找過姓張的,你猜他說什麼?”陳文年臉上露出鄙夷,冷冷的說道。
“該不會是隻讓我們來負責這些事吧?”袁肅試探的回答道。
“那也應該有一個像樣的理由纔是吧。他居然說要先處理第三營的事務,還要儘快爲七十九標標部找一處新押房。”陳文年輕蔑的說道。
“唉,不分輕重!”袁肅故作無奈的搖了搖頭。
“毋須理會他,你我先商議好整頓方案就是。”陳文年說道。
“對了,適才我在外面見到趙大人,我想,整頓七十九標的事情他必然是能幫上忙的。”袁肅下意識的說道,他對趙山河這個人還是很欣賞,無論是能力又或者個人性格,都是值得拉攏的一個人物。
“我知道,早些時候我也見過復甄。這人太念舊,他對嶽大人的死一時半會還緩不過神來,先由得他去吧。”陳文年嘆了一口氣說道。
“陳大人,其實咱們真應該跟趙大人多親近一些,要知道咱們七十九標除了第三營之外,就剩下趙大人的警衛隊是完整的。日後真要做什麼事,手裡沒有兵會很麻煩。”袁肅故意壓低聲音,旁敲側擊似的說道。
陳文年眼前一亮,立刻會意的點了點頭,不過卻沒有說什麼。
二人來到走廊另外一邊的一間小屋裡,這裡原本是第三營營務處的茶水室,如今營務處都是總鎮的人佔着,他們現在只好先在茶水室將就着辦公。
陳文年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了袁肅,又在一旁解說了一下目前七十九標的情況。
經過前天晚上一役,七十九標三個營總計陣亡七十九人,其中標部軍官的人數佔了三分之一,受傷人員大約有三百人,其中重傷者四十八人。傷亡的數字雖然並不太嚴重,但起義的兩個營中途出現大量逃兵,再加上鎮壓行動中有一支起義軍突圍出城,這纔是造成了七十九標人員銳減的主要原因。
“目前除了陣亡和因傷無法到職的人之外,缺額人數大約還有一百七十多人,第二營管帶施從雲帶了二營警衛排突圍,至今下落不明,也就是說另外還有最少一百三十多人的逃兵。”陳文年總結的說道。
“這些事不可避免,先不說施從雲的人,只說這一百多逃兵我們應該儘量招回。可以派人到灤州周圍縣鎮上張貼公告,就說七十九標不追究之前逃兵之罪,所有逃兵可儘快返回灤州標部報道。”袁肅提議道。
“你說的對,這應該有效果,畢竟在軍營裡還有一口飯吃,在外面只能落草爲寇了。說實話,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一百多人一百多支槍,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陳文年語氣帶着幾分憂慮的說道。二十鎮之前還在關外時,他就已經見識過關外匪患的嚴重性,尤其是當兵的脫了軍服落草爲寇,那更是禍患無窮。
“陳大人所言極是,所以我們應該認真對待逃兵這件事。在公告上我們可以做一些文筆,不僅不追究他們之前責任,還可稱他們爲了脫離革命黨控制而故意離隊,因此只要返回標部報道者一律嘉賞。相反過了期限仍不返回報道者,按逃兵之罪處理,一旦抓到重罰不饒。”袁肅又補充的說道。
“嘉賞的事情我會向潘大人請示,儘量爭取一筆預算。”陳文年點了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