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在張建功帶領七十九標第三營灰溜溜的登上火車出關後,灤州的局勢完全掌握在袁肅一個人手中。從這天下午開始,包括陳文年在內的所有留在灤州的七十九標官兵,他們都很清楚今後的前途和命運全得仰仗這位“袁世凱的侄子”了。
對於袁肅而言,當務之急最迫切的問題就是確立這支獨立部隊的名份,一方面是獲得官方的認可,最起碼也要是直隸省府記錄在案的編制;另外一方面則是奠定灤州的民心基礎,取得灤州各階層人民的認可。
有了這兩樣名份,才能保證這支部隊的合法性,以及在面臨袁大總統質問時能更有底氣。
事實上在之前的幾天時間裡,陳文年早已經在構思獨立之後的組織框架,其中就涉及到部隊未來的番稱。就在這天傍晚的時候,他便找到袁肅商討這件事。
這份組織框架首先明確規定了部隊的性質,屬於地方防務部隊,通俗點說就像是前清時期的練軍、巡防營之類。此外在管理層上,陳文年建議直接軍政合一,取消灤州共和政府,仿效南方諸省的政治制度,重新成立爲軍政府。推舉袁肅爲灤州軍政府主席,王磷同則擔任軍政府下屬民政部部長。
軍政府的路子顯然是最有保障和最方便的辦法,前者可以名正言順獲得軍費來源,後者不僅可以有效的安排各項命令,同時還能儘快給這支部隊一個合法的名份,除此之外對上面也好有一個交代。
如果說是在兩個月前,不用陳文年提出這份框架,袁肅也會按照軍政一體的方法來掌控灤州大權。只可惜兩個月前他們沒有獨立,而現在他們獨立了情況卻又有所不同。
只能說陳文年這幾個月一直埋頭七十九標標內的事務,對灤州的情況並沒有深入瞭解。要知道王磷同一個從四品大員在灤州任上幹了三、五年之久,至今還得看地方豪紳的臉色行事,尋常只有豪紳巴結“縣太爺”,輪到“縣太爺”巴結豪紳那可就不尋常了。由此可見灤州的情況有多麼錯綜複雜。
袁肅想要的不是軍政合一,而是軍權控制政權,如此以來可省去更多的麻煩,而且對外面也能有一個更體面的說法。他一個外來人剛來到灤州纔不久,竟如此大刀闊斧的折騰,本來脫離二十鎮的事已經鬧到京城去了,若是引起灤州豪紳不滿,利用各自的關係把這件事愈發鬧大,結果肯定會更糟糕。
留着一個“完整的灤州政府”,對彼此來說就能留着一份體面。
不僅如此,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必須拉攏灤州的官僚階級站在自己這邊,纔能有效的遏制乃至控制灤州士紳階級。既然當初他答應過王磷同,保證其灤州首長的位子,那這個傀儡的位子就留給王磷同好了,有王磷同爲首的官僚集團,再加上張舉人等人的支持,足以壓住其他懷有異心的大豪紳。
因此,在聽完陳文年的介紹後,袁肅沒有接受這部分的計劃。他沒有打算告訴陳文年真實的原因,只說眼下很多事情還未落定,一切都要儘量低調處理,不要過於招搖。軍政府之事容後再議,優先擬定部隊重編後的構架和名義。
陳文年沒有想太多,現如今袁肅是長官,自己自然要學會服從安排。
當然,袁肅同樣考慮到陳文年的感受,因而並沒有在陳文年面前擺架子,相反還虛心聽取了對方提出的建議。關於陳文年的組織構架方案,除了政治部分之外,其餘的安排他都表示贊同,並交由陳文年來負責進一步落實下去。
經過短暫的商議,袁肅決定將部隊的番稱暫定爲“灤州治安團”,自任爲灤州治安總司令,陳文年爲治安團總參謀長。麾下兩個營的編制並無太大更改,即便有變動也只是稱謂上的變動,比如營管帶改爲營長,隊改爲連,隊官則改爲連長等等。
第一營從小坎村調回城內,接替第三營進駐在標部大院。之前一直藏在第一營的重機槍、彈藥等軍火物資,也隨着第一營一同轉移到標部大院。
趙山河除了擔任第一營營長之外,還兼任灤州城內警備長官,雖然表面上來看僅僅只是一個虛銜,但是袁肅卻對此另有安排。
至於小坎村的營區並沒有撤掉,第一營留下一個連繼續屯住這裡,一則是保證之前防務計劃的繼續執行(安山鎮、石門鎮巡防任務),二則是袁肅有意將小坎村發展爲一個民兵集合點,三則是今後進行擴軍時還用得着這個營盤。
第二營依然駐紮在鳴嘡鎮,何其鞏同樣有一個兼職,那就是治安團總教官,不僅負責文化教育,等到規模製式確立下來後還會負責全團的日常操練工作。
這些重整工作全部都是在半天之內完成,有了完整的體制,就有了獲得正式名份的基礎。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袁肅暫時沒有對外公佈治安團的消息,甚至都沒有向王磷同打一聲招呼。畢竟這個環節還有許多沒有落實的事情,尤其還要等待來自北京方面的責問。
雖然一天、兩天過去了,北京依然沒有動靜,袁肅自己也希望北京那邊能淡忘這件事,可是他心裡卻很清楚,不管袁世凱是什麼態度,這位叔父無論如何都會過問此事。他之前沒有理會返回保定的通知,這肯定已經在袁世凱心裡記下一筆,再加上現在這檔子事,免不了是要引起叔父的注意了。
待到能夠避過叔父這一節,再大肆宣傳治安團的消息也不遲,當下所有事儘可能低調。
到了四月一日這天傍晚,通訊處忽然接到保定發來的電報,第一時間呈交到袁肅手裡。
袁肅的辦公室已經搬入標部營樓,此時他正在準備明天一早第一期民兵結業典禮的講話稿子。雖然給民兵訓練辦結業典禮有一些過於形式,但爲了進一步拉攏民心,這樣的形式是很有必要的。結業之後,這些民兵也是普通“老百姓”,利用這些“老百姓”的影響力,可以有效的鋪墊治安團在灤州的人心,從而獲得灤州民間的認可。
通訊處的勤務員把電報送到辦公室門口,杜預接過電報先看了一眼,隨即匆匆忙忙跑進屋內轉交到袁肅手裡。
“大人,大人,保定來的電報,袁大總統好像……好像要懲辦咱們了。”
“什麼?”袁肅停下了手中的鋼筆,擡起頭來凝神看着杜預。
“您看,電報。”杜預也不多說,直接把手裡的電報放到了袁肅面前。
袁肅拿起文件仔細過目了一遍,臉色一時陰晴不定。這份電報是張鎮芳發過來的,而按照張鎮芳的描述似乎事情並不嚴重,可是他仍然從電報的內容當中看出了一些倪端。
張鎮芳既然提到曹錕,單單這一點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他仔細又繁複讀了幾遍這份電報,大致瞭解北京方面的意思,也弄清楚了張鎮芳的意思。這實在是一個令人難以琢磨的情況,袁世凱勒令他儘快回北京,張鎮芳則讓自己趕緊發一個電文認錯,把該交代的事情統統交代清楚。
“這下真是麻煩了。”
“大人,我們該如何是好?袁大總統都說您要是不回北京,那可就要讓曹統制親自來灤州帶您回去了。這,這可是在警告大人您了。”杜預連忙說道。經過這幾個月的自學以及在隨營學堂裡的學習,他的文化水平已經得到了可觀的改善,正因爲如此纔在看過這份電報後,很快意識到情況的不對。
“你別慌,未必沒有迴轉的餘地。”袁肅冷靜的說道。
事實上,在第一遍看完電報的時候,他的腦海裡已經閃過一個念頭,要想解決這件事,關鍵還是要好好利用自己與張鎮芳的關係。不管怎麼說,他是袁世凱最近才認可的侄子,但張鎮芳不僅是位高權重的一省總督,而且與袁世凱又是幾代人的親戚,無論是資源還是資歷,都要比自己更有說服力。
更重要的是,他從這兩次與張鎮芳信電往來中,已經很明顯的可以看出對方對自己的關照之意,這個時候若不請張鎮芳出面幫忙,自己還能請誰幫忙?
他不指望張鎮芳能義無反顧的站出來保自己,只需要張鎮芳能將自己的解釋代爲轉告到袁世凱那裡即可。就算結果仍不理想,最起碼還是可以留下一條安身立命的後路。
在這份電報裡,張鎮芳提到了關於袁世凱介懷“與洋人合作”的事情。
當然,這只是張一鏖在擬電報時故意避嫌而用的措辭。不過就算如此,袁肅還是敏感的察覺到這是袁世凱動怒的關鍵原因。雖然他不清楚袁世凱爲什麼會這麼不滿自己與洋人合作,但眼下顯然顧不了那麼多,無論如何也要先把這件事解釋清楚纔是。
他倒是很慶幸,幸虧當初自己拒絕了彭加勒的幫忙,若是洋人堂而皇之的插手此事,只怕非但不能幫上忙,還會讓袁世凱更加惱火,只怕到時候真正沒有一絲一毫的迴轉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