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高湛是不信的。
畢竟,他出生時高家還算像樣,這種豪門大戶人家裡頭,家奴就是家奴,若是哪家的姑娘生的漂亮,當主子的就是直接拉到房裡睡了,爹孃也還得陪着笑臉。
高湛還是一臉擔心的擰着眉頭:“他現在沒這念頭,也不知以後是不是還是這樣。我瞧着他對我跟你的婚事也並不是很上心。我都催了幾次,他都不表態,你說他是不是其實心裡頭不願意把你嫁給我?當初她還跟我說要把他妹妹嫁給我,結果我喜歡上你了,他會不會一生氣就做什麼壞心眼?”
素垣笑了下,“不會的。”
“怎麼不會?”高湛就覺得她單純,沒發生了就不信,“素素,你別看他現在裝模作樣的,萬一他內裡就不是東西呢?”
素垣只得:“那我小心些還不行?”
“這是小心的事?”高湛反駁:“別忘了,你是家奴!”
這一天沒成親,高湛就放不下心,思來想去,他一骨碌站起來,道:“不行,我還得去找城主,說什麼也要儘快成親才行……”
素垣急忙站起來拉住他:“我好不容易纔有時間早些過來陪你,你卻要去找城主,早知道,我就不過來了。”
高湛一聽有道理,伸手一拍腦門:“媳婦,我這一着急就忘了。今天不去,明天再去。”
“還不是呢,”素垣點頭,見熱水開了,便站起來去給他倒茶:“你坐着別動,我給你倒茶。”
高湛喜滋滋的看着素垣去給他泡茶,想着明天再去纏一次,就不信纏不下來了。
就是不知道付大哥那邊的消息怎麼樣了,最新的消息還沒傳過來,他這操心的事實在有點多。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爬起來要求見城主,守門和負責傳話的小廝快被他搞死了,可是又不能不理,好歹是城主關照過的貴客。
他去找,巫隱和巫陰就在旁邊看熱鬧:“姓高,要成功啊!”
高湛哀怨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進去了。
他天天來,城主都知道是什麼事了,看到他就嘆了口氣:“知道你想說什麼,也不必重複了。在下問高公子一句,你若娶了素垣,能給她什麼?你娶了她,卻又不陪在身邊,甚至打算讓她獨守新房,你就是爲了困住她?”
高湛趕緊道:“城主誤會!小人不是這樣的心思。不怕城主笑話,小人就是喜歡素垣,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歡。小人是真心實意想娶她,只是,小人也確實有要事要去做,哪怕是爲了素垣以後,小人也要先委屈她一陣子。天禹不寧,此地不平,小人這算是爲了天禹,也是爲了溧水城,更是爲了素垣。難得小人現在還有些用,若是那日小人老了,跑都跑不動了,就算有心,也沒什麼用了。那時候若是再有這樣的動盪,只怕也只能陪着素垣逃亡了。”
城主離他有些遠,不過高湛能感覺到城主一定是在看着他,所以高湛繼續道:“小人不是逃避責任,若是城主不放心,可派個人跟着小人便是,小人絕對跑不了,再說了,素垣還留在溧水城小人也不會跑。”
“你……這樣替素垣着想,那你可知素垣對你是什麼樣的心思?你又怎麼會知道她願意嫁給你?”城主突然問道。
這問題問的有些讓高湛摸不着頭腦,素垣跟他那麼好,若是不答應她肯定早就說了,他每回跟她說要娶她,她都笑,沒說不答應呀。
不過,素垣也沒說答應。
高湛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了,他都沒得到過素垣的答案。
“她若是不喜歡,肯定早就跟小人說了。”高湛道:“素垣自然是遠一點。”
不過,他什麼都沒有,就一個人。
說不準素垣是迫於城主指令纔來陪他的,這樣的話,倒是讓城主問住了。
高湛自己說完,底氣倒是有些不足了。
他以爲素垣不介意,可萬一素垣介意怎麼辦?
萬一素垣心裡不願意,覺得跟着他日子會過的苦怎麼辦?
高湛突然沒了聲音。
城主看了他一眼,“高公子怎麼了?”
高湛愣愣的說:“我不值當素垣答不答應。”
“哦?”城主道:“想必是在下多嘴了,不過是個家奴,倒是讓高公子爲難。”
高湛搖頭:“素垣不一樣的她就算是個家奴,也是跟人家不一樣的……不過,若是她不願,小人也不敢強求,萬事還是以素垣心意爲準……”
說完,人也焉了。
城主只得問:“高公子怎突然沒了精神?可是又想見素垣了?”
高湛搖搖頭,“還是不見了吧。”
萬一素垣跟他說了實話,肯定是要打擊死他的,好容易喜歡一個女人,結果人家還不願意嫁給他,他多傷心啊。
城主頓了頓,問:“怎麼?可是在下那句話讓高公子對素垣有了不滿之處?”
高湛還是搖頭,對城主一施禮:“多謝城主提醒,小人身體有些不適,還是不耽誤城主時間了。”
“哎,”城主擡腳走了一步,高湛已經垂頭喪氣的出門了。
這輩子都沒這麼窩囊過。
爲了娶一個女人,他可是千討好萬哄着,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高湛眼裡,素垣顯然和周圍那些伺候他的婢女是不同的。
不管是性格還是說話的態度,她話不多,可就算說出來,也是不吭不卑不慌不亂,再大的事在她眼裡,都是件小事的感覺。
素垣就算是個婢女,她也比很多人要強。
高湛有時候甚至在想,若給素垣一個機會,或許有一天她也能像陛下那樣,雖說這樣想有些大逆不道,不過高湛眼裡,素垣有那份態度在。
這樣一個女子,瞧上他,願意跟他過日子的機率似乎不大。
高湛被打擊到了。
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巫隱和巫陰在外頭等着呢,過來問:“你成功了嗎?”
一看高湛萬念俱灰的表情,兩人“咻咻”跑了的沒影了,肯定是沒成功,要不然怎麼會是那樣一張臉?
高湛回去沒多久,素垣便匆匆趕了過來,“公子!”
高湛看了她一眼,嘆口氣,把腦袋往桌子上一擱,什麼話都沒有。
素垣走到他身側,伸手試他額頭,“沒發熱呀!公子,你怎麼了?剛剛有人跟我說……”
“素素,你什麼都別說,我想一個人靜靜。”高湛難得沒看到她就興高采烈,只是把腦袋挪往另一邊。
他這樣,素垣便更加不敢走了,看了他一眼,然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公子,素垣不知道哪裡做的不好,叫你這樣嫌棄素垣……”
“哪有啊,我就是現在不想說話……”高湛趴着不動。
“那就是城主說了什麼話讓公子誤會了什麼……”素垣低着頭坐在旁邊,沒像往常一樣老說有事等着她,急着要走,就乖乖坐着邊上,“素垣不知城主說了什麼,但是若不是素垣親口說的話,都算不得數,素垣說的話,公子才能信……”
高湛忍不住把腦袋扭過來,還是趴在桌子上,問:“素素,我問你,你喜歡我不?你說,你想不想嫁給我?”
素垣擡眸看他一眼,抿着嘴點點頭。
“我要你說出來。”高湛把腦袋擡起來,看着她說:“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怎麼想的?”
素垣低着頭,倒是把耳根憋紅了。
“你說不說?”高湛問,說着還有些生氣的站起來,“我都跟你說了,你一句都沒說過,多不公平?”
“……喜歡。”素垣慢慢擡頭看着他,說:“我喜歡你。也想嫁給你……”
高湛剛剛的生氣一下子就飛了,一步上前,在她面前坐下來:“你早說嘛!城主今天突然問我有沒有想過你願不願意,我猜着肯定是你跟他說你不願意了,原來是城主幫你打聽。”
他一把拉着素垣的手,說:“素素,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城主,我跟他說他不同意,咱們倆一起跟他說,看他還要找什麼藉口不同意……”
拉着素垣就要走,素垣急忙拉住他:“哎,城主同意了!”
“啊?”高湛愣了下:“同意了?我怎麼不知道?”
“剛剛你離開之後,城主就找人跟我傳話,說你好似有什麼誤會,特地跟我講了,城主同意了。”素垣對他笑笑說:“他同意你娶我,還說要認我做義妹……”
高湛總算聽到這話了,一高興,一把就把素垣抱了起來:“媳婦,這下你就是我媳婦了,你跑不了!”
素垣被他嚇的一下腳離地,尖叫一聲,摟着他的脖子:“公子……”
“都是我媳婦了,叫什麼公子啊?”高湛把她放下了,又恢復了早上打雞血的興奮勁,“來來,叫我親一口。”
高湛有種種了一年終於可以收菜的高興勁。
素垣只是抿着嘴低笑,對於他的興奮勁也不知說什麼好。
高湛這裡滿意了,城主總算鬆口把素垣嫁給他了。
不過,付錚這邊倒是皺起了眉頭,他擰着眉看着傳遞消息的人,求證似得追問:“你確認溧水城的城主,沒有姐妹?”
那人點頭:“回將軍,小人花了不少功夫纔打聽出來,聽說溧水城的城主極爲神秘,而溧水城的百姓又極爲忠心,是以,很難打聽到關於城主的消息,這個還是小人偷聽來了。”
付錚不由擔心起來,難不成高湛真的被人騙了?
越想越擔心,那溧水城的城主沒有什麼妹妹,高湛爲了成事再被人騙了,這可怎麼辦?
趕緊寫了信,叫人給高湛飛過去。
溧水城好歹是個座城,真的娶了個假妹妹,那人家也能拿這個說事,可高湛虧了呀。
付錚這樣一想,就有些着急了。
到時候溧水城城主拿捏着一個假妹妹要寫高湛,那麻煩就大了。
信傳出去以後,暫時只能等消息,別的有幫不上什麼忙,付錚就盼着高湛自己能多留心一些。
偷襲一戰過後,天禹軍再次向前六百里。
北貢的老狐狸這下是慌了手腳,賀蘭詞消息全無,兩國聯姻結盟一事也隨着賀蘭詞的失蹤進入緊張階段。
不等老狐狸用其他女兒替代賀蘭詞出嫁,突然傳出天禹和西闡有了接洽,爲了寬慰寧焱對北貢七公主一片愛慕之心,聽說那天禹女帝找了位相貌品性和七公主十分相似的女子,打算過些日子送給寧焱。
這個消息讓老狐狸十分恐慌:“怎麼可能?這天下如何會有長的那樣像的人……”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道:“莫非!莫非是那天禹女帝派人劫持了小七?”
越是這樣想,老狐狸便越覺得就是這樣,更何況,探子來報,那女子模樣和小七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定然是天禹把賀蘭詞劫去的。
可即便這樣,老狐狸也不能輕舉妄動。
皇后多少和賀蘭詞還有些感情,只是有些話她不能說,倒是貴妃頓時便是一副哀泣的表情,裝模作樣道:“陛下,臣妾以爲,且不論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從何而來,單憑着相貌一說,就該探查清楚。若是那就是公主,陛下可是要想法子救回來的,”她看眼皇后,道:“想必皇后娘娘也是盼着公主歸來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貴妃慎言。此事陛下自會定奪,其中利害關係複雜,切莫胡言亂語。”
老狐狸點頭:“皇后言之有理,不管那女子是不是小七,這個人我們都不能救。”
貴妃只得低頭稱是,不敢多言。
北貢老狐狸的恐慌並非毫無根據,與天禹相鄰之地戰事不斷,郡城接連失守,如今北貢已失三分之一的領地,這樣下去,北貢被付錚拿下只怕真是遲早的事。
本來想利用西闡之力共退天禹軍,哪裡知道天禹女帝竟然來了這麼一手。
北貢可是要嫁公主,天禹則是直接把一個酷似公主的女子送給了寧焱,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若天禹送出的女子是北貢的賀蘭詞,她把一國公主當成禮物送給寧焱,說白了,這就是對北貢的輕視,若那不是北貢的七公主,她送出一個酷似七公主的女子給寧焱,便是個尋常女奴。
這個啞巴虧,北貢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就算明知魏西溏把賀蘭詞當禮物送給了寧焱,老狐狸也沒有絲毫半分,更不能認下賀蘭詞,否則丟的就是整個北貢的臉面。
付錚知道了這消息之後,只是嘆口氣搖了搖頭,只能說賀蘭詞命數不好,落到了陛下手裡,若是她當時沒往這邊跑,或許還要好些,最起碼不要讓老狐狸這樣左右爲難。
陛下把她帶往金州的時候,付錚就知道,賀蘭詞這齣戲是逃不掉的。
正給魏西溏寫信呢,突然有將士來報:“將軍,外面有位公子自稱將軍故人,特地前來拜見,將軍見還是不見?”
付錚愣了:“故人?姓什麼?”
將士稟道:“說是姓遊。”
“遊?”付錚想了下,一時半會還真沒想起來,擰着眉頭仔細的想啊想,“我怎麼不記得有位姓遊的故人?”
將士一聽,便道:“那想必是個騙吃騙喝的遊醫,還拖家帶口的,末將這就將他趕走……”
話還沒說完,付錚聽他說什麼遊醫,突然就想起來:“慢着!請他進來!”
“將軍不是說不認識?”將士嘀咕一句,抓抓頭。
“剛剛沒想起來現在倒是記起來了,請他進來,”付錚說着站起來,伸手一指外仗,道:“請到隔壁的仗裡。”
這裡是軍事主帳,外人不能隨意進入,自然,陛下是另當別論的。
不多時,付錚就聽外頭有鈴鐺搖晃的聲音,越靠越近,他站起來,掀開大帳走出去,便看到游龍手裡牽了頭小毛驢,一隻手的懷裡抱了個穿的花裡胡哨的小孩,小毛驢個頭小小的,但是身上掛的東西多的不像話,最主要的是上頭還半死不活的趴了個女人。
他愣了下,游龍倒是先開口:“付將軍可還記得在下?”
付錚急忙道:“記得記得!遊兄別來無恙?”
游龍只能單手行禮:“這是小女遊蘑菇,見過將軍。”
“遊兄不必見外,快帳內請!”付錚說着,趕緊掀開簾子讓他們進去。
游龍回頭對小毛驢上的女人喊了句:“花花,這裡暖和,快進來。”
剛剛還半死不活一動不動的女人便動了下,然後慢吞吞的從小毛驢身上滑下來,往游龍身上一掛,“人家要冬蜇,人家不想走……”
游龍只得說:“你不是蛇,你不需要冬蜇,快進來。”
付錚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當初在金州時候的那個有些癔症的女子嗎?
游龍當時說叫什麼來着?蛇女!
對,叫蛇女,還說要研究人家的,結果孩子都研究出來了?
付錚的表情有些怪,當時就知道他把人家姑娘怎麼着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孩子也有了。
游龍抱着小蘑菇,放到腿上,跟付錚:“付將軍別見外,我這家裡這大的小的都這樣,一到冬天就犯懶,什麼事都不願意走。花花,不許無禮!”
蛇女正想往被窩鑽呢,被游龍叫住,只得滑下來,委委屈屈的下來。
付錚擦汗,想起來,這些是真記得了。就是這德性,不過好似比以前好多了,最起碼,不會看到人就要端茶暖牀之類的。
付錚忍不住:“遊兄如何找到這裡的?”
游龍笑道:“我帶着妻女一路走來,半途聽說天禹軍的統領與你一樣的名字,我倒是沒想到會是你,不過是過來碰碰運氣罷了,若不是,自然會讓我離開,不想還真是。”有些爲難的看了眼又偷偷摸摸往被窩爬的蛇女,“若是不麻煩,不知付兄可有多餘的地方,能我妻女略做小憩?”
付錚急忙道:“有!來人,即刻騰出一頂小帳來!”
然後讓個婆子過來領着蛇女去歇息,小蘑菇賴在游龍懷裡不走,就跟小蛇似得纏着他,要抱走她就哼哼唧唧的要哭,游龍只能抱着她。
付錚盯着小蘑菇,忍不住問:“不知遊兄的這位千金幾歲了?瞧着十分可愛。”
他是看到小蘑菇想到了小曦兒,倒是讓兩個父親有了更多的話題。
小蘑菇就趴在游龍懷裡睡覺,特別是坐在火爐旁邊,她暖和了,就更困了。
等她睡着了,游龍纔過去跟蛇女一塊,他再回來跟付錚好好說話。
“當年在金州之時,見付兄對藥理那般感興趣,還以爲付兄會對藥理更有研究,哪裡知道付兄還會領兵打仗,付將軍威名,在下可是略有耳聞呀。”游龍是真的沒想到。
不過他更沒想到的是付錚是女帝王夫的身份。
一路聽了不少傳聞,再細想當年認識的那個叫付錚的公子,越想越覺得該不是凡人,便過來一探究竟,沒想到讓他探到了。
“遊兄不乖當年隱瞞之事便好,”付錚笑道:“只是當時身份略有不便,讓遊兄見笑了。”
“對了,軍中如今可缺刀傷風寒之類的藥物?我這次來,特地在路上採了不少,雖少了些,不過,好歹算是盡了份綿薄之力。”說着,游龍到外頭,解了小毛驢身上的兩大包藥物,提了進來,“付兄不嫌棄便好。”
付錚正是求之不得呢,軍中物資都是天禹派人專程護送而來,再不缺這天寒地凍的時節,路上又不好走,總會匱乏的時候。軍中最缺的就是刀劍傷口的藥物以及風寒之藥,不愧是行醫之人,知道什麼地方最缺什麼藥物,“遊兄這藥來的及時。前些日子剛有一場大戰,則刀傷之藥正缺乏!”
付錚趕緊站起來,命人把這藥趕緊給軍醫送了過去,免得耽誤了醫治將士。
游龍這有備而來,倒是讓付錚過意不去:“遊兄有心,倒是叫我過意不去。”
“付兄說哪裡話,”游龍笑道:“就算不是付兄,在下這會在離開之前把藥留給營地,我與天禹有緣,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吧。”
付錚和游龍倒是有話說,兩人聊天,志趣相投品性相近,自然是優化說的。
不過,魏西溏和賀蘭詞,就沒這般和睦的氣氛了。
如今的賀蘭詞,那可是任人宰割的魚肉,特別落入魏西溏這種屠夫之手,那就更加不好過了。